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調之之所以嘆氣,在於這位劉好問是沂州府是“東鄉惡少”,實際跟莊調之是同一流人物,平時仗義好名有俠士之風,因此災年才能登高一呼聚衆兩千,莊調之在大店鎮的時候,還曾經跟劉好問接觸過幾次,覺得劉好問這人實在不壞。
只是劉好問既然在鳳凰山樹旗,那性質就可以說是極其嚴重,實際跟造反差不多,已經是罪無可赦,莊調之只能爲劉好問暗中嘆息一聲。
只是家生子下句話就讓莊調之緊張起來:“不止是沂州府情況惡劣至極,實際我們青州府的情況也是十分惡劣,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了,咱們青州府都有縣城被流民攻破了。”
莊調之一下子緊張起來,大店莊家就在青州府,他沒想到情況居然到了流民攻破縣城的地步,他當即問道:“我們不是往青州府運送兩萬多石米豆嗎?”
只是坐在他旁邊的聶川卻是說道:“不過是兩萬多石米豆而已,整個青州府可有上百萬人啊,一人一天哪怕就是吃一兩米,就是一千石,兩萬石實在是杯水車薪!所以出現了流民攻破縣城的事情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因爲青州府出現這種情況,萊州府的老爺怎麼會答應把海滄鹽大使的位置讓出來。”
莊調之當即一驚,他當即問道:“青州府真有縣城被流民攻破了?我最初還以爲是謠傳?”
青州府跟登州府相去數百里,古代的通訊手段極其不便,所以對於青州府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莊調之也只知道了一個大概。
而聶川的消息就靈通多了:“是安丘縣城被昌樂流民攻破了,實際咱們呆在登州託了柳少的福氣,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惡劣到什麼情況。
他當即就把青州府這次民變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安丘這次發生的情況比較複雜,而青州府更是百般遮掩,所以連登州府得到的通報也不過“昌樂巨盜張國柱等據崇山,饑民從者至數百人,逾城大掠而去”而已。
實際崇山位於昌樂縣東南,雖屬昌樂卻與安丘縣城臨近,距離安丘縣城只有區區三十里。
數百名的飢寒交迫的昌樂饑民聚集在崇山,由昌樂人張國柱、張光前叔侄統率,但是由於崇山距離昌樂縣城較遠,這羣流民並沒有引起昌樂官員的重視,到了閨八月初一就發生崇山饑民攻破安丘縣城焚庫劫獄的大事。
當天,七八百名頭扎紅巾的崇山饑民浩浩蕩地衝向安丘縣城,直接就打開北門越門突入,安兵縣令樑聘孟不作抵抗直接越牆而逃。
而張國柱作爲流民首領坐在安丘大堂指揮手下把錢糧各庫搬運一空,又打開監獄放開囚犯。
但是囚徒之中有一個王傕的死囚,這人已經犯了殺人之罪隨時可能處死,因爲流民第一時間就把王傕這個死囚視爲自己人,而王傕表面答應加入流民隊伍,暗中卻與外逃縣令取得聯繫,願意充當內應。
他先是在流民中散播城外大兵將至的謠言,使本來心虛的饑民急忙準備撤出安丘城,王傕又裡應外合,跟城中鄉兵趁機反擊,號稱“逐賊盡殲之”。
但是所謂“盡殲之”只是官面文章而已,真相卻是“逾城大掠而去”,聶川消息靈通,因此他繼續說着內幕:“這次安丘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官老爺吃了掛落,所以他們萊州府纔會這麼緊張。”
雖然青州府與省裡百般遮掩,安丘城失陷卻是不爭的事實,昌樂知縣王鼎臣照罷軟例冠帶閒住,安丘知縣樑聘照失事例革職爲民,甚至連山東右佈政李本緯也受到了處罰,只有那個戴罪立功的死囚王傕因爲表現卓異而得於免於一死。
而且根據聶川的說法,除了登州府的情況稍稍安定之外,山東六府的情況都好不到哪裡去。
比方說兗州府藤縣有樑闖子聚衆“數百人,橫行青、兗、濟南諸郡蒙陰、昌樂、費城等鄉村,劫掠幾遍,殺人拒捕,僭號稱王”。
濟南府則有張計緒、張文朗、周堯德等“糾聚亡命,各自頭目,於泰山、歷城、章丘、萊蕪等出沒行劫,共稱周堯德爲紅竿大王,復改稱平師王,所致焚燬擄掠,支解失主,截殺官兵,一時人情洶洶”,而濟南府武定縣也不太平,“地方強賊聚衆行劫,拒殺成捕官孫光耀等三十餘人”。
而青州府剛剛把昌樂縣崇山民變鎮壓下去,而益都縣孟祉、張田又率領流民聚集於鐵山,其他各州縣的情況也不好哪裡去。
聶川繼續說道:“實際這還是大股的流賊,至於那些百八十人的流賊那就數都數不過來了,全省不知道有多少萬流民,又有多少萬流民因爲被迫衣食無又着變成了流賊了。”
“還好咱們登州府太太平平!”莊調之反而鬆了一口氣:“有柳少在,咱們登州府總算沒出亂子。”
雖然現在青州府不太平,但是他們莊家在大店鎮是聚族而居,上千族人共同生活,哪怕是劉好問這樣的悍賊都不敢找莊家的麻煩。
而且由於新城王大司馬的提醒,莊家早早就作好了準備,因此日子雖然非常艱難,但總算能過得去,他在登州又想方設法給老家運去了三百石糧食,因此莊家渡過這場天災應當沒問題。
因此身在登州府的莊調之反而鬆了一口氣,只是他正想到這時,卻聽有人說道:“誰說我們登州府太太平平,這種想法絕對要不得!”
