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字營上下躁動,這突然間的震撼和變化,他們都有些應對不及,本來胸有成竹,可被震撼之後,看着對方那滾滾人流吶喊着向前衝來,聲勢如此浩大,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心中卻越來越慌,馬隊的坐騎都是躁動不安,嘶鳴亂動,騎馬家丁拼命控制,長矛家丁也是彼此惶恐相顧,家丁們尚且如此,徐州義勇紛紛撥動馬匹,已經準備逃了,這般聲勢的賊軍,如何能打得過?而民夫丁壯,若不是裡面團練多些,已經有人跑出去了..
“都他娘愣怔着幹什麼,落位,落位!”趙進在馬上大吼說道。
他話音剛落,在第一團、第二團、親衛隊和第四大隊、第一大隊的隊伍裡就次第響起了頭目的吼叫,用來列陣排隊的鼓聲和嗩吶聲也跟着響起。
趙進一吼,他身邊的劉勇等人也跟着大吼起來,大家都在差不多的時候反應,這一刻心思也就跟着安定,平時訓練的東西已經刻入了骨子裡,在命令和鼓聲的驅動下,家丁們又是重新整肅了隊伍。
從城門處衝出來的人羣雖然勢頭兇猛,看着駭人,可距離畢竟有幾裡,一時間沒那麼容易跑到。
“第一團、親衛隊、第二團,一字排開,陣前迎敵,第一大隊、第四大隊在後,其餘各隊隨我行動,大,車輜重結陣自保。”趙進命令下達。
命令雖然簡短,其中包含着很多信息,領命者自然明白如何執行,以趙進所在爲起點,向右依次爲第一團、親衛隊和第二團,後面的第一大隊和第四大隊也是如此排列,而馬隊、火器連隊則是聚攏在趙進的身後。
“火器連隊預備、弓手預備、準備接戰!”趙進肅聲下令,火器連隊開始準備,馬隊裡的弓手紛紛下馬,他們提前就已經在隊伍的後排。
單調的步點鼓聲,團正、連正和隊正們的呼喊吆喝,都被對面不斷傳來的口號和吶喊聲掩蓋,連人流的腳步聲都是如此震人心魄,不過就在這個過程中,趙字營的隊伍越來越整肅,已經不見了當初的那種驚慌失措,只是在那裡肅立待戰。
城內衝出來的洶涌人流看似無窮無盡,可實際上卻是有窮盡,四里的距離並不近,狂奔向前開始時候很快,當跑過一里二里的時候,體力自然就會跟着衰減下來,速度自然也會變慢。
雙方距離幾百步的時候,那人潮已經不是狂奔,而是小跑向前..
火器連隊已經在趙字營的步卒陣線前排列成了鬆散的橫隊,正在緊張的裝填彈藥,火器連隊的隊正隊副們跑動在隊列之間,檢查家丁們裝填火銃有沒有疏漏錯誤,弓手們則是放鬆些,用手勾動幾下弓弦,然後就是看向前方。
流民隊伍裡響起了尖銳的哨音,就在這哨音之下,洶涌的人流放慢腳步,在三百多步的距離上停了下來。
在馬上的趙進笑了笑,看着勢頭再怎麼驚人,也不可能違背常理,如何聲勢駭人,人的體力也是有限,這濟寧城雖然二十幾萬人口,又有不少流民進駐,可能衝出來的人也就是這麼多..
不光趙進發笑,趙字營各團各隊,從團正到下面的隊正,人人臉上都有笑容浮現,開始時候如此驚人駭目,可臨到最後關頭還不是要慢下來動手,看着對面這散碎紛亂的隊伍,趙字營可是不怕。
就在這氣氛稍有放鬆的時刻,鼓聲響起,可是這鼓聲卻不是趙字營這邊響動,而是從流民隊伍之中。
那邊尖銳的哨音響起,轟鳴的鑼鼓和喧譁就安靜了下來,儘管做不到徹底的安靜,可對於流民那種雜亂來說,已經是很不錯了。
這麼多的人從城內涌出啦,騎在馬上看過去,烏壓壓無邊無際,數不清有多少人,看着卻是雜亂無比。
就在流民隊伍裡鼓聲響起之後,原本疏散雜亂的流民隊伍開始聚攏整隊,幾百步的距離足可以看清楚對面細節,有人在吆喝着督促,有人在拳打腳踢,甚至棍打鞭抽,讓流民逐漸的排列成隊伍。
隨着流民那邊的鼓聲響起,趙字營這邊從上到下都是收了笑容,因爲這鼓聲的節奏他們很熟悉,這節奏也是很單調,和趙字營的步點鼓極爲相似,而且隨着鼓聲敲響,散亂無比的流民開始變成了一個個方隊,這個隊伍和自家的陣型也很相似,甚至流民們所用的武器也都是長兵器,儘管最前面的看着都是削尖的竹槍和木刺這種。
散亂時候就是一團散沙,整齊的時候就是如山之勢,流民這幾萬十幾萬的數目,聚合成一個個的方陣,森然駭人的氣息撲面而來。
趙字營從上到下,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變得鄭重肅然,原本以爲自家的長矛方隊是獨有的法子,可以橫行天下,從無敵手,誰能想到,能在流民身上看到同樣的東西,而且流民們的人數更多,人數幾倍幾十倍於自家。
在這樣的對比下,每個人的信心都禁不住動搖了,在這樣的戰場上還能勝嗎?
