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掉了宗室和官僚,張獻忠又命人拉出據城頑抗的近萬名士兵,割掉耳朵、鼻子,砍去右手,然後釋放。宣諭各地:“大兵到處抗拒不降者,以此爲例;如能殺宗室官紳,封府庫以待,則秋毫無犯。”
這些滿身血污、痛苦哀嚎的殘疾兵士四散逃奔,所過地方,兵民驚駭,不攻自亂,紛紛解甲投降,勢如破竹。
但張獻忠並不滿足,在重慶稍作休整後,他留下大將劉廷舉帶領少量軍隊鎮守重慶,自己則統率大軍分水陸兩路向下一個目標挺進。
“四川形勢,重慶爲臀,成都爲頭。”成都是四川的首府,地偏路險。
張獻忠先派出一批奸細扮作乞丐、客商、算卦、看病的乘機潛入成都城內。
成都城守兵不多,華陽知縣沈雲祚提議分封在四川的蜀王朱至澍(shu)捐資助餉:
“成都危在旦夕,王府卻財帛如山,不趁此時招募壯士殺賊,若軍民逃逸,城池有失,誰替王爺守此府庫呢?”
但蜀王卻皺起眉頭,哭喪着臉說:“孤庫房中也無多少積蓄,只有先帝賜給的承運殿一座,大人先生們拆去變賣了充做軍餉吧。”
巡按劉之渤都快被蜀王氣樂了,厲聲說:“殿下!承運殿無人買得起,只有張獻忠之流是買主。”
吝嗇的蜀王一毛不拔,有人又提出將軍餉派給城內的鄉紳富戶,一聽這話,有錢大戶人家一下子逃出城去一大半。
十月五日,張獻忠的大軍逼近成都,城中一日數驚。
想到瑞王朱常浩的結局,蜀王朱至澍這才慌張起來,同意拿出金銀招募勇士守城。
誰知一連懸賞三日,竟無人出來應徵;最後好不容易招募到一些壯漢,但都是些遊手好閒的無賴,他們每人領到白銀五十兩後,拿起刀槍登上城頭,可一轉眼就溜得無影無蹤了。
多虧了新任四川巡撫龍文廣、總兵官劉佳印、參將楊展帶領三千精兵從川北及時趕到,蜀王的心情才稍稍安定下來。
十月九日,張獻忠的前鋒部隊抵達成都城下。
總兵官劉佳印率兵出戰,參將楊展縱馬奔馳,勢不可擋,連殺一百多名大西軍將士,農民軍退卻二三裡。
張獻忠手下大將艾能奇親自督陣,對後退的士兵格殺勿論,一連斬殺十幾個小兵,纔再沒人敢回頭張望。大西軍冒死前突,仗着人多勢衆,竟將官軍步步逼回城內。
從此,官軍緊閉城門不出,只用大炮火銃還擊,不讓農民軍接近城牆。巡撫龍文光站立城頭,發現護城河已經乾涸,急忙派人前去掘開都江堰,把大水引過來灌滿護城河。
這時,張獻忠的大隊人馬已經來到,圍繞城池結成二十四座大營。
都江堰的水還沒有引過來,漫山遍野的大西軍手提土袋,從四面八方衝上來很快把護城河填平。大西軍蜂擁而上,將成都城團團包圍。
四川巡撫龍文光、巡按劉之渤衣不解帶,日夜率衆固守,銃炮齊鳴,箭石俱下。
張獻忠見城守堅固,就命人挖掘郊外墳地,讓士兵們頂着棺材板靠近城牆,在城腳下掏地窖,竟在西北角挖出一個長數丈的大洞,在裡面填進了一萬多斤火藥。
十月十四日夜晚,暴雨大作,雷電交加,守城的士兵在城頭矮牆內站都站不住。
城內潛伏的農民軍奸細開始行動,在城內到處放火喧譁,官軍的火藥局也被點燃了,爆炸聲震耳欲聾。
猛然間就聽天崩地裂一聲巨響,成都城西北角的錦江樓飛上了半天空,瓦石亂飛,煙霧迷天,過了不知多長時間,人們才反應過來。城頭上已空無一人,只有沖天的火光,成都城破。
蜀王朱至澍知道大勢已去,拉住王妃的手急得團團轉,最後一咬牙跳進王府後花園一口八角琉璃井裡。
巡撫龍文光、總兵官劉佳印左衝右突,無法突圍,怕被俘受辱,也雙雙投入城內浣花溪中自盡。
巡按劉之渤、華陽知縣沈雲祚、參將楊展被大西軍生擒活捉。
性情暴躁的四川巡按劉之渤是陝西寶雞人,因爲是同鄉,張獻忠想勸降他,許諾封他當丞相。
不料劉之渤竟像受到侮辱,破口大罵:“我乃朝廷命官,怎能降你這狗賊?”
張獻忠給他送來衣帽,劉之渤當面扯碎;張獻忠用金盃向他敬酒,他端起酒杯潑了張獻忠一臉。
氣得張獻忠威脅要把他凌遲處死,他怒睜圓眼大聲呼喊:“寧多剮我一刀,少殺一個百姓。”
劉之渤惟求速死,滴水不進,罵不絕口,大西王張獻忠的忍耐也到了極限,下令將劉巡按綁上高竿,亂箭攢身。
曾向蜀王勸諫的華陽知縣沈雲祚被囚禁在城內的寺院裡,絕食半月不死。張獻忠派人給他送來食物,引誘他投降,沈雲祚把頭扭向一邊。
來人拿出刀威脅,沈雲祚跳起來大罵:“我恨不得咬你們的賊肉,喝你們的賊血,誰吃你們的賊飯!”被一刀捅了個透心涼。
這位沈知縣有一幼子沈荀蔚,年方五歲,被朋友藏到青城山裡,倖免於難。
歷史上二十年後天下太平了,他輾轉流浪,返回四川老家,依據自己的耳聞目睹,撰寫了一本小書,名叫《蜀難敘略》,成爲後人研究張獻忠入川的珍貴資料。
俘虜中最幸運的是青年軍官楊展,勸降不從,被兩名士兵押到城外處斬。有一名士兵羨慕他身上穿着的五彩鮮妍的綿甲,就跟楊展商量:“漢子,將這身衣甲送我吧!”
參將楊展感到好笑,眼珠一轉說:“我命都不要了,還要這身衣服幹什麼?情願奉送,只求二位軍爺把我的屍骸投進河裡,不要扔在地上讓野狗吃了。我先謝謝二位啦。”
兩位大西軍戰士欣然同意,將楊展帶到江邊,唯恐弄污了綿甲,想先剝下衣甲來再斬首。不料剛一鬆綁,楊展順手奪過士兵手裡的刀,將二人砍翻,然後一躍跳入波濤洶涌的江中,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