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四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過了好半晌之後才吐了口氣,伸出一個手指比劃着:“朕再加五百萬兩,湊齊一千萬兩。”
夏元吉躬身道:“謝陛下!”
夏元吉這一次倒是真實心意的向朱老四道謝——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國庫空的可以跑老鼠,內帑的支出也不小,能弄出來這一千萬兩,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謝完了朱老四,夏元吉又將目光投向了楊少峰,捋着鬍鬚嘿嘿笑道:“狀元公還有什麼想法,一起都說出來可好?”
楊少峰搖了搖頭,指着廚房裡的一堆菜和鍋勺之類的東西道:“沒啥好說的,陛下讓臣做飯,臣就老老實實的做飯,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事情,還是需要夏部堂這樣兒老……老成持重的堂官來主持。”
夏元吉呵的一聲嘲諷道:“老奸巨滑?老而不死?反正你楊狀元的嘴裡向來就沒什麼好話,本部堂也不與你一般見識。不過,邊市城那邊,本部堂可是給你撥了十萬兩銀子過去,如今你這般說法,豈不是令人寒心?”
夏元吉不提那十萬兩銀子還好,一提起調撥到邊市城的十萬兩銀子,楊少峰頓時跳着腳罵道:“夏老摳!十萬兩?虧得你好意思說,本提舉都沒臉跟人家說,我大明的戶部尚書爲了支持邊市城的建設,所以特意調撥了十萬兩白銀!啊呸!”
被人當面叫了夏老摳,夏元吉的臉上也頓時有些掛不住,陰沉着臉道:“你今天要是不給老夫一個說法,老夫就參你楊癲瘋一個不敬上官之罪!”
轉頭瞧了瞧朱老四,見朱老四一副靜等着看好戲的模樣,楊少峰便冷笑着道:“十萬兩?這些銀錢給民間百姓,就算是一個五口之家,估計都足夠吃上幾輩子的,確實不少。
但是這十兩萬放在一座巨型城池的修建上,當得了什麼?連材料的費用都不夠,更何況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花銷?人不需要吃飯?人不要工錢?你夏老摳可沒給我弄個幾十萬的徭役過去!”
噴了夏老摳幾句,楊少峰乾脆可憐巴巴的望着朱老四道:“陛下,臣在邊市城,人工是靠着忽悠的韃靼人和瓦剌人在頂着,需要的磚石水泥之類的東西也是臣自己讓人建了窯燒出來的,如果不是臣一邊建城一邊倒賣水泥磚石和煤炭之類的東西,他夏老摳給的那十萬兩銀子早就已經空了!陛下!您可得爲臣做主啊!”
夏元吉紅着一張老臉道:“十萬兩就不少了,國空都空得能跑老鼠了。再說了,國庫收上來的真金白銀又沒有多少,多數還是那些寶鈔,按你的說法,如廁都還嫌硬,要不然我給你十萬貫?”
楊少峰呵的呸了一聲,張口罵道:“你當這是去揚州呢!還十萬貫!我呸!”
朱老四拉下臉,訓斥道:“怎麼跟夏部堂說話呢!混賬東西,仗着自己小就胡說八道,朕看你是欠揍了!”
楊少峰低着頭不說話,但是夏元吉卻感覺有坐蠟了——皇帝都說了楊少峰年紀小,自己還能跟一個孩子計較?
可特麼這孩子要是放在民間,都已經是當爹的年紀了好不好!
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搞的現在自己還得替那姓楊的圓場,心中暗罵一聲豬羊都不是東西之後,夏元吉才躬身道:“陛下息怒,楊狀元畢竟是年輕氣盛了些,臣又怎麼會與他計較。”
楊少峰見夏元吉到這個時候還不忘擠兌自己,頓時便冷笑道:“不氣盛,還叫年輕人麼。”
噎了夏元吉一句,楊少峰又接着道:“讓民間以寶賦交七成的賦稅,再回收幾批寶鈔,無外乎就是增強了民間對於寶鈔的信心,同時還減少了一些寶鈔在民間的持有量,但是夏部堂覺得,這麼着真能讓寶鈔流通起來?
如果寶鈔不能流通起來,那它和紙有什麼區別?反而會因爲寶鈔數量的減少,造成市面上金銀的緊張,使得銀子和銅板的購買力進一步上升,進而再形成錢荒。”
被楊少峰這麼一說,夏元吉就顧不得什麼心情不爽之類的了,就連楊少峰剛纔擠兌自己的事兒也給拋在了一旁——擠兌幾句算得了什麼,能解決國庫空得跑老鼠的問題,那楊狀元就是個可造之材嘛~
嘿嘿訕笑了一聲,夏元吉才向着楊少峰拱手道:“還望狀元公不吝賜教!”
