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解決了趙高和周啓然後,神機營中軍再無異心。
連夜拉到於家埭,莊敬等人屁都不敢放一個,眼睜睜看着黃昏將唐青山等人從宗祠裡接出來後揚長而去。
不是莊敬不想找點場面話。
實在是神機營中軍那羣士卒黑洞洞的火銃槍口太具有威懾性了。
浙江這邊的亂局,來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各地方衛所的人發現,之前的明教暴亂亂黨,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根本找不到蹤影,這種感覺就像是普通老百姓搶了錦衣衛衙門和衛所衙門,又回去繼續老實的種田了。
無跡可尋。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爲暴亂都在夜裡,而暴徒在燒燬了錦衣衛衙門和三個上千戶所後,又迅速散開,消失不見。
雖然都知道是明教做的,但又偏生找不到明教的人在哪裡。
只有一個人例外。
孫雋。
作爲浙江承宣佈政使,孫雋一直經營浙江,他太明白明教的人藏在何處了:其實大多本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
哪有那麼多的專業邪教人員。
明教的根基,還是在於他們的教義帶來的信仰者。
這個問題很難解決。
也很好解決。
國泰民安,則明教就僅僅只能是一個宗教了。
若是國家動盪,明教就是暴亂因素。
所以在地方衛所用盡力量到處找尋明教暴徒的時候,浙江承宣佈政司這邊沒有任何哪怕一丁點關於明教的動靜。
反倒是孫雋走了。
因爲已經入冬,農業進入青黃不接的閒暇時期,又要到年尾了,作爲地方封疆大吏,這個時候是有一次例行的到京畿出差的機會:述職。
孫雋是正兒八經的回京述職,不過和他一起回京的,還有個人。
明教高層方嬌。
一行人離開杭州去往應天后,悄然來到杭州的王寧,又在暗中秘密調查了一日,這才繼續悄無聲息的潛回京畿。
說起來王寧也有些鬱悶。
五軍都督府中的都督們,包括丘福和朱能,雖然大家都是一樣的支持朱高煦,但那兩位都可以到地方去守備,唯獨他王寧,從不曾被陛下派到地方守備,一直在京畿的五軍都督府遙控後軍,這擺明了是不信任王寧。
也難怪。
都是駙馬,梅殷的前車之鑑猶在眼前。
王寧也還算好,畢竟朱棣登基之後,他從後軍都督府事升職成了後軍左都督,官職極高。
這是朱棣在安撫他。
因爲王寧心知肚明,他這個後軍左都督,其實權柄還不如後軍的右都督。
所以王寧比誰都希望太子是朱高煦。
而要讓朱高煦當太子,首先得將朱高熾從東宮裡攆出來,而要攆朱高熾,就得先收拾了黃昏——誰都知道黃昏是太子黨。
這一次,王寧相信,黃昏就是有三顆腦袋也不夠朱棣砍了。
王寧回京畿之時,鄭亨已經返回神機營。
王寧還專程去找了鄭亨,從他口中套話——徒然無用而已,鄭亨這樣的人物,豈會被王寧三言兩語套了話走。
不過王寧倒也暗中查到了一件事:跟隨孫雋前往應天的方嬌,確實是明教聖女,而方嬌的兒子,確實在孫雋的人的監控之下。
王寧確鑿此事後,就篤定這步棋會起道奇效。
所以他也返回京畿。
怕打草驚蛇,也怕方嬌臨死反悔,王寧沒有動方嬌的兒子,他選擇相信孫雋——孫雋若是追隨太子,有朝中其他文臣比如楊溥這樣的人在前,孫雋永遠沒有穩定六部尚書的可能。
所以孫雋爲了仕途上更上層樓,只有選擇站到漢王那邊。
王寧太瞭解這羣讀書人了。
能有尚書的希望,節操什麼的根本不存在。
可惜。
王寧不知道的是,在他前腳離開杭州,方嬌的兒子就在孫雋安排的人的運作下,悄然帶出了杭州,直奔應天而去。
杭州這一場亂局,最終,還是要在應天的朝堂上收場。
……
……
黃昏獨自坐在書房裡,隔壁傳來妻子徐妙錦逗娃的聲音,還有緋春翻箱倒櫃找尿片的聲音,黃昏聽而不聞。
他要覆盤。
杭州那邊的亂局雖然結束了,但明日的小朝會,纔是真正的戰場。
首先是紀綱的陰謀。
紀綱是想殺唐青山來斷絕自己和明教之間的關聯,這個陰謀被破滅了,所以紀綱接下來已經不足爲懼,自己不僅有南鎮撫司,還會利用明教的人組織出私人力量。
完全可以硬撼紀綱。
其次是漢王朱高煦和趙王朱高燧。
漢王朱高煦在杭州的棋子是趙高和周啓然,已經伏誅,意味着朱高煦的陰謀也已經破產,不足爲懼,而朱高燧的棋子則是地方衛所,因爲明教暴亂的緣故,估計浙江的地方衛所會被朱棣大肆清算,如此一來,朱高燧也將大折羽翼。
局勢是這麼個局勢,不難。
但接下來這麼收場,纔是最困難的事情。
黃昏必須未雨綢繆,做好多方面的準備,才能應付紀綱、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反擊。
關於鄭亨兵符一事,早有對策。
這一點沒人拿捏得住他。
關於明教暴亂一事,也有對策——這本來是杭州地方衛所的責任,加上紀綱要殺唐青山而引發的連鎖反應,完全影響不到黃昏自己。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黃昏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比自己遺忘了,在從杭州回來的路上,他心裡一直有些不安穩。
哪裡出了問題?
黃昏絞盡腦汁,在書房裡坐到半下午時,才倏然想起一件事來:太子。
太子在杭州的勢力應該是孫雋。
但孫雋是浙江承宣佈政使,從二品的封疆大吏,他真的會完全聽命於太子?而且他一直在外,有沒有可能早就被朱高煦和朱高燧收買了?
又或者是有把柄落在了紀綱手裡?
孫雋是個不確定因素!
而且要明白一點,孫雋絕對不敢讓朱棣覺得他是太子黨,所以孫雋爲了保住他自己,最多就是不帶任何立場的陳述事實。
在孫雋之外,還有一個不確定的人。
方嬌。
這個人是明教中人,而且還是個女人,不敢確定她是否真的能守口如瓶。
黃昏驟然間渾身出了一層冷汗。
他立即起身,要去見太子朱高熾,但剛出門,又改變了主意,去了南鎮撫司,找到賽哈智,問道:“可有這幾日孫雋的行蹤動態?”
賽哈智一臉莫名其妙,“他不是在外面後面來京述職了嗎,好像帶着方嬌。”
帶着方嬌?
黃昏心中隱然觸及到了一點什麼,這事有點非同尋常了。
必須提防!
須知自己在杭州做的事情,雖然從表面上來看,確實是秉承朱棣的意志,剷平招安明教路上的荊棘,但從手段上,卻又是被君王忌憚的事情。
慫恿明教暴亂,私自動用神機營,換成自己是朱棣,也要猜疑你黃昏這個人是不是已經超脫了君王的掌控。
這是個隱患。
當初就不該通過孫雋去找到方嬌!
百密一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