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諮皋原來本和張嘉策一樣,都是在福建出任副總兵,而且俞諮皋乃是當年威震福建沿海的大將俞大猷之子,先是萬曆年間中了武舉,接着世襲衛指揮僉事之職,這些年在福建一直負責抗倭備倭,多有功勞,升任到了副將之職。
接着俞諮皋又因爲在澎湖之戰有功,而且更深層次的是原因是俞諮皋朝中有人幫忙,根基穩固,所以去年末的時候,被升職爲福建總兵官之職。
而張嘉策和俞諮皋以前都身爲副將,相互關係不錯,這次張嘉策運氣不佳,坐鎮莆禧所被海狼偷襲了南日水寨,還炮擊了莆禧所城,但是他夠聰明,戰後立即派親兵去暗中捕殺了一些沿海的流民和小賊,弄來了百餘顆人頭充作戰功。
故此在俞諮皋幫忙遊說之下,朱欽相想把罪責歸罪在張嘉策身上,最終並未成功,反倒是張嘉策有“擊殺”百多名海賊,這次還有功。
最終這件事只有讓海防遊擊劉應龍來擔綱了,劉應龍被下令免去官職,一擼到底,趕回家當土財主去了!
更讓朱欽相氣惱的是,他聽聞海狼在暗中,派人到陸上官府之中游說,花了不少錢,要福建的官員彈劾於他,誓要將他搞得丟官罷職,加之朱欽相本身就屬於東林黨人,魏忠賢得勢之後,和東林黨勢同水火,朱欽相自然在魏忠賢那裡討不到好。
又正好有這麼多人彈劾朱欽相,魏忠賢豈能放過如此大好時機,故此沒到天啓五年的年終,朝廷便下旨,將朱欽相罷官,換了前福建右參政兼按察司僉事的朱一馮接替朱欽相當了新的福建巡撫。
至此於孝天在這一年和官府的爭鬥之中,基本上以大獲全勝而告終,朱欽相因爲選錯了對手,屢屢被海狼倒抽耳光,以至於最後搞得是灰頭土臉的丟官罷職,回家養老去了。
朱欽相丟官罷職的消息在第一時間之內,便被送到了南日島狼穴之中,於孝天聽罷之後微微嘆了口氣,爲這個福建巡撫大人的事情感到不值。
本來他想要開槍的不要,悄悄的進村,他在海上安安分分的發他的財,並不想和官府鬧到如此地步,可是這個朱欽相卻偏偏要拿他說事,自不量力的要拿他開刀,他自問一下,這次這件事不是他挑起來的,但是他也不是怕事之人,有人想要整他,他自然不會坐着等着人家來整,所以這一次纔會如此狠辣的對付朱欽相這個福建巡撫。
現如今朱欽相已經被他搞得丟官罷職回家歇菜了,那麼他也就吩咐下去,讓這段時間忙的是不亦樂乎的水師以及戰兵營都偃旗息鼓,結束了第二次對福建沿海的大面積襲擾。
這一次跟官府鬧騰到這等地步,給海狼又一次打了活廣告,海狼居然連官軍都敢動,而且是主動逼上門去,直接把官軍水師的戰船滅在了水寨,這件事對福建兩廣一帶的海盜們來說,是相當震撼的消息。
雖然官軍水師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海上剿匪之事上,並無多少建樹,但是好歹他們揹着一個官名,海上的海盜們就算是實力強悍,也很少有人主動去打官軍的,但是這一次於孝天帶着他手下的海狼部衆們卻開了這個先河,愣是把官軍打的灰頭土臉,一下滅了官軍幾十條戰船。
原來在暗中摩拳擦掌的褚彩老等同行大佬們,本來是計劃着看風向,一旦官軍這一次把海狼給擊敗了,那麼他們立即便開始對海狼動手,把他們以前失去的都給搶回來,特別是褚彩老,咬牙切齒的暗中發誓,要對於孝天生寢其皮,食其肉,報年初他在南日島大敗受辱的一箭之仇。
可是結果卻讓褚彩老等人又一次大跌眼鏡,這一次海狼贏的是太利索了,連給官軍動手的機會都沒有,就來了個先下手爲強,一舉幹掉了官府調集的戰船,又擄走了官府釘封的商船,立即將官府這一次的計劃弄了個胎死腹中。
這樣的結果頓時讓褚彩老大爲泄氣,只能繼續老老實實的呆着,暗地裡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到處拉人入夥,搶劫商船補充船隻。
而且褚彩老在南日島吃了海狼的大虧之後,決定也來個臥薪嚐膽發糞塗牆,想辦法也要自己弄大炮。
爲此褚彩老在這半年來,不停的來往於紅毛人、佛郎機人和幹臘絲人之間,甚至於還聯絡到了這個時候,並未大舉來中國沿海活動的英國駐巴達維亞的商館,想要從他們那裡弄到一些鑄炮的工匠。
但是他這些努力都沒能成功,這些泰西人也不傻,對於工匠的輸出,他們是很在乎的,現如今軍火在大明沿海一帶是硬通貨,隨隨便便一門輕型艦炮(六磅、八磅炮)就能賣個千多兩銀子,重型一些的艦炮比如說十八磅的大炮,起碼能賣三千兩銀子,他們怎麼肯把鑄炮的手藝輕易教給像褚彩老這樣的海盜呀!
