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秋娜一言不發,默默的盯着黃昏。
黃昏面色淡然。
肺腑之心,問心無愧。
誰也不是木頭,烏爾莎和自己之間,也許她先動情,所以纔有了魚水之歡,如果這樣就認爲烏爾莎是浪蕩女人,黃昏不會同意。
他記得安南黎族房間裡那張牀上的快樂。
如果認爲烏爾莎是爲了利益黃昏也不同意。
她若是爲了利益,就不會跟着娑秋娜離開黃府,要知道她那一走,和黃昏很可能再也無緣相見。
黃昏對於烏爾莎,真只有肉體之歡?
沒有。
感情就是這麼奇妙的事情。
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大多會有一個過程,而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有時候其實很簡單,也許是一個回眸一笑,也許是一記媚眼,也許就僅僅只是一句話。
當然,更多時候是因爲美貌。
不過黃昏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在意烏爾莎的,反正從安南開始,他就理所當然的認爲烏爾莎是他的女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黃昏相信,他對烏爾莎有了真正的感情,超乎於肉慾之上的感情。
娑秋娜一聲長嘆,“你命好。”
黃昏不語。
娑秋娜轉身對烏爾莎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反正也是黃昏聽不懂的話,是以說的肆無忌憚,說得烏爾莎眼裡閃耀着光彩。
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宛若天邊朝霞。
娑秋娜這才轉身對黃昏道:“可以,我同意你的要求,只要你幫助我不嫁給大明皇子,以後你遇到事要用人,我會全力以赴幫助你——”
看了一眼烏爾莎,搖頭,“不是爲了你,也不是爲了你我之間的約定,而是爲了烏爾莎,爲了跟隨着我的每一個人。”
黃昏點頭,“好。”
娑秋娜也是個不錯的女子,至少從今天開始,烏爾莎等人在她眼裡,不只是簡單的殺人工具——或者說從來到大明開始,娑秋娜的觀念就在慢慢改變。
直到今日,才徹底蛻變。
娑秋娜對烏爾莎道:“你送他回去罷,他一個人沒人護衛,也不安全。”
說完帶着兩個女子下山。
那兩個女子下山之前,很是羨慕的看着烏爾莎,又看着黃昏捂嘴吃吃的笑,看得黃昏心裡一陣酥養,想不到我黃某人這麼有魅力啊。
天邊只剩最後一抹光亮。
黃昏也不急了,索性找了塊石頭坐下,拍了拍身邊,讓烏爾莎坐在自己身邊,笑着說:“聽得懂多少大明官話了?”
烏爾莎支支吾吾說了幾個字,顯然聽得懂的多,說得出的少。
黃昏點頭,“以後有時間多學學大明官話。”
咱倆巫山雨雲之時,語言不通不是問題,因爲那種事本來就是身體語言嘛,至於烏爾莎情難自禁的囈語,全世界都一樣,聽語氣和聲調就能讓人舒爽了。
一如音樂,人類通用沒有國界。
但相夫教子,語言不通怎麼行。
難得的安寧。
黃昏望着黑夜之中的應天城,寥落炊煙漸漸於夜色融爲一體,不知道爲什麼,忽然覺得身心俱疲,穿越了幾年,總是在忙碌,總是在奔波,到今日一看,好像一事無成。
官沒了。
錢還有。
大明還是這個大明,神機營也還在組建之中,安南依然是胡漢蒼父子的天下,漠北依然在馬背上囂張,給中原王朝莫大的壓力。
恍然回首這一兩三年,除了娶了錦姐姐,有一個商業寡頭,其餘事一事無成。
人累,心累。
而這些話黃昏不能說給徐妙錦聽,她是他的妻子,他不想讓她擔心,無論外面有什麼風雨,他都可以一力承擔,回到家裡,他依然是那個精神抖擻的丈夫。
一如穿越之前,每日工作下班回家,黃昏都會將車停在樓下。
抽一根沒抽完的煙。
聽一首沒聽完的歌。
安靜的享受着那獨屬於他一個人的時光,只有那一刻,黃昏才覺得那是他自己,而不是作爲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一個女婿活着。
然後下車。
將一身疲倦留在車裡,臉上戴起笑臉,開門進屋的那一瞬間,他又成了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一個女婿。
責任在那裡。
不是說這樣的日子很失敗,而是這就是我們普通人的生活。
這就是平凡人間。
來到大明,黃昏不再普通,但他終究還是個普通人,在萬衆輝煌的前面,背地裡的他也想休息,也累,也想有獨屬於他的時光。
那麼現在就是了。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烏爾莎眨着明亮的眼睛,安靜的聽着。
反正聽不懂。
她有些心疼。
她能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話語裡的憂傷和無奈,也能感受到他話語裡的豪情和嚮往,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獨孤。
她想擁抱他。
可是她不敢。
她怕他生氣。
黃昏說了許久,自嘲的笑了笑,說烏爾莎啊,雖然你聽不懂,但也不必要懂,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爲什麼要給自己這麼重的壓力呢,好好的享受着這難得的幸福不行啊,三妻四妾都是可以有的,先討好朱棣再討好朱高熾,有錢有權,他不香嗎?
旋即搖頭,不能啊。
爲什麼呢?
因爲我知道的太多,因爲我是一個有壯志有夢想的熱血華夏兒郎,我要這天地再不重複未來的淒涼,我要這世界再無東亞病夫的出現,我要億萬中國人昂首挺胸在世界之林,我要泱泱中華萬世安康。
那麼……
從今天做起。
至於大明之後的事情,交給前赴後繼的華夏好兒郎。
我黃昏有機會也有能力爲你們做的,就是打下基礎。
如此便好。
烏爾莎眼裡滿是星星,她聽懂,但她感受得到黃昏的豪情,她覺得此刻的黃昏,就像神話裡的仙人,渾身熠熠生輝。
那麼亮,那麼好看。
沉默。
許久的沉默。
黃昏輕輕叫烏爾莎摟入懷裡,並肩看着世界。
安靜。
夜風清涼。
吹得人心慌。
當熱情和疲倦褪去,手指尖傳來烏爾莎皮膚的細膩,鼻尖漾起她獨有的體香味,黃昏作爲一個男人的本能回來了。
雞籠山巔,俯視應天。
這夜色又撩人。
於是黃昏呵呵笑着拉着烏爾莎的手,“荒郊野外的,會有大蟲,你怕不怕?”
烏爾莎臉色彤紅。
確實有大蟲。
但她不怕。
她心裡盪漾着,身體記憶起了曾經在出使路上時一起的美好。
夜風寥寥。
雲過月出。
烏爾莎端詳着黑暗之中的大官人,忽然淚流滿面。
她想就這樣,一直這樣,永遠這樣,就這麼死在這片山巔的夜色裡。
和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