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了生理知識課的楊少峰顯然不太高興,低着腦袋嗯了一聲後纔開口道:“請陛下明示。”
朱老四哼了一聲道:“琉球中山王思紹所遣使者直佳魯,在京城的時候倒還好些,前段時間此獠歸國,行至福建時,擅奪海舡,殺死官軍,毆傷中官並奪其衣物。你說,該怎麼辦?”
聽朱老四這麼一說,楊少峰頓時來了精神,指揮着狗子去給自己搬躺椅,然後自己就直接蹲在朱老四的旁邊,一邊摸着二狗子的狗頭,一邊笑眯眯的道:“朝堂諸公呢?這事兒他們總該發表一下看法纔是。”
朱老四哼了一聲道:“命琉球王思紹斬殺直佳魯,或者是下旨伸飭,以德服人。”
楊少峰這下子更高興了,隨手從狗子手中接過那塊刻了德字的板磚,晃了晃之後嘿嘿笑道:“祖父大人且看,孫兒最擅長以德服人,只要給我五萬大軍外加十艘寶船,孫兒保證讓琉球上上下下都心服口服!”
朱老四瞪了楊少峰一眼,笑罵道:“心服口服?朕倒是怕琉球上下沒一個活口,他們是有冤說不出!”
楊少峰頓時叫起了撞天屈:“怎麼會!孫兒是真打算以德服人。有詩云,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孫兒不僅沒想着殺光那些蠻子,還打算好好對待他們,讓他們也能沐浴在我大明的教化榮光之下。”
自動忽略了楊少峰的這些屁話,朱老四直接就道:“除了這個呢?別總想着打打殺殺的,而且琉球孤懸海外,易守難攻,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怎麼辦?”
等狗子搬來了躺椅,楊少峰就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往躺椅上一坐,笑眯眯的道:“那就得看祖父大人是怎麼想的了。”
朱老四嗯了一聲道:“你接着說。”
楊少峰道:“祖父大人若是想開疆擴土,那就給孫兒幾萬大軍外加十艘寶船,孫兒定將琉球取來以獻祖父大人來年聖壽,不然,請斬孫兒項上人頭。
若祖父大人不願多殺傷,又覺得下旨申飭太便宜了那些琉球人,便可命人直接將直佳魯等人抓回,然後明正典型也就是了。”
見朱老四依舊不表態,臉上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楊少峰便接着道:“若這兩條路都不通,那還可以直接下旨給思紹,讓他把直佳魯等人送到大明,然後殺了。”
朱老四搖了搖頭,忽然道:“朕來問你,何爲王道?何爲帝道?何爲霸道?”
見朱老四忽然轉移了話題,楊少峰只得無奈的道:“若依那些腐儒的理論來說,所謂王道便是以仁義治天下,以德政安民心。所謂霸道,便是以開罰武力治天下。所謂帝道,便是德刑並重。”
朱老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道:“那依你的看法呢?”
楊少峰嘿嘿笑了一聲,訕訕的道:“孫兒以爲,所謂王道,便是打你之前告訴你一聲,爲什麼要打你。所謂霸道,便是因爲看着不順眼,所以便打了。祖父大人對待孫兒,也多是如此。”
朱老四呸了一聲道:“混賬東西,狗肚子存不了二兩香油!那你說說看,以直佳魯之事,當以何爲上?”
楊少峰向着朱老四拱了拱手道:“正所謂聖天子在位,當內聖而外王——所以直佳魯之事肯定要好好教育琉球,把直佳魯等賊子斬殺以正典刑,然後再詔告天下,說明爲什麼要殺掉他們。”
朱老四依舊有些不以爲意的嗯了一聲,然後擺了擺手,示意剛剛坐下的楊少峰滾蛋。
見朱老四過河拆橋,楊少峰只得無奈的撇了撇嘴,乾脆指揮着狗子再一次搬起剛放下沒幾分鐘的躺椅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剛到小院,跑來送還《儒林外史》手稿的朱瞻基就嘿嘿笑道:“聽說徐欽打算找你的麻煩?”
楊少峰瞧了瞧村口,冷笑道:“不,現在是陛下打算找他徐欽的麻煩,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再說了,就算他徐欽再不是個東西,可是咱們還是得叫一聲表叔,再不濟也得稱呼一聲魏國公,你這一口一個徐欽,當真失禮至極!”
朱瞻基呸了一聲,絲毫不在意楊少峰這種既要當姐兒又要立牌坊的說法,而是岔開了話題:“除了徐欽的事兒,你還說什麼了?”
楊少峰倒也沒打算隱瞞,反正朱瞻基肯定會知道直佳魯的事兒:“就是琉球使者直佳魯的事兒,那孫子估計要涼了。”
朱瞻基狐疑的道:“你打算鼓動祖父大人出兵琉球?那破地方……”
楊少峰呸了一聲道:“什麼叫鼓動?再說了,我堂堂正人君子,向來喜歡以德服人,又怎麼會動不動的就喊打喊殺?還有,什麼叫那破地方?”