所以褚彩老折騰半年下來,想要效仿海狼那樣,自行仿造西洋大炮的念想全部落空,只是又花重金,從紅毛人手中購得了十多門各型紅夷大炮,根本還解決不了大問題,只是增強了一下他的實力罷了。
後來褚彩老聽聞漳州府和泉州府在澎湖之戰以後,有工匠借用繳獲紅毛人的紅夷大炮仿造了一些紅夷大炮,於是便想辦法花錢去兩地多方打聽了一番,後來得知官府仿造的這些紅夷大炮,最輕的也有一兩千斤重,最重的居然達到了四五千斤重,根本裝不到船上,而且仿造極爲困難。
褚彩老自己掂量掂量手頭上的實力,他盤踞的東山島雖然不小,但是東山島上卻只有一個小小的鐵匠鋪,想要依靠這樣的基礎設施,自行鑄造紅夷大炮,根本就是開玩笑,於是他也只得死了這條心,寄希望於官府身上,盼着有朝一日官府能把姓於的給滅了,他然後跟在官府後面,痛打落水狗一番,報仇雪恨了。
可是目前來看,褚彩老的這番希望又落空了,而且褚彩老發現他又面臨了一個新的對手,那就是突然間在沿海一帶冒出來的鄭一官,忽然間帶着一大票船和手下,出現在了漳泉等地沿海一帶,開始和褚彩老爭搶起了地盤,大有一股要將褚彩老逐出福建沿海的架勢,這一下褚彩老感覺有點頭大了,顧不上再琢磨着該如何報復那於孝天了。
第十五章鄭一官的人品問題
海狼通過這一次跟官府的衝突,可以說是有得有失,失的是這一年來,他精心維護的和官府之間的關係,因爲兩次大規模的襲擾沿岸地區,徹底撕破了臉,也使得他成功的上升到了福建官府最痛恨的海盜,沒有之一。
因爲他和官府之間的關係決裂,導致官府開始限制海商到南日島經營,使得南日島商棧區的生意受到了一定的影響,減少了一部分海狼的收稅收入。
但是他們得到的卻也不少,通過南日水寨和崇武所兩戰,使得海狼的聲名更是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使之成爲了福建沿海乃至是兩廣一帶的同行之中,最兇辣的代表人物,這也使得途徑海狼絕對控制區的商船,對海狼更是恭敬有加,絕少再有人敢於不交錢就通過海狼的控制區了。
這使得海狼在過路費這塊收入上這一年來增長相當快,收入達到了去年的五倍之多,使得海狼理事堂爲此賺了個盆滿鉢滿。
至於那些從崇武所強行綁回南日島的幾十條大中型的商船,於孝天也沒給這些海商徹底把事情做絕,令其各自拿出一部分銀子,將他們的船和船上的船伕們贖了回去,並且警告他們,這是看在他們第一次的份上,如果以後他們再敢幫着官府來對付海狼的話,就沒這麼便宜的事情了。
幹掉他們的船,那是最便宜了,查實誰參與了幫官府對付海狼的行動之後,海狼就徹底封了他們以後出海的路,但凡發現他們有船出海,定不放過。
嚇得這一批海商各個心驚肉跳,打定主意以後萬一要是再遇上官府釘封商船,要出海對付海狼的話,他們寧可在碼頭把船鑿沉,坐沉到碼頭上,也決不能再參與這種事了,要不然海狼一旦獲勝之後,他們以後就別想再幹這賺錢的買賣了。
如此一來,海狼對福建沿海一帶的海商,這一次震懾相當大,以後估摸着很多人都不敢再跟海狼爲敵了。
就在於孝天應付官府進剿的這段時間,他並未放鬆對顏思齊和鄭一官那邊的監視,每隔幾天就會有那邊的消息傳來。
鄭一官在得知義父李旦過世的消息之後,立即便帶着手下趕回了平戶那邊,據傳回的消息說,鄭一官這一次去平戶奔喪,其實就是對李旦的遺產進行爭奪,而且這一次他回到平戶之後,在這場遺產爭奪戰之中,基本上可以說是大獲全勝,差不多將李旦整個遺產都接收了過來。
