第四百三十九章 孟子曰

京師依然繁華似錦,春天的花草樹木復甦,讓景物更添顏色。天下的財賦聚集京師,四方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是想方設法要在京師謀生。

去年京師來了一個姓王的秀才,爲了謀生,他託同鄉給他找了個生計,便是在陽武侯府上教蒙學。

學生只有一個人,薛祿的年幼孫子薛詵。那陽武侯是個勳貴武將,對孫子的文才,只要求將來會讀書寫字;於是隨便找了個有功名的先生,給他孫子教蒙學。先生便是王秀才了。

王秀才的家不在直隸。他家中有田有房,又有功名,原不必幹這種事的;但他最終還是選擇背井離鄉,來到京師苟且過活。不爲別的,就爲了一個機會。人說在京師扔塊石頭,也能砸中一個官,就這麼簡單。

他的榜樣,是朝中禮部侍郎、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

楊士奇比王秀才的出身尚且不如,壓根就是個白身,以前也是教書的;而現在楊侍郎是御前紅人,又非常會做人,所以誰都要給他幾分面子,想巴結的人排隊也排不上。

可是王秀才到京師快一年了,除了教小孩兒識字,仍然一事無成。他方明白一個道理:時勢造英雄。

楊士奇於洪武年間出仕,那會兒朝廷恩科選拔的人才、不足以滿足官吏人數,所以楊士奇才有機會以白身進入官場。但現在不同了,有功名的人真是越來越多。

王秀才無趣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連筆也握不穩的孩童在紙上亂寫。

就在這時,薛府上的管家到廂房來了。管家徑直說道:“王先生快去上房,侯爺有請!”

王秀才愣在那裡,一下子有點意外。因爲他來薛府快一年了,來的時候薛祿還沒封侯,卻一共只見過薛祿一面;便是剛進薛府的那天,薛祿親自看了王秀才一番,當場就很隨意地決定,留下王秀才教他孫子。

後來薛祿去四川當官,離京幾個月,最近剛回到京師。王先生始終沒再見過他。

“王先生來!我帶你去。”管家催促道。

王秀才跟着管家進了一道門樓,走了一會兒到了一間大房子門前。管家站在門口躬身道:“侯爺,王先生來了。”

裡面傳出“嗯”的一聲。管家便招了招手,叫王秀才進去。

“在下拜見陽武侯。”王先生進門作揖道。

“坐。”年近五十的薛祿,身材看起來依舊壯實。他正埋頭寫着甚麼,連正眼也沒看王秀才一眼。

王秀才瞧見一條空凳子,走了過去。他觀看了一番房屋裡的景象,不禁伸手摸到了下巴的稀疏鬍鬚,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更加明亮了。

屋子裡除了王秀才,還有幾個穿長袍的人;其中兩個面熟,另外兩個卻沒見過。地上丟着一些皺巴巴的紙團,大概都是薛祿扔的、但不一定全是他寫的。

“奏章會不會寫?”薛祿終於擡起頭來,眼睛裡露出精光。

王秀才甚麼都寫過,就是沒寫過奏章,他頓時怔在那裡。片刻後他終於沉住氣,發現薛祿面堂有黑氣、一臉鬱色,很快猜到薛祿在愁什麼了!

薛祿不久前在四川都司當官,率兵平漢王叛亂、大敗,喪師十餘萬!

王秀才做了多年生員,在京師也是有同窗的;他在京師花掉的錢財,多半都是花在了與那些人走動上,當然對這樣的大事有所耳聞!

薛祿肯定想上書解釋兵敗之事,但薛祿對自個寫的奏章和身邊幕僚寫的,都不滿意……看地上那麼多紙團就明白了。

於是薛祿病急亂投醫,把府上教書的秀才也叫了過來?一定是這麼一回事!

“那得看甚麼樣的奏章。”王秀才道。

還未離開的管家急忙轉過身來,沉聲道:“王先生,你可別不識擡舉!”

而薛祿則不耐煩地問了一句:“幹不幹?”

這個問題,王秀才也正在急着琢磨!

王秀才忽然想起了除楊士奇之外的另一個人,高賢寧。高賢寧也只是個秀才,靠一篇文章就名滿天下,最後被太宗皇帝破格錄用……據說高賢寧還躲着,不願意做官呢!因爲被他的錦衣衛同窗要挾,才勉強出山。這樣清高的作爲,讓高賢寧的名聲更大。

不過王秀才心裡明白,爲薛祿這種名聲狼藉的敗軍之將粉飾文章,絕對是士林中人的恥|辱!王秀才若只想給一個勳貴武夫當狗,可以幹這個事。但他的期望,根本不是錢財,而是名、權!

