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8，陝西，臨洮府府治狄道。
楊肇基派親衛將密訓領着鬆藩土司代表永邵卜去糧庫覈查，表示陝西有足夠的救災、軍用糧食外，還能救濟鬆藩各部。而且，爲了救濟各土司，動員的災民丁壯已經開始往邊城運輸。
只要你們表現出徵西大將軍想要的乖順，糧食9能給你們。
密訓領着永邵卜視察，講述着種種不算苛刻的要求。
鬆藩、青海1帶大面積受災，永邵卜是從西域戰敗，帶着蒙古部落流竄到青海1帶，又跑到鬆藩的。
楊肇基根本沒有救濟這些人的多餘糧食，他要先穩住永邵卜。做好防備工作後，糧食給不給，怎麼給，主動權9握在手裡了。
說真的，他不想給這些土司糧食。甘肅設省在即，甘肅鎮的土司及隴山以西的土司不反對，反對的倒是這些遊離在陝西、甘肅版圖外的土司、部落。
4川的糧食已經起運，走嘉陵江北上，經渭水向西。楊肇基有底氣打仗，基層動員體系完備，只有有糧食，他9敢打。而現在，最近的1批握在梅之煥手裡。
糧食賑濟從來沒有白給的說法，這能動員出最少十萬的青壯協助運糧。這些青壯留在本地吃救濟，與爲軍隊出力氣吃救濟，消耗是1樣的。
他是徵西大將軍，有徵西大將軍印，有權做動員，此時受災青壯已經動員起來協助運糧，運糧的路線與救濟鬆藩、青海諸部的路線是1樣的。
只要糧食沿途補充到位，楊肇基9會發兵青海，裹脅諸部領朝廷救濟的同時，出丁出馬，1起出關打吐魯番。
何況北京受災，此時最需要的9是1場大勝鼓舞軍民士氣。
“大將軍，皇帝陛下反對出兵。本官，恕難從命。”
新來的河南總督梅之煥反對，他已做好河南方面運糧準備，9來西北找楊肇基做救災糧食落實工作。
然而陝西總督蔡復1病重，陝西賑災擔子也1並壓在梅之煥的肩上，來找楊肇基有拜碼頭的意思。
在西北軍中，梅家影響力很大，不下於西北將門。西北軍士，誰不知梅司馬梅國楨？現在梅之煥以兵部侍郎銜總督河南，又兼管陝西救災事宜，也是1位梅司馬。
楊肇基有權動員軍隊作戰，前提9是糧食，糧食此時9握在梅之煥手中。梅之煥運來的糧食，梅之煥有權於陝西分發，可以越過他楊肇基。
沒有梅之煥的支持，楊肇基初期動員可能會夭折。除非4川的糧食能極快運抵，否則存糧運輸到前線，後方百姓將斷頓，活活餓死。
皇帝不會管你打仗時殺了多少敵人婦孺，但你因爲打仗餓死了本該能活下去的百姓，皇帝絕對會找你算賬！
楊肇基清楚這1點，梅之煥更清楚。若他支持楊肇基，楊肇基繼續往前線運糧，大後方的糧食運輸途中出現意外，山1樣的問責壓下來，楊肇基頂多賦閒1陣，而他梅家這個千年望族，將很難跟上朝廷的步伐。
主位上，楊肇基端着茶碗撥弄着：“梅司馬，國朝不幸，國人惶恐而狂躁。此時，君父那裡需要1場大勝穩定人心，國人也需要1場大勝鼓勵信心。1塊流星隕石，已將國人脊樑壓彎。現在，唯有大勝方可激勵士民。讓國人安心，讓國人知曉，我大明依舊是強盛的。”
梅之煥的表現和能力，楊肇基是看在眼裡的，主僕2騎飛騎離京，於河南基本上是馬不停蹄，在河南待了兩日9將地方上東西走了1圈，該收拾的警告的都拾掇1遍，又匆匆向西，事情辦的很漂亮。
以至於精通騎術的梅之煥此時坐在那裡，兩腿還在打擺子，疼。
從離京到現在十3日的時間，梅之煥已瘦了1圈，搖着頭：“大將軍此言有理，可萬1若是敗了呢？西北可9徹底糜爛，到時候誰能收拾？據本官所知，西北只能勝，敗不得。否則近百萬罪民響應賊寇，如何應對？”
現在打1場勝仗，是政治所需，是大形勢所需要的。誰能打勝仗？最有可能的還是這裡，是西北。若敗了，浮動的人心將1落千丈。
所以打贏了有幾倍于軍功的賞賜，若打敗了，懲罰將會嚴酷幾十倍。1步天堂夠不上，1步地獄卻是妥妥的，這種風險太大，風險大過收益，不划算。
楊肇基神色鄭重，伸出3根指頭：“本將軍只帶標營、武山營及固原鎮輜重營。1萬軍力用度不大，也不影響地方鎮壓，打贏了9是大勝，打敗了也無足輕重。”
不是全面戰爭，而是小股精銳力量打局部戰爭，打1部拉1部，只要糧食和軍需補齊，對於有奶9是孃的各部，楊肇基有信心打完這1系列的仗，然後再去平了吐魯番。
何況，緊張的9是1個月時間。地裡的土豆並沒有受影響，只是沒人敢吃而已。
別說找人實驗，各地風土不同，你這裡能吃，別的地方呢？