據傳李旦身後留下的遺產非常巨大,除了這些年來他靠着在海上行商另外兼職充當海盜,積存下了幾十萬兩金銀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籠絡的過萬手下以及衆多商船。
據悉李旦在死前,麾下控制着近五百條各式海船,其中可以充當戰船使用的船隻數量就不下三百條之多,這可比起單單的純金白銀還要實在,特別是那些經驗豐富的水手們,更不是單單有錢就能買來的。
而李旦的兒子李國,因爲年紀不大,雖然有李旦的名頭護着,但是卻在李旦手下部衆之中,威信並不高,遠沒有這些年跟着李旦東奔西走的鄭一官在他手下之中的威信高。
這次鄭一官到平戶奔喪,暗中聯絡了之前結交的那些李旦的手下們,獲得了這些人的鼎力支持,使之在奔喪的時候,憑藉着這些人的支持,接手了李旦的這些產業,當然李旦在平戶的房產和地產,他沒有全部拿走,留給了李旦的後人,但是海上的產業卻基本上盡數被他拿下,成爲了繼李旦之後的新的大當家。
鄭一官在接收了李旦的遺產之後,並未像李旦那樣把平戶當做家,因爲之前他和顏思齊曾經密謀要在日本起事,要對抗時下在日本主政的德川幕府,後來事敗逃離了日本,這纔跟着顏思齊到了臺灣島。
而李旦死後,他如果留在平戶的話,估計德川幕府也不會容忍他,故此鄭一官在接管了李旦的產業之後,便帶着大批船隻和手下返回了臺灣島顏思齊的笨港一帶。
如此一來,鄭一官的實力頓時便躍升到了顏思齊之上,原本顏思齊很看重鄭一官,以前也有心栽培鄭一官,但是當鄭一官這次回來,轉身接手了李旦的遺產之後,顏思齊便感到了鄭一官對他地位的威脅。
故此在鄭一官率衆返回臺灣島之後,顏思齊表面上和鄭一官還維持着和睦的關係,但是據留在那邊的細作觀察,兩個人之間已經開始出現了隔閡。
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更是從顏思齊的地頭上傳來了消息,說顏思齊那裡已經開始暗中出現了有人要讓鄭一官來當他們大當家的呼聲,這件事頓時使得顏思齊和鄭一官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張了起來。
而原來顏思齊的手下們,在鄭一官回到了笨港之後,也開始出現了分裂,一批顏思齊的老弟兄力挺顏思齊,但是也有部分人開始變得態度曖昧,甚至有人乾脆便倒向了鄭一官的一邊。
眼下顏思齊的地盤上氣氛開始變得十分緊張,鄭一官的手下和顏思齊的手下這段時間開始經常發生一些小的摩擦,雖說名義上鄭一官還是顏思齊的小弟,但是鄭一官的手下可不這麼看,他們只把鄭一官當做自家的老大,眼中根本沒有顏思齊這個人。
而顏思齊的一些鐵桿手下們,自然看不慣這些鄭一官新來的手下在他們地盤上對他們這些老弟兄不敬,故此發生摩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雖說有顏思齊和鄭一官彈壓着,暫時還沒有出大事,但是現在顏思齊那邊整個如同一個火藥桶一般,有一點火星落進去,就弄不好會發生大爆炸。
得知這些消息之後,於孝天可以確定,歷史在這一刻已經開始因爲他的出現,發生了轉變,這已經是天啓五年年底了,按照他曾經所知的歷史進程,顏思齊應該早就死了,但是在這個時空之中,顏思齊卻意外的避過了暴病身亡的結局,活了下來。
那麼顏思齊的存活,也就使得鄭一官的道路也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接下來鄭一官該走向何方,現如今已經沒有人可以預料得到了,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時至今日,他於孝天的出現,已經讓大海上的局面,變得更加錯綜複雜了。