莊調之正詫異的時候,那邊聶川已經站了起來:“子杭,你怎麼過來了?”
莊調之這才發現說話的是丁子杭,雖然丁子杭在龍口的體系之中並沒有什麼正式的職務,但是誰都知道他是柳鵬的文膽,比他們更接近龍口真正的權力核心,因此他當即也站了起來:“子杭哥,可咱們登州府手裡有糧啊!”
山東省內之所以出現數以萬計的流賊土寇,就是因爲衣食無着,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很多良民先是被迫變成了流民,接着又被迫成了流賊,可是登州的情況卻好得多,糧食一直能供應得上,所以沒出什麼亂子,現在整個山東省都說陶知府是一員“能員”。
在莊調之的想法之中,只要有了糧食一切就太太平平,只是丁子杭卻是說道:“雖然咱們登州有糧食,但是糧價高啊,一石三兩銀子,鄉下人是吃不起的!”
莊調之想說話,卻是給家生子打了手勢,知趣的家生子趕緊退了出去,莊調之這才說道:“子杭哥,你可是得到了什麼消息?”
丁子杭卻是朝着莊調之笑了笑,雖然他的地位比莊調之高得好,但是柳鵬很看重莊調之,而且莊調之雖然年輕,但是既會做事也會做人,所以他也看好莊調之的前程:“老聶,子杭,我這次是來請你們來幫我一個忙。”
“子杭哥,怎麼了?”聶川當即問道:“咱們哪裡不太平了?這倒是奇怪了,咱們登州糧食還是有的,不至於出這種事。”
丁子杭壓低了聲音:“咱們登州府不僅有糧食,而且還有聞香教!”
一聽到聞香教這三個字,聶川與莊調之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龍口與聞香教因爲歷史原因一直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因此聶川當即問道:“子杭,我明白了,現在米價這麼高,確實給了聞香教機會,但是聞香教的妖人只要露頭我們就把他們全弄死!”
丁子杭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不,一露頭就弄死還要我們龍口何用?我這次是你們倆借些人手到蓬萊縣走一趟。”
蓬萊縣是登州府城,也是整個登州官府勢力最強的地方,駐蓬萊的不僅僅有登州府與蓬萊縣,還有登萊海防道、登州總兵、登州營、登州衛等諸多軍政機關,而且蓬萊縣既然身爲府城,那麼得到的賑濟資源也最多,因此在聶川與莊調之眼中,登州其他州縣或許會出問題,但是蓬萊縣肯定是最後一個出問題的。
因此莊調之不由罵了一句:“這還能叫能員,我們接濟了他姓陶的多少錢糧,結果倒是蓬萊縣第一個出事!”
而丁子杭卻是意味深長地說道:“出事好,出事比不出事更好!”
這話說得意味深刻,莊調之與聶遠卻是一聽就明白過來了:“沒錯,出事比不出事更好,子杭哥,有什麼需要我們辦的?”
丁子杭當即說道:“你們打井隊與治蝗所的人馬各借一批給我,我現在有用處。”
現在打井隊與治蝗所的人在登萊兩府的地位跟萬家生佛差不多,走到哪裡都不用帶飯,直接有人接待,衣食住行都沒有任何問題,而且碧霞元君的信衆對這兩隊人馬更是熱情到極限,因此丁子杭覺得用好了這兩支人馬,自己這件事就能成了一半。
而聶川則是問了一句:“子杭哥,柳少準備怎麼收拾聞香教的人馬?”
丁子杭卻是笑了起來:“老聶,你說錯了,是怎麼讓聞香教把事情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