王秀才也明白:今天這種事,顯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嗅到了某種機會,正絞盡腦汁琢磨着,那個機會究竟是甚麼、能依靠眼下的事做點甚麼文章……

他忽然開口大聲道:“陽武侯,失敬了!在下雖窮,卻不敢棄氣節,您這個文章,在下寫不了!”

“啥?”薛祿立刻擡起頭,眼睛裡瞪着兇光道:“槽你|娘,你說啥?”

薛祿的兇悍果然名不虛傳,光一個眼神便殺氣十足,立刻將王秀才嚇住!王秀才非常害怕,瞬間就後悔了……可是現在已無退路,如果服軟,今天便會弄巧成拙,必須要豁出去保住尊嚴!

然後再將這個事兒,給京師的士林好友都說說。讓士林中人看見,他王秀才多麼有氣節!

王秀才咬牙昂首道:“孟子曰,人有不爲也,而後可以有爲!”

管家忙道:“侯爺息怒……”

但薛祿已站了起來,邁着有力的步伐,走到了王秀才跟前。

王秀才的手指在袍服內發起了抖!他的渾身都緊繃着,等待着暴|戾的薛祿一掌打過來……

薛祿這人的名聲狼藉,他在廟堂上打死紀綱、殺瞿能全|家的事,早已不脛而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敢和他對着幹,骨頭絕對夠硬!

當然也要看運氣,萬一被當場打死,王秀才就完蛋了。可是在這世上,想往上爬,哪有甚麼也不用付出的好事?

薛祿一臉殺氣,冷冷地盯着王秀才。

王秀才咬牙等待着那個時刻,像薛祿這種暴|躁武夫,被羞|辱了絕對要動手……往臉上打,打出傷來!

不料薛祿居然一根指頭也沒動他,薛祿冷冷道:“領了錢,走人!”

王秀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僵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他難以置信,薛祿這種打了敗仗就惱|羞成怒,殺人全家泄|憤的人,居然在一個無官無職的生員面前忍住了?

這世道是怎麼回事?

“陽武侯,這……”王秀才連話也說不利索了。

薛祿冷笑道:“我不饒你,敢情要把你打個半死,好叫你拿着傷去賣直邀名?你好見人就說,看嘞、快來看嘞,俺不給陽武侯寫奏章,被打成這樣了像頭豬一般!”

薛祿的後半句還學着被打落牙的人、口齒不清的樣子,做出插科打諢的動作,一下子把管家也逗樂了。但管家立刻意識到這是嚴肅的事,急忙掐手臂正色憋着。

薛祿一臉譏色。

王秀才的臉紅到了脖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既感覺很羞|辱,又懷着畏懼,急忙埋着頭逃出門去。他連教書的錢也不好意思去拿,便趕緊離開了此地。

王秀才離開薛府後惶惶不可終日,他想起薛祿打死紀綱的事,怕薛祿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但王秀才也心存僥倖,或許薛祿根本沒興趣和他一個生員計較,很快會把這事忘了。

……薛祿和幾個幕僚寫了很多遍奏章,總覺得哪裡不對,卻怎麼也沒搞明白。他冥思苦想,晚上也睡不着,終於自己想明白了,這奏章究竟哪裡不對!

之前大夥兒寫的所有奏章,都有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一直在爲四川兵敗辯解,推卸責任。

如果四川之敗,薛祿沒有錯,難道錯的是皇帝、用錯了人?辯解真的有用嗎?

薛祿連夜爬起牀奮筆疾書,重新寫了奏章。專門說自己錯在何處,並請聖上嚴懲、絕無怨言,痛述他誤了聖上大事,萬死也不能報答聖上給的恩情……

薛祿從來不是一個求穩的人,他就要這樣寫奏章!

聖上若要讓一個人死,那個人解釋推卸再多都沒用。聖上若不要一個人死,就算當年李景隆前後兩次喪師達百萬大軍,他死了嗎?

回頭看“靖難之役”,建文朝的大將全都打過敗仗,但被處死|罪的人很少。哪種人會死?徐增壽那樣、確定了是吃裡扒外的人。

薛祿放下筆,將鎮紙放在未乾的奏章上,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紙上寫的認錯,讓他十分惱怒氣悶,四川那一戰的失敗,牆頭草太多、把他害慘了!

要他心甘情願承認的罪責,只有退到重慶府之後。那時他沒有守城,確實是因爲他還不想死……而被圍在重慶府必死無疑;就四川那爛攤子、那麼多漢王瞿能的舊部,根本守不住。唯一的作用是拖延時間,或長或短罷了。

薛祿強忍着那股子憋屈,只想着怎麼還能重掌兵權。終有一天,要讓漢王也嚐到失敗羞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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