都知道土豆發芽吃了會要命，也9以爲成長中的土豆也是有毒的，唯有出土後曬曬，纔敢放心吃。所以，不是沒有糧食，而是糧食都埋在地裡，1個月後，7月上旬開挖的時候，整個西北9能吃飽肚子！
“梅司馬，永邵卜回去等他們做好準備，大約需要十日時間。十日後，本將與各部對峙，拖到7月上旬也不過2日之差。莫非，梅司馬以爲本將固守，連2日都拖不得？”
楊肇基長呼1口濁氣：“甘肅設省，與他們朵幹都司諸土司無關，他們卻上奏反對。必須要給他們1點顏色看看，借天災放血，方便以後設立青海省。這不僅是當前形勢所需的1場仗，也是關乎以後施政的1場仗。”
沒錯，朵幹都司諸土司不搞事情，楊肇基也要搞事情。打服這些人，種種好處是說不盡的。現在打，與將來設省時再打，性質也不1樣。
“只是對峙？”
梅之煥皺眉，說的好聽是對峙，說的難聽9是固守捱打，等待土豆出土。土豆開挖時，9是全面反攻時。
“對，對峙，以西北戰事進展引導輿論，爲君父分壓。梅司馬，若君父被壓垮了，我們這些人，誰都跑不了。”
楊肇基放下茶碗，看着梅之煥，雙目眯着。
沉吟再3，梅之煥道：“地圖。”
領着他來到中堂，楊肇基指着佈局完整的地圖道：“本將率3營兵馬於岷州桓水、羌水交流處紮營，守護十萬石糧食。與西邊西固城所，北邊宕昌驛互爲犄角，堅守待援。以糧食爲誘餌，邊談邊打，吸引諸土司主力。”
“諸土司、部落越岷山而來，我有山水地勢之利，軍械優良，水道、糧食充足，不難固守。”
楊肇基舉臂指着甘肅鎮西寧衛城道：“甘肅總兵賀虎臣，登萊猛將也。此人率1營兵馬匯同西寧衛城守軍，足以攔住此處來犯之敵。”
“況且，本將相約朵幹都司於岷州會談，各土司必然率部來此。若不來，說明有詐，到時候打與不打，不在我們，而是不得不打。”
朵幹都司和西北軍交手已經是常事了，9和蒙古河套1樣，打的時候要打，打完了他們自己內部繼承人登頂，又會向朝廷彙報，得到批准合法繼位後，繼續幹仗。
甘肅巡撫田樂、徐3畏連續兩任，已經將朵幹都司土司的小毛病打沒了，最狠的9是田樂，直接滅了兩部，學諸葛亮7擒7縱，故意將賊酋放走讓他去拉朋友，拉來1個打殘1個。所以田樂封爲松山伯，丹書鐵卷3世，免子孫十死，兒子田爾耕授職錦衣衛同知。
過了1代人，恢復元氣後，這些土司又開始鬧事情。阻撓甘肅設省9是其中之1，進入甘肅、隴西1帶放牧，挑起的小衝突已經夠多了。
梅之煥擡頭看着，指着洮州衛問：“此處如何不設防備？”
洮州衛有山路，對於諸土司而言，走岷州不好走，也搶不到什麼東西。最好的還是洮州，這地方地勢較爲平坦，物產豐沛，搶來搶去，硬是在山裡踩了1條茶馬古道來。
“洮人果勁，不懼朵乾土司。”
楊肇基如此回答，笑吟吟扭頭看着梅之煥，沒有再說其他。
梅之煥皺眉，看來這傢伙有後手，遂說：“本官乃河南總督，欽命運糧賑濟西北，延緩災情。這西北戰事，與本官這1個內地督撫沒關係。只望徵西大將軍，旗開得勝，揚我軍威。”
見他不想攪進來，楊肇基哪能答應：“梅司馬，本將親身阻敵，必爲敵所困。蔡總督患病有恙，難以署理政務。這陝西，各方面還需要梅司馬擔待1些。不如坐鎮長安，調度兩省？”
因爲簡政的原因，更因爲統治力的需求，北方大刀闊斧裁汰冗員，蔡復1有病，楊肇基到前線，1時半會還真沒有1個能接替他們的。
梅之煥真的不想要軍功？
當然不會，猶豫片刻：“那晚輩9逾越了，請大將軍安心作戰。”
送梅之煥去休息，楊肇基纔拿出徵西大將軍印，對着調兵公文1蓋。
沒有梅之煥的支持，他根本打不動，也不敢打。把戰事交給部下去打，他又不放心，這是1場賭博，自己去賭輸了也9忍了，讓部下去打，輸了怎麼都不會甘心。
他兒子楊御藩好賭，他這個當老子的自然也喜歡玩這東西。
“大將軍，人送走了。”
密訓入內，拱手，給自己倒了1杯涼茶解渴，從袖子裡抖出1塊塊雞蛋大的金錠：“這幫人挺有錢，給了末將3餘兩。”
“拿去買酒吧，和弟兄們好好喝1頓。”
楊肇基拿着軍令過來遞給密訓：“1會發出去，那個賊頭頭可有什麼鬼祟形跡？”
低頭看着調令，密訓眨眨眼睛，道：“有些焦慮，走的時候很急，恐怕受災極爲嚴重。末將派了楊國威護送，等楊哨官回來，興許會有別的發現。”
楊肇基閉目沉吟，想着永邵卜神態，道：“再派2騎追上，這人見老夫時，眉目閃躲，心中有鬼。”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