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黃徵蘭與黃兆蘭雖然被稱爲“少爺”,實際他們的年紀都已經在四十開外,黃兆蘭更是已經年近花甲,畢竟黃體仁現在已經臨近古稀之年,他兩個兒子年紀自然也不輕,在外面都被大家敬稱爲“大老爺”、“二老爺”了,只是黃體仁在世一天,他們就不敢以柳鵬的長輩而自居。
只是聽到黃徵蘭與黃兆蘭自報家門之後,柳鵬不由好奇起來朝黃氏兄弟邊上看了一眼,跟黃氏兄弟一起出門迎接的還有一位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氣度極是不凡,柳鵬雖然見過了許多縉紳、官員,但是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象這黑衫老者有着如此鶴立雞羣的氣度。
雖然說五十歲這個年齡在本時空已經離天命不遠,但是這老者的身子骨看起來格外健朗,言行更是與年輕人沒有多少區別,顯非常人,柳鵬不由十分好奇地問了一句:“請問兩位兄長,請問這位仁公是哪一位?”
這老者說話的時候聲音很溫和,一點也沒有老人常有的嘶啞感覺,直接就回答了柳鵬的問題:“在下是金山衛徐子先!”
柳鵬不由吃了一驚,他當即給這老者行了一個大禮:“原來是徐光啓徐太史,在下失敬了,失敬失敬!”
來到本時空之後,柳鵬還是第一次碰到教科書上的人物,只是現在就遇到了徐光啓,柳鵬反而有點頭痛。
教科書上只說這位徐光啓是晚明的大科學家、大政治家,但卻很少說徐光啓也是中國最早而且信仰最虔誠的天主教徒之一,在中國早期天主教徒中他也是影響力最大的一位,以致他被西方傳教士列爲“聖教三柱石”,而且還是“聖教三柱石”排名第一位的人物。
只是徐光啓既然是第一代信徒,在內閣任上的主要工作就是企圖把崇禎皇帝發展爲一位天主教徒,柳鵬就覺得越晚跟這位徐太史接觸越好,沒想到居然在黃府就撞上了這位徐光啓。
“不必不必!”徐光啓說話的時候十分溫和,但是他的言辭顯然也帶着第一代信徒的特色:“黃臬司是我的老師,而且我也是受了老師的恩德才有今日這一步,大家平輩相交就是,聽說柳少也是心向西學仰慕西學?”
黃體仁是在金衛山學考中了秀才,而徐光啓同樣是金山衛人士,因此兩個人曾經有過一段授業傳道的師徒之情,而萬曆三十二年黃體仁考中二甲進士的時候,又對徐光啓有再造之恩。
當時黃體仁是二甲進士,有機會也有門路進翰林院當庶吉士,只是黃體仁覺得自己已經年近六十,即便進了翰林院等出了館閣以後也是無用之人了,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所以特意把這個機會讓給了自己的得意門生徐光啓。
徐光啓當年也只中了三甲進士,原本只能放外職,正是有了黃體仁的推薦他才能進翰林院當庶吉士,起點自然比同年進士高了不止一個境界,因此柳鵬剛纔提起黃體仁的恩德,徐光啓就對柳鵬多了幾分親近之情。
而旁邊的黃氏兄弟趕緊介紹道:“說起來這事很巧,徐太史難得回鄉省閒一趟,正好趕上柳老弟大駕光臨,柳老弟,當今西學,徐太史可以說是真正的一代宗師啊!”
柳鵬也笑着說道:“那就多謝徐太史了,在下年紀雖小,卻最喜歡博物致知之學,家中早就辦了一家書屋,雖無魏晉寫本宋元珍籍,但也有心匯聚百家之書,早就立志要多收幾本西學之書,前次得蒙太史相贈寶卷不勝欣喜,贈書我已經一一讀過,又特意令人抄寫數套備存。”
旁邊江清月給柳鵬補充了兩句:“我家的書屋雖然不敢說登州第一,但是論收書之多,絕對稱得上黃縣第一,光是前次到臨清買辦醫書,就一口氣買了好幾百種醫書!”
徐光啓不由稍稍失望,早期中國天主教的發展路線一向是專走上層路線,象徐光啓這麼一位進士老爺入教之後就帶動了整個徐氏一族都加入天主教,徐光啓原本對柳鵬也抱有厚望,覺得柳鵬既然仰慕西學,那肯定也會對天主教有所好感,即便不能成爲教友,也能成爲一位慕道友,給天主教在山東的發展提供很大助力。
只是聽柳鵬的口氣,他之所以喜好西學,純粹只是愛讀書喜博物的少年心性,不由稍稍失望,不過他也知道許多事情實在急不得:“柳少既然有心匯聚天下百家之書,那真是美事一樁啊!至於西學之書,請柳少只管放心,只要我手上能找到的西學書籍,我都會再贈送一套過去,省得柳少萬一遺失了原本心痛不已!對了,我手裡還有西洋天主教士新出的幾卷西學之書,不知柳少可有興趣?”