楊少峰呵呵笑了一聲,纔開口道:“歸根究底,還是在於寶鈔的信用問題,而我折騰出來的香水,便正是爲了這個而準備的。”
夏元吉沒有開口嘲諷,只只打算聽聽楊癲瘋後面還能說出些什麼屁話——香水這東西如果不是跟神仙醉一樣弄出來撈錢的,估計就是爲了討女子歡心,跟寶鈔有個屁的關係!
楊少峰來回踱了幾步,斟酌着道:“譬如剛纔提到的鹽鈔法,如果鹽運司將鹽運至各處後再讓百姓再持寶鈔購買,那百姓自然喜歡寶鈔,當然,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因爲現在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寶鈔除了用於賦稅和鹽,基本上就沒有其他用處,一旦有多出來的,基本上也就花銷不出去。
不過有了香水和神仙醉之後,這種局面便是可能會改變一些。
比如神仙醉和香水允許寶鈔購買,那麼就會有很多人拿着寶鈔過來購買神仙醉和香水。如果醉仙樓再以一比一的比例允許用寶鈔結賬,那麼寶鈔就又多了一個使用的途徑。當然,戶部得以一比一的比例來回收這些寶鈔才行,否則這玩意就全成了我家的,我拿着也沒用啊。
歸根到底,還是要給寶鈔找到可以用的地方,讓它承擔起該有的作用,而不是僅僅能用來交賦稅買鹽。
另外,最最重要的,便是量入爲出——有多少的金銀打底,就發行多少的寶鈔,起碼不能超過金銀的一半,慢慢的再放開允許百姓兌換的限制,這樣才能增強百姓的信心,讓寶鈔真正的具備貨幣的價值。”
沒等夏元吉開口,朱老四就嗯了一聲道:“都說完了?”
楊少峰眨了眨眼,躬身道:“是,都說完了。”
呵呵一聲冷笑,朱老四指着廚房裡已經備好的菜,喝道:“說完了還不滾去做菜,打算讓朕餓肚子麼?”
又訓斥了幾句之後,朱老四就直接帶着夏元吉走了,留下楊少峰和朱瞻基在那裡大眼瞪小眼。
琢磨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楊少峰乾脆將目光投向了朱瞻基:“你說陛下是啥意思?”
朱瞻基呵呵冷笑一聲道:“你說這玩意全變成你家的沒有用,那你讓戶部將之回收回來又有什麼用?
還給寶鈔找到可以用的用途,如果民間認可寶鈔,那還用你在這裡說這些廢話?”
楊少峰眨了眨眼道:“那除了我說的這些,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朱瞻基道:“沒有!所以皇爺爺才帶着夏部堂走了,要不然留下來聽你擠兌夏部堂麼?”
搖了搖頭,楊少峰只得無奈的走向了竈臺。
這姓朱的皇帝,就沒一個好人!
……
直到回了大殿裡,夏元吉都顯得有些神思不屬。
楊少峰說的對,所有的問題歸根到底就一個,民間不相信寶鈔,寶鈔沒有可以花銷的途徑,這兩個問題不解決,剩下的什麼解決方法都是扯蛋。
要不然,光是鹽鈔法就已經回收了許多寶鈔,通過賦稅等等的手段也回收了許多,但是民間的寶鈔信用和使用卻一直不見起色,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嘆了一聲之後,夏元吉纔開口道:“楊狀元確實大才,倘若不是心胸太小,嘴下又不饒人,倒真稱得上是宰輔之才。”
朱老四呵了一聲道:“那個混賬東西向來如此,瞻基跟他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氣。”
夏元吉躬身道:“不過,臣以爲楊狀元說的法子倒也是個法子,只是除了鹽鈔法之外,臣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是必須要用寶鈔的。”
朱老四搖了搖頭道:“那個混賬的意思很明白,藉着回收寶鈔的機會,先減少市面上的寶鈔,然後再找幾個能花寶鈔的途徑,那麼問題就已經解決了大半。
你放心吧,這個混賬東西既然提出來了,那他折騰出來的香水和煤泥之類的東西,就必然會允許百姓以寶鈔購買。”
一聽朱老四提到香水,夏元吉頓時又感覺有些心痛,躬身道:“若當真由國庫出錢,一比一回收楊狀元手裡的寶鈔,那國庫裡的銀子也負擔不起啊。這國庫……”
“國庫都空得能跑老鼠了是不是?”
懟了夏元吉一句,朱老四陰沉着臉道:“以後凡我大明特有的,那些使節之類的想要購買的,統統只允許以寶鈔交易,違者重罰,這不就多了幾條路子麼。
至於國庫,也確實應該像那個混賬東西說的一樣,量入爲出,有多少的金銀就發多少的寶鈔,再不能想印就印,搞得民間寶鈔滿天飛,以至於失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