呵呵冷笑一聲,朱瞻基指了指楊少峰此刻還拿在手中的板磚,問道:“這便是你所謂的德麼?
還有,琉球那裡孤懸海外,地廣人稀,蚊蟲遍地,虎豹橫行,不是破地方是什麼?
就算你把那破地方弄回來,除了打魚和供艦隊停泊,還有什麼用處?能種得出多少糧食麼?
話又說回來了,那破地方雖然不在我大明手中,可是我大明艦隊在停泊,難道琉球還敢拒絕不成?
而且,還有最爲重要的一點,只怕你沒有想到吧?”
楊少峰撓了撓頭,疑道:“還有什麼事情是我沒想到的?就你那腦子,難道還能突然變得聰明瞭?”
朱瞻基冷笑一聲道:“琉球孤懸海外是不假,沒什麼值錢的地方也不假,但是唯一一個好處,也是最爲重要的好處,就是琉球屬於我大明的天然屏障。
跟朝鮮和南洋諸藩的作用就在於此,其實和強漢之時的南匈奴屬於大漢與草原之間的一道屏藩是一樣的。
換句話說,如果以後真有什麼意料之外的強敵來自於海上,第一個需要面對的就是琉球和南洋諸藩國,而我大明卻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狀態,懂了吧?”
見楊少峰有些難以置信的望着自己,朱瞻基忍不住有些得意,嘿嘿笑道:“我大明居中而制萬國,如今北邊韃虜未除,若是南邊再增加兵力投入,國庫如何支撐?
因此上,倒不如現在集中精力解決漠北的問題,等滅掉韃靼和瓦剌之後,再專心經略南洋和琉球等藩,如此步步爲營,方爲上道。”
見朱瞻基越說越起勁,楊少峰忍不住呸了一聲道:“天下總共就那麼大!南洋之上,西域之外,總共就那麼些人,鄭和還有那個出使西域的中官李達,吏部員外郎陳誠,他們不是把海外和西域那些國家的情況都彙總回來了麼,你還擔心什麼?”
朱瞻基搖了搖頭道:“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誰知道幾百年後的情況是什麼樣?眼下這些藩國的存在,既然有其好處,那就暫時留着唄。”
好幾次話到嘴邊,楊少峰又強行嚥了回去——幾百年後的情況?你問我啊,我全知道,好幾百年呢!
本着替自己腦袋考慮的原則,楊少峰最張還是沒有說出口,而是岔開了話題,開口道:“對了,那個冒支官糧的案子怎麼樣了?”
朱瞻基瞧了瞧楊少峰,嘴裡嘖嘖有聲的嘆道:“這回樂子大了!”
見楊少峰一臉懵逼的樣子,朱瞻基便接着道:“孔繁錚確實是個棄子,但是這個棄子卻不是永清這條線上的,而是……”
指了指東南方向,朱瞻基有些神秘兮兮的道:“那一家啊,孔繁錚這一系算是完蛋了,所以他也被放棄了,只是礙於那家的臉面,所以才安了一個冒支官糧的名頭。”
一聽是那一家,楊少峰頓時又來了精神,連聲催促道:“接着說,接着說,那一家現在什麼情況?”
朱瞻基低聲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祖父大人很生氣,估計有樂子可以看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你說他家都這地位了,還折騰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楊少峰冷笑道:“家大業大的,又那麼多人要養活,沒有人在外面撈錢,你給人家吃的喝的?”
說完之後,楊少峰便忍不住一拍腦門道:“不對,還真是你家給他家吃的喝的,連儀仗排面都是你家給的。
可是還是那句話,家大業大,開銷也大。你以爲我楊家莊子的美食多?其實錯了,真正美食匯聚的地方是人家家裡。”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你就繼續胡說八道吧,那家雖然名頭極響,但是論到吃吃喝喝上面,跟你比還是差了許多的。”
楊少峰嘿了一聲道:“首先,你得知道人家那家娶的都是些什麼人——可有人娶平民間的姑娘?哪個不是聯姻各地官宦家的嬌小姐?那些官宦人家或是爲了排面,或是爲了照顧自家女兒,往往都會隨嫁幾個廚子過去。
這大幾百年下來,人家的菜式包括了天南海北那些你聽過的沒聽過的,別說是我家了,就算是你家,估計也比不過!”
見朱瞻基依舊滿臉不信的模樣,楊少峰冷笑道:“我曾聽聞,那家最高規格的宴席要餐具四百零四件,每件又分上下兩層,全席一百九十六道菜式,你家有這種宴席麼?”
見朱瞻基搖頭,楊少峰的心中就止不住冷笑。
沒錯,就是潑髒水,所謂滿漢全席自然是沒有的,但是貴爲一個起點萬金油的歷史寫手,難道還不會無中生有這個技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