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覺得楊少峰可能又犯了癲病,要不然也不至於從即墨回來之後就有些不正常,不僅對皇家學院的事兒不太上心,反而總喜歡去找御醫喝酒聊天。
難道是太過於擔心他媳婦要生孩子的事兒?
仔細打量了楊少峰好幾回之後,朱瞻基才試探着問道:“你是不是又犯了癲病?自打從即墨回來之後,你就有些不正常。”
楊少峰疑道:“什麼癲病?怎麼不正常了?”
“怎麼正常了?”
“怎麼就不正常了?”
“那你說說,你哪兒正常?”
眼看着朱瞻基這麼不着四六的反覆扯皮,楊少峰也怒了:“那你說,我哪兒不正常?”
朱瞻基遲疑道:“自打從即墨回來,你就對皇家學院的事兒不聞不問,夏老……夏部堂說讓你做的預算你也沒做,反倒是天天去找盛寅他們飲酒。”
“那預算不是你在做?”楊少峰反問了一句,然後又接着說道:“反正套路你都熟悉,還有莊子學堂的學生能給你幫忙,你儘管放手去做就是了。至於我找盛寅他們喝酒,乃是另有打算。”
“是不是擔心弟妹?”朱瞻基道:“御醫不管生孩子的事兒,接生得找穩婆,找御醫的用處並不大。”
“啊~呸!”楊少峰直接呸了一聲道:“你知道個屁!”
難道我要跟你說,現在已經是永樂二十一年,明年八月的時候,朱老四就要龍馭上賓?
那不是找死麼!
想了想,楊少峰才斟酌着說道:“我找盛寅他們喝酒,其實也是爲了皇家學院的事兒。
你想想,這學院前面都掛上皇家兩個字了,若是不把它弄成一所綜合性的學院,豈不是愧對了皇家這兩個字?”
“然後呢?”朱瞻基問道:“你是想在裡面設立醫學?”
楊少峰點了點頭,答道:“當然,不僅要設立醫學院,還要將醫學院細分,比如內科,外科,婦科,兒科,最終讓醫學院成爲大明所有醫者的聖地。
不僅醫學,像墨者學院也要細分,像冶金,礦產,農業,漁業,物理,化學,術算,這些學科也都是要細分出來的。
你現在做的,僅僅是規劃皇家學院的用地,而我考慮的,則是整個學院的具體劃分還有分院設置和學科構成,甚至還要考慮到教材和教員,比你負責的事情要麻煩的多。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我比你聰明呢?能者多勞嘛。”
朱瞻基狐疑的瞧着楊少峰道:“真的?總感覺你又在騙我!”
楊少峰正色答道:“自然是真的,我還能在這種事情上騙你?”
朱瞻基瞧着楊少峰的神色不似作僞,便點了點頭,應道:“若是這麼說起來,這皇家學院的規模要比我原本預想中的更大一些才行。”
說完之後,朱瞻基又從袖子中取出一份圖紙,遞給了楊少峰:“我原本想着在城南靠西邊的位置建立學院,現在看來,原本的規劃還是小了些。”
楊少峰展開圖紙瞧了幾眼,然後嘲諷道:“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你這是把國子監的規劃圖給複製了一份?”
朱瞻基臉色一紅,否認道:“學院與國子監有所不同,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怎麼可能照搬國子監的規劃圖。”
“那你來給我解釋一下這份圖紙是怎麼回事兒?”
楊少峰將圖紙平鋪在桌子上,伸手指着看上去和國子監平面圖相差不大的圖紙問道:“這些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實驗用地呢?農學試驗田呢?養殖用地呢?”
朱瞻基滿臉懵逼的問道:“這些都是什麼?”
楊少峰無奈的道:“你想做各種各樣的實驗,總不能在腦子裡面做吧?
比如冶金科,是不是需要實驗各種金屬配比?是不是需要實驗各種燃料對於各種金屬冶煉帶來的不同影響?所需要的材料,試驗後的產物,都要存放在哪裡?
包括冶金科在內,各個學科每次進行的試驗是不是要做好記錄?存檔放在哪裡?是不是要有專人管理,並且做好分類,以方便查閱?”