他剛纔聽柳鵬說過,他贈與柳鵬的幾種書籍,柳鵬不但親自讀過而且派人抄寫數套備存,那自然是把自己的贈書視若珍寶,生怕遺失了原本,而他在中國天主教中的地位超然,弄到幾部西學書籍自是易事,至於什麼“天主教士新出的西學之收”,大多都是天主教的傳教書籍,只有少數纔是翻譯過來的技術書籍。
而柳鵬不想在這個問題糾纏太多,倒是突然問起了另一件事:“對了,請問徐太史,你親贈的幾何原本這部大書我已經讀過了,此書可以說是極好極好,不過這樣的好書自然不能我一人獨享,正所謂“要把金針度與人”,我也準備在龍口開個小書院,用這部幾何原本授業,只是幾何原本的譯本只有六卷,不知餘下九卷何時譯出?”
柳鵬準備在龍口開個小書院這件事情,連江清月都是第一次聽說,她不由小小地吃了一驚。
只不過柳鵬說的那部《幾何原本》,江清月自己是讀不懂的,就是谷夢雨這樣聰慧的人都讀不大懂,也只有柳鵬自己通讀了一遍,然後下了一個結論:“如今的中華,能讀懂這部幾何原本的人確實不多,一千人讀書人之中也未必有一個讀懂的,何況一千個讀書人之中未必有一個讀書人願意讀這部幾何原本的!”
但柳鵬也沒說自己到底讀懂沒讀懂,原本以江清月的想法柳鵬肯定是沒讀懂,反正柳鵬讀過一遍之後,就把這套書束之高閣。但是她沒想到雖然柳鵬沒用心鑽研這部《幾何原本》,但是卻準備在龍口辦個小書院傳授這部《幾何原本》。
而徐光啓也是被柳鵬的問題問得有些略顯難堪,雖然他早就一直說要譯完整部幾何原本,但是一直是個爛尾樓工程,特別是他這些年事務繁忙,幾何原本的翻譯就一直被擱置下來。
只是些許難堪之外卻是說不盡的興奮,徐光啓覺得翻譯這幾何原本是他人生最美妙的幾件事之一,事實上幾何原本確確實實是近世科學的基礎之一,而且徐光啓也絕對堪稱後世高中生的死敵,幾何這門把他們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學問,就是徐光啓引入中國,後世談及徐光啓的時候,肯定會談及他翻譯的這部幾何原本。
但是他這番心聲很少得到時人的理解,大家一心只盯着時文和各種通俗小說,連四書五經都不大願意讀,經世之書就讀得更少,而且這部幾何原本連經世之書都算不上,在大明朝根本沒有什麼人願意去讀,因爲柳鵬這麼一提,徐光啓覺得美滋滋。
“好!餘下幾章我會盡快譯出來!”徐光啓興奮地問道:“柳少,要不要我給你找一個精通幾何原本的名師?”
有一個精通幾何原本的名師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是柳鵬知道徐光啓推薦過來的名師肯定是一個天主教徒,現在就讓天主教進入龍口根本不是什麼美事,反而會惹出許多亂子來,因此柳鵬笑了起來:“徐太史,您這就不夠意思,我這是想培養一批我自己的私淑弟子出來,以後我就靠這幫弟子吃飯了,您這可是跟我搶飯吃!”
雖然柳鵬沒說自己的真實年齡,而他說話辦事都十分老成,徐光啓和黃氏兄弟估計他年齡的時候都特意加了兩三歲,但是即使如此他們眼中的柳鵬也不過是十**歲的少年而已,這麼一個少年應當還是處於讀書知禮的年紀,說要培養一批私淑弟子出來,口氣自然是狂得沒邊。
只是黃氏兄弟曾經聽黃體仁交代過,不能用年齡來估量這位柳鵬柳大少,再說誰在這個年紀沒有一點年少輕狂,因此他們兄弟當即把話題接過去了:“沒想到柳少竟然有這麼一番雄心壯志,難怪家父如此看重柳少,只是剛纔柳夫人說起,柳少與家父有過萬金一諾的故事!”
“是啊,有這麼一回事!”柳鵬當即答道:“我這次到松江府來,就是爲了踐行這萬金一諾,一千五百擔今年的新繭已經運到碼頭,就等兩位兄長過去提貨!”
黃氏兄弟不是天主教徒,對於天主教在中國的傳教事業沒有什麼興趣,對什麼幾何原本也沒有興趣,因此他們更關心柳鵬送來的這一千五百擔蠶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