流民隊伍中的鼓聲又有變化,趙字營上下頓時緊張起來,火銃家丁開始用力吹火銃上的火繩,準備開火射擊。
但在這鼓聲中,流民隊伍沒有向前,在面對趙字營的那一段前陣,緩緩向着兩側展開,露出了被前後大隊包裹的中心。
看到這個之後,趙字營上下,特別是前排家丁各個變色,他們看到了大隊包裹之中的幾個方陣,他們穿着同樣的號服,拿着制式的長矛,排列着和趙字營長矛方隊差不多的陣列,看起來並不差幾分,一樣整齊,一樣森然。
居然有和我們一樣的?趙字營家丁深受震撼,剛纔看到,還會覺得對方遠不如自家,就算用同樣的法子訓練,自家也比對方好,可突然間發現,對方居然還有和自家差不多的,那優勢的感覺就剩不下多少了。
與家丁們相比,趙進的夥伴們所受的震撼更大,先前預判,聞香教亂軍的所有主力都被派去了滋陽城,這濟寧城是很空虛的狀態,自家主力過來,對方只能被迫迴轉,到時候己方以逸待勞,正可以從容擊破。
可沒想到的是,聞香教亂軍的主力一直在濟寧城不動,等待趙字營的到來,以逸待勞的不是自己,而是對方,而且對方還成功震懾了自家上下,讓趙字營自己的士氣低落,更不用說對方積蓄了足夠的力量。
趙進的夥伴們都有或多或少的挫敗感,那種以爲手握全局,卻被對方被算計到,而且眼前這個局勢,對趙字營太不利了。
不過這挫敗感也是一閃而過,陳昇、石滿強、吉香都很快將情緒調整了過來,在這樣的形勢下,反正都要開戰,那想那麼多又有何用。
“大哥,聞香教這些日子一定是封鎖城池,那什麼護教神軍,搞不好是白日裡派出去,晚上就是回來,去滋陽城下那些是別隊的。”劉勇咬着牙說道。
因爲聞香教亂軍的活動和封鎖,趙字營的消息極爲不暢,他們能看到那些表面上大隊的調動,卻很難看到虛實和細節,而且濟寧城中的消息對趙字營來說完全是閉塞的,那些護教神軍如果隱藏在城中,那麼無從得知。
更有一點原因,趙字營這次求的是快,如果在徐州或者山東魚臺那邊的營盤多停幾天,偵騎眼線不斷的打聽消息過來,聞香教做出的這個局也不會一直維持那麼縝密,會有破綻露出,可趙字營出兵山東,最要緊的是快,山東官府在動,山東地方士紳在動,朝廷在動,邊軍和各路官軍在動,南直隸各方同樣在動,耽擱一天,就有一天的亂局,就因爲這個快,對軍情消息的瞭解難免就會浮於表面。
劉勇臉色極爲難看,這些消息都是內衛家丁和眼線打聽回來的,看着眼前這等局面,劉勇覺得是因爲他的責任才導致這般,內疚慚愧。
相比於衆人,趙進臉上的神色卻很淡然,看到對方陣型變動,將隊列展開之後,臉上還有一絲冷笑浮現,他沒有回答劉勇的話,反而開口點評說道:“小勇,按說這等老營底子要用在出其不意的時候,可爲何最開始露給咱們看,這並不是他們糊塗,而是要把咱們的士氣徹底打散,讓咱們覺得所有算計都是落空,再也沒有得勝的道理,而且他們也是有恃無恐,堆出這麼幾萬人來,搞不好城內還有幾萬,幾倍十倍於我,這樣的優勢和聲勢,肯定將我們看成砧板上的魚肉了。”
濟寧城池南面有空曠平坦地形,這邊可以用做戰場,即便這樣廣闊的地形,也不可能堆下十萬人,看着浩浩蕩蕩,無窮無盡,也不過是幾萬人而已,等到他們整隊聚合成方隊之後,就更容易判斷了。
“大哥..”劉勇說了一句。
趙進笑着打斷了劉勇的話:“小勇,你知道什麼叫代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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