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後,秦太監起身就外面走,他跟徐世安這種人真沒什麼共同語言,多留一會兒都是浪費時間。
而且看到徐世安,就想起了「前妻」,總歸是有點不爽。
「慢着!」徐三爺卻喊住了秦太監,倔強的說:「我絕對不會對夏言賠禮道歉!」秦太監停住了腳步,盯着徐世安。
兩邊長隨太監齊齊驚訝,印公兼廠公安排做事,你一個五品千戶居然敢有不同意見!
又聽徐世安繼續說:「我是代表我秦兄弟來的,絕對不會給秦兄弟丟這個臉,哪怕是你秦太監吩咐的也不行!」
秦太監被震撼的久久無語,這踏馬的是哪來的***啊?秦德威是怎麼想到用這個人的?
正常情況下,抓一個小屁千戶過來,根本不需要他秦太監這個頭號大太監出面說話!而他秦太監本人偏偏出現在這裡,並對你徐世安說了話,難道還不足以暗示出什麼?你這個小垃圾難道沒有感受到他秦太監的「維護善意」,然後老老實實服從安排?
「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你!」秦太監回過神來後冷哼道。
徐世安豪氣干雲的說:「我徐世安就算在詔獄裡被餓死,就算被上吊,就算被惡疾暴斃,也不會給夏言賠禮道歉!」
思路敏捷口才便利的秦太監,竟然發現自己面對徐世安,一時間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對方連最基本的政治素養都沒有,思維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而且這裡還有別人在場,怎麼才能跟對方溝通?
最後秦太監只能無能狂怒的喝道:「有膽量你在夏首輔面前,也敢這樣說!」
徐世安迴應說:「有何不敢?秦兄弟交待過,到了京師後,不用在意什麼首輔啊閣老啊!誰不給我們面子,也就別再想要面子了!」
秦太監臉皮抽了抽,說了句「那你就在這裡候着吧」,然後轉身就走了。
在東朝房裡熬到了天亮,就有官員陸陸續續的進來了,準備在這裡開廷議。
他們看到東朝房裡還有錦衣衛官和徐世安的時候,並沒有任何驚訝,因爲在廷議現場按慣例都會有廠衛人員監視和旁聽的。
至於徐世安則被以爲是廠衛的一份子,朝廷大員中並沒有人認識徐世安,就連罵了幾天小垃圾的夏首輔都不認識徐世安。
隨後人越來越多,閣老和部院大佬都逐漸到了,首輔夏言看看人數差不多齊全了,就準備開場。
但戶部尚書王以旅卻先發難了,對着夏言質問道:「首揆致使戶部失了十萬太倉銀,難道就若無其事乎?」
夏言瞥了眼王以旗,輕飄飄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王以旅今天就是找茬來的,哪能輕易放過,又追問說:「如果不是首揆對千戶徐世安不公,何至於徐世安攜十萬兩銀子負氣而去?首揆避而不談,莫非連這點擔當都沒有?」
夏言強硬的說:「內閣如何決斷,不需要王尚書你來指點!對於報上來的敘功,也從來沒有不加審視,全都通過的道理!」
王以旅一反低調的常態,攻擊性十足的質問道:「敢問首揆,徐世安的功績有何可疑之處?首揆能否詳細說明?」
夏首輔一時略顯語塞,當時看到徐世安這個小人物的敘功文書後,輕視之餘根本沒多看,就直接打回去了,所以根本說不出來有什麼可疑之處。
再說徐世安功績上的三千多首級都是有詳細記錄的,真實存在的,夏首輔坐在大後方又能看出什麼可疑?
而且當時夏首輔也根本沒想到,徐世安後面還牽扯着十萬兩銀子歸到哪裡這破事。稍稍停頓後,夏言有點心急的說:「這事是兵部的事情,與你戶部沒關係,你又有什麼資格多言!」
王以旗毫不相讓的
說:「但關係到十萬兩銀子,就與我們戶部有關!必須要明確其中原因以及是誰的責任!
我王以旅以爲,就是你夏言出於一己之私,黨同伐異毫無公正可言,才導致太倉銀流失!」
十萬兩銀子沒了只是業務問題,藉此攻擊夏首輔的立場纔是政治問題。
夏言拂袖怒道:「休要在這裡胡攪蠻纏,今天廷議並不是爲了議論戶部事務!如果你王尚書不想參與議論,就出去!」
秦黨也不只有王以旅,桑喬、詹榮、陳春等人正躍躍欲試的時候,忽然在角落裡有人扯着嗓門大叫:「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這突如其來的喊聲,把所有人都喊懵了,恍恍惚惚有一個錯覺,秦中堂空降朝堂了?衆人扭頭看去,卻見在幾個錦衣衛官校裡面,有個年輕人正舉着雙手。
然後又聽到這年輕人繼續叫道:「將士陣前出生入死,才換得首輔能穩坐中樞,但筆墨之間平白抹殺功績,究竟是何道理!」
大佬們齊齊懵逼,你踏馬的究竟是哪顆蔥,敢在這裡大放闕詞?你以爲你是秦德威?其他錦衣衛官校默默的遠離了這個年輕人幾步,表示與此人沒有關係。
有離得近的官員喝問道:「你是誰?」
那年輕人高聲答道:「我乃南京留守右衛千戶、寧波檢船副專員、雙嶼島善後大使徐世-
安!