於孝天冷靜下來,仔細的開始思索未來鄭一官的去向問題,經過舊時空對鄭一官發展歷程的瞭解,以及在這個時空之中和鄭一官直面的交道,於孝天現在可以確定,鄭一官絕不是那種義氣爲重之人。
歷史上因爲鄭一官是鄭成功之父,所以很多的記載都對他充滿了溢美之詞,將其描述成一個精明能幹意氣勃發之人,但是如果仔細的想一下他走過的道路,就可以發現,鄭一官絕非是那種講義氣的人。
如果他是講義氣的人的話,他就不會在李旦剛死,就千里迢迢的趕到平戶,以祭拜義父的名義,將李旦的遺產從李旦後人手中奪過來,使得他成爲一個大海上的霸主。
另外鄭一官在繼承李旦遺產之前,便先繼承了顏思齊的衣鉢,將顏思齊一手創建起來的產業,都收入到了囊中。
進而後來鄭一官在臺灣島的笨港一帶,糾集沿海豪強,成立了史上有名的十八芝海盜集團,並且成爲了十八芝的首領。
而且他在歷史上接受了官府的招撫,轉身化爲了紅頂商人的同時,也成爲了掌握一方軍權的大將。
爲此他手下不少老弟兄都背棄他而去,其中既有出了名的劉香、李魁奇,也有不怎麼出名的楊六、楊七、鍾斌、何斌等人,如果鄭一官是一個義氣之人的話,那麼也不至於逼得這麼多弟兄背離他而去。
而這些老弟兄們,在接下來數年之中,一個個的被鄭一官剪除,將其從海上抹去,另外還包括以前跟他義父有莫逆之交的老朋友許心素,也死於他之手,這樣一個人絕非是什麼講義氣之人,否則的話也不至於做出這麼多手足相殘的事情。
鄭一官還有一個最大的人生污點,那就是大明朝廷待他不薄,但是當韃子入關南下之後,鄭一官見到後金韃子勢大,於是立即便轉身投靠了後金韃子。
而且這個前提還是滿清韃子逼死了他的老婆,那個日本奇女子田川氏的情況下,鄭一官還是爲了他自己的榮華富貴,投靠了後金韃子,就連他兒子鄭成功都不答應他這麼做,後來怒兒揭竿而起,接手了鄭一官的產業和兵馬,走上了抗清的道路。
所以不管從任何方面說,鄭一官這個人的人品都很差,而且可以說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這個人一切都是從他自己的利益出發,是個標準的商人,思維模式也是一個標準的商人的思維模式,只追求的是利益,至於什麼大義,在他看來都不是可以左右他行爲的東西,兄弟是拿來出賣的,只要對他有利,他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這一點是於孝天對鄭一官整個人的評價,而且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鄭一官的人品,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鄭一官是個非常聰明之人,幾乎把握住了他人生道路上的所有機會,年紀輕輕便一躍成爲中國海上的一個霸主,並且對於各種關係善於利用,最終控制了整個中國海。
這樣一個人,遲早都將會成爲他海狼的勁敵,目前別看雙方暫時相安無事,但是隨着鄭一官實力的擴張,他和海狼發生衝突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今天還是兩章一起更新了!多有不便之處,還望弟兄們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