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放火金腰帶,這一番大搶特搶,收穫頗豐,光牛羊駱駝等牲畜就搶了兩萬多頭,此外,從圖古裡克、烘郭爾鄂籠兩地的格魯教倉庫中,還得到了大量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布匹茶葉,還有一萬多貫銅幣。
蘇勒坦觀察着這些錢幣,發現除少部分是大明朝的各種“通寶”外,大多數是葉爾羌汗國的“普爾”。這種銅幣呈餅狀,大、厚、重,由於印模比打製的銅坯大或壓力不夠均勻,錢幣上銘文不清晰。他費了好大勁,才分辨出正面石榴圖紋上刻的銘文“達錢五普爾”,背面銘文則刻着“扎爾普雅爾看特”,即葉爾羌打造。除了這種厚餅狀的大錢,還有薄餅狀的“普爾”,幣值較小;圓柱型的“普爾”,亦稱“筷子頭幣”,相當於零錢。
“哎呀,這錢幣一物,真的代表國力啊!葉爾羌人的‘普爾’與大明的‘通寶’真的沒法比!”
蘇勒坦把玩着搶來的兩鍾銅幣喃喃自語。的確,這個時候的大明朝儘管國力衰弱,相對於葉爾羌這樣的西域小國來說依然是龐然大物。高端大氣的“永樂通寶”不說,即使是質量稍差些的“崇禎通寶”,其秀美精緻也不是“普爾”幣比得了的。
他忽然想起衛拉特蒙古至今沒有貨幣,用的主要是葉爾羌人的“普爾”,心情激盪之下,仰天長嘯,“終有一日,我衛拉特也要有自己的貨幣!”
??
陰曆十月二十五日燃燈節,衛拉特蒙古的重要節日,伊犁河上游北岸的沙喇託海化作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大大小小的“格兒”(蒙古包)東南二百餘步的地方,家家戶戶用土堆或石塊壘起了燈臺,按習俗,黃昏到來之際,每家每戶都要準備自己的長明燈,在燈臺上點燃,向佛祖祈禱長命百歲。一些富裕的家庭,還會將長明燈奉獻給佛像。
一根燈芯代表一歲,每個牧民都要做一百根或者更多燈芯,以便能夠“長命百歲”。
二十歲的塔爾巴奇忙着趕製自己的燈芯,本來昨天就該準備好,不料馬奶酒太香甜,昨日與幾個朋友多飲了幾碗,今兒個一早才醒。他熟練地揉搓着芨芨草杆,纏以棉花,再浸上酥油。佛祖原諒,我只是喝醉了酒,萬萬沒有怠慢您老人家的意思!他在心中默默地禱告。
“塔爾巴奇,臭小子,好了沒有,大傢伙都在等你一人呢”,年邁的額布格(祖父)拄着柺杖,笑罵了一聲。
“額布格,孫兒做好了”,塔爾巴奇帶着自己的長明燈躍出格兒,忽然想起還沒換新衣裳,又跑回去換上嶄新的拉布錫克(一種長袍),紮上腰帶,戴上帥氣的托爾剌克(一種帽子)。再次走出格兒時,整個人精神了很多。
黃昏降臨了,繁星點點閃爍在夜空。塔爾巴奇一家,帶着各自的燈芯、燈盞來到燈臺前。年邁的額布格帶頭將燈芯插入燈盞中,長幼有序,全家人按照輩分和年齡依次插入燈芯。然後,又按照長幼順序,依次點燃自己的長明燈,並行叩拜禮,繞燈臺三圈,祈求佛祖讓人們長命百歲,使萬物長存。
隨着一盞盞長明燈燃起,沙喇託海成了不夜的草原。燃燈節正式開始,衛拉特蒙古人互相祝賀,互相宴請,歡歌笑語,慶祝佳節。
見孫子那躍躍欲試的樣子,老額布格樂了,慈愛地說道:“去吧,去盡情地玩耍吧!”
“謝謝額布格”,塔爾巴奇大喜,三步併入兩步,飛快地跑向東邊的幾頂格兒。那裡住着老桑格一家。不過他可不是去看桑格的,
而是惦記上了桑格的孫女其其格。
其其格,蒙語“鮮花”之意,本人也生得如鮮花般美麗。此刻她穿上了節日的盛裝,套着“車得克”(一種長坎肩),戴着哈吉勒嘎(一種女式帽),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臉蛋嫣紅,更顯得人比花嬌。
塔爾巴奇來到了老桑格的面前,恭敬地將右手兩指置於眉間,俯面叩首,立而相抱,此乃衛拉特卑幼見尊長時施的抱見禮。桑格忙撫摩其肩,以示慈愛。
許多大明文人都以爲蒙古乃蠻夷之邦,不通禮儀。實際上,在漫長的歲月中,蒙古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禮儀,規矩繁多。
僅以“抱見禮”而言,對不同的人,怎麼個施法,都有講究:“凡衆臺吉及圖什墨爾以下,見大臺吉,跪而敬抱大臺吉。大臺吉以兩手撫跪者之肩,其加禮者則以雙手抱其肩。各臺吉所轄之人,見其主亦如之”,這個得跪着抱;“宰桑以下見宰桑,以右手兩指著眉間抑搔之,以示敬愛。俯面叩首,立而相抱。卑幼見尊長亦如之。尊長見卑幼相抱後,嗅卑幼之面,或撫摩其肩,以示慈愛”,這個可以磕完頭後站着抱;“居恆所習熟者,相見各曲躬而已”,這個鞠個躬就行。
衛拉特蒙古人向來好客, 燃燈節又有互相宴請的習俗,所以桑格見了塔爾巴奇十分高興,大笑道:“是塔爾巴奇呀,好孩子,快坐下,陪我們一起喝酒唱歌”。
扭捏不是蒙古人的性格,塔爾巴奇大方地坐下,一邊陪老桑格飲着酒,一邊用眼睛偷瞟其其格,在心中發誓遲早要將她的獨辮(未婚蒙古姑娘髮式)變成六股辮(待出嫁的新娘髮式)。
見他這傻樣子,其其格咯咯一笑,唱起了歌謠,“深灰色的托爾剌克,像球一樣圓。繞着它的托克魯斯,在頭頂上飄閃。大領襟的蒙古袍,是祖先們的衣衫。遠近親戚相互往來,是祖先們的習慣”。表面上是唱托爾剌克,但因爲塔爾巴奇正戴着深灰色的托爾剌克,這便是一種暗示了。兩家離得近,姑娘早已對小夥暗生情愫。
塔爾巴奇聽懂了,心裡喜歡,也高唱道:“那滿天飛揚的塵土,是那深灰色的馬兒揚起來的喲。那頭戴哈吉勒嘎帽的樣子,是我心上人的模樣喲。那高高飛揚的塵土,是那玉頂青馬揚起來的喲。那頭戴托爾剌克帽的樣子,是我心上人的模樣喲”。表面上也是在唱帽子,但因爲其其格正戴着哈吉勒嘎帽,其實便是在示愛了。
聽了這歌,其其格羞紅了臉,將頭偏向一邊,不再看他。
桑格人老成精,看出了兩個孩子的心意。對這門婚事,他的心裡是滿意的。
“來,孩子,再陪我喝一碗”,老人家朝塔爾巴奇舉起了酒碗,心裡卻在盤算:這孩子家裡富裕,聘禮可不能要少了,至少得三峰駱駝、十五頭牛、二十隻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