衆人聞言大爲驚詫,傳說中的秦德威奶兄弟怎麼出現在廷議這裡了?夏言大怒,對那幾個錦衣衛官校問道:「誰把此人帶到這裡的?」
錦衣衛官答道:「司禮監秦公命令我等在此看押徐千戶,並命令徐千戶向夏首輔賠禮謝罪。」
夏言:「.」
是他夏言眼瞎了還是耳聾了,徐世安這態度叫賠禮謝罪?
徐世安不滿的瞪了眼那錦衣衛官,然後纔開口道:「誰說我要賠禮道歉的?恰恰相反,我反而想要向夏閣老討個說法!
方纔有位老大人說得好,夏閣老憑什麼無緣無故把我的功績抹掉了?我的功績到底哪裡不對?」
衆人也有點佩服,無論這徐千戶腦子好使不好使,但這勇氣真是不缺。
夏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今日之後,我會重新勘察你的功績,如果先前錯了,自會改正!現在你出去!」
夏言已經意識到,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沒好處,就快刀斬亂麻了。
今天的核心任務是廷推兵部尚書,然後拆掉張潮的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再騰出一個禮部來!
這樣他夏言就有了穩固的基本盤,才能算是站穩了腳跟!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可以讓步和服軟!
徐世安卻又較勁說:「你夏首輔在我這裡,沒有半分信譽,所以我完全信不過你。
誰知道你是不是緩兵之計?若你過了今天又出爾反爾,我又能奈你何?你若有心改正,還請當場給我一個說法!」
夏首輔覺得自己以首輔之尊這樣說就算是讓步了,然徐老三卻覺得還是忽悠人,而且比秦德威的忽悠技術差遠了!
沒想到被這樣一個小垃圾看不起,夏言勃然大怒,罵道:「混賬東西!真以爲我處置不了你?」
然後夏言指着徐世安,怒不可遏的對在場的錦衣衛官校道:「你們在此旁聽廷議,也有維護秩序的職責!
現在我請你們將此人關押起來,回頭我自會向天子奏明處置他!如果你們膽敢不從,我便彈劾你們瀆職發配!」
錦衣衛官頓時左右爲難,不知所措,首輔雖然管不到天子親軍錦衣衛,但如果發起狠來要搞事,他們也頂不住啊。
徐世安叫囂道:「別人怕你夏首輔,我卻不怕!我秦兄弟
說過,你夏言早晚死在嚴閣老手裡!」
東朝房裡的朝廷大員們齊齊譁然,這難道就是秦德威做出的判斷?
那秦德威縱然有千般不好、萬分不是,但有兩樣是公認的令人服氣,第一是政治信用,第二是政治嗅覺。
本來大家挺煩徐千戶這個跳樑小醜在這裡搗亂,在場的大部分都是三品以上大佬,你一個五品千戶蹦躂個什麼?
但是現在,大家忽然又不想讓徐千戶走了,而且還想聽徐千戶多說幾句。
這可都是秦德威的機密心事啊,僅次於皇上的機密心事!一般情況下,別人根本沒機會窺測的!
「我秦兄弟告訴我,嚴閣老只不過是韜光隱晦、臥薪嚐膽,但夏首輔卻看不出來,可笑之極!終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難得善終!」
徐世安不負衆望,大大咧咧的又補充了幾句,就是仍然沒有論證,只有論點。衆人一邊估摸着這個判斷的準確性,一邊偷眼瞧向站在夏首輔後面的嚴閣老。
以徐千戶的智商,應該沒能力自己瞎編吧?所以肯定是從秦德威那裡學來的話吧?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這可是秦德威做出的判斷!在政治領域,秦德威三個字就是金字招牌,能直接當證據,不需要另外論證過程!
被衆目睽睽的嚴嵩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這遊戲還能玩?
他都這樣低調謙卑了,這樣忍辱負重了,你秦德威踏馬的還不放過?喪盡天良!毫無人性!不是人!
「滾出去!「嚴閣老怒髮上衝冠,舌綻春雷,厲聲對徐世安呵斥!
不知不覺間,很多有心偏向夏首輔、想要燒熱竈的中間派動搖了,這夏首輔到底行不行?秦德威都如此不看好夏首輔,到底信不信秦德威?
這個情況看似無形,但對於剛剛回歸,死忠根基暫且不足,全靠拉攏中間派的夏首輔而言,卻是非常致命的。
就連風雨飄搖的嚴黨成員,也更加迷茫和糊塗了,現在到底怎麼辦?
夏首輔萬萬沒想到,自己凝聚起來的廷議氣勢,被這麼一個只會胡說八道的小垃圾破壞了!
在場監視的錦衣衛官校們眼看首輔和次輔都要***,趕緊押住了徐世安,拖着就往外面走。
不走真不行了,他們擔心,這位徐千戶會被當場打死,那就不好向各方面交待了。徐世安扭頭又喊了一聲:「你們這些朝廷大員,其實還不如我徐老三看得明白!
大明現在只有一個在位的兵部尚書,就是我秦兄弟!所以你們還有什麼推舉的必要?簡直多此一舉!」
衆人聞言愣了愣,似乎發現了什麼新狀況。
秦德威的官職全稱一般都是又臭又長的,無論寫起來還是讀起來都很費勁,所以大家習慣了用秦中堂概括,很少提到他的具體官職。
這回聽到徐千戶的話,衆人心裡便在回憶了一下秦中堂的現在的官職。武英殿大學士入直文淵閣?右都御史巡撫浙江?兵部尚書總督浙閩軍務?臥槽!有兵部尚書!這下事兒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