朱瞻基更懵了:“即墨學院當初在規劃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大吧?”
“你傻了吧?”
楊少峰反問道:“即墨纔多大?京城又多大?即墨縣才能拿出多少錢來,夏老摳執掌的是國庫,就算把銀行排除在外,國庫裡面也有的是銀子,這時候不下狠手,以後你還弄得出來嗎!”
“弄不出來,”朱瞻基搖了搖頭,答道:“現在也未必能弄得出來。按照你說的這些來規劃,起碼也得上千萬貫,讓國庫拿出這麼多的錢,你這不是在夏部堂身上割肉麼?”
楊少峰瞧朱瞻基的目光就像瞧二傻子一樣。
當初那個故事是怎麼說的來着?
天堂和地獄之間的電梯壞了,從招標到控制定價到拖延工期到重建再到雙向收費,辦法還不有的是?
難道說從他夏老摳手裡拿錢,比從上帝和閻王手中拿錢更困難?
簡直就是扯蛋!
像現在這種情況,直接就先劃個大圖出來,該佔的地方一定要佔,佔完了之後就開始營建,等到差不多子再告訴夏老摳要追加投資,要不然先期投入全部白費,到時候夏老摳能怎麼辦?
除了一邊心痛的無法呼吸一邊繼續拿錢之外,他還有第二條路好走麼?
“壞!”
朱瞻基向着楊少峰豎起大拇指,誇讚道:“簡直就是壞到家了,也只有你這麼壞的,才能從夏老……夏部堂手裡摳出錢來。”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問道:“那這所學院的先生呢?都說萬事開頭難,可是像這般的學院,歷朝歷代都沒有什麼可供參考的,一切都得咱們從頭開始,這也太難了些?”
楊少峰道:“之前咱們在即墨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來着?內官監,御用監,將作監,工部,兵器局,這些衙門裡面最不缺的就是大匠,隨便抓幾個過來不就有了?”
朱瞻基用瞧傻子的眼光瞧着楊少峰,譏笑道:“你去這些衙門裡面瞧瞧,這些大匠有幾個是識字的?連字都不認識,你還指望他們來教書?”
“他們不識字,難道就沒有其他人識字了?”
楊少峰反問道:“國子監,順天府府學,還有那麼多的社學,再加上楊家莊子學堂,想要抓一些識字的苦力還不簡單?
還有歷年來落榜的那些生員,尤其是考不上舉人的窮秀才,給他們官身,給他們俸祿,這些不就是上好的苦力?”
朱瞻基有些傻眼,愣了半晌之後才道:“這也能行?”
楊少峰反問道:“爲什麼不行?那些大匠懂技術但是不識字,這些生員識字但是不懂技術,現在讓這些生員把這些大匠的經驗和技術都用文字記錄下來,等後面識字的人越來越多,這些經驗就是千金不換的財富。”
想了想,楊少峰又接着道:“對了,回頭還得去找金部堂他們商量商量,弄些死刑犯過來充當大體先生。”
朱瞻基好奇的道:“什麼是大體先生?”
楊少峰露出滿口白牙,陰惻惻的笑道:“就是讓醫學院的學生能夠練習練習開顱和解剖之類手術的標本。
尤其是那些貪腐犯奸之輩,一個個都是死不足惜的人渣,用來做標本簡直是再好不過了,也算是爲大明做些貢獻,多少洗掉一些身上的罪孽。”
朱瞻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似乎被楊少峰所形容的畫面給嚇到了,忍不住岔開了話題:“那學院的生源呢?原本我以爲你是打算從國子監和府學縣學裡面挑一些生員過來,現在看來,卻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兒?”
楊少峰點了點頭,答道:“當然不是這麼回事兒。
國子監的生員也好,府學縣學的生員也罷,這些人都是讀書讀傻了的,滿腦子裡盡是些讀書做官光祖耀祖的狗屁想法,指望他們能到學院裡面低下頭,彎下腰,向着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大匠們學習?做夢去吧!”
儘管不想承認,朱瞻基卻不得不承認楊少峰的說法。
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
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就不是一天兩天能扭轉過來的,除了個別可能會對學院感興趣的之外,剩下那些還沒有徹底對科舉絕望的生員肯定看不上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