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弗爾先生這裡還是交給我們處理吧。”
終於,在歷經了漫長的沉默後,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化解了尷尬的場面。
少爺?
顧北心中一動。
“嗯,那就拜託你了。”
莫名男子暢遊在屎與翔的海洋固然很精彩,一般人總會多看幾眼,再拍個照片發微博上熱搜。但是作爲始作俑者,他可沒辦法置身事外幸災樂禍,還是早早脫身比較好。而且說實話,顧北並不關心這個男的什麼情況,半夜出來裝鬼被淋一身排泄物也是自作自受。
這都不是重點,更重要的,是顧北自己的處境。
看周圍這些人的樣子,再看這個房子的裝潢,對於眼下的情況,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他回到了裡瑟家族。
雖然對於自己是怎麼回來的非常疑惑,也擔憂自己會不會露出假冒“少爺”的馬腳,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安全了,至少暫時地安全了。這一點讓他還是感覺鬆了一口氣。
在那位管家的指揮下,人羣中走出幾個女僕樣的人,拿着木桶和抹布,開始清理金髮少年和他“沉溺”於的屎泊。圍觀的人羣也漸漸的散去,各回各家,不過看他們的表情,今天晚上的事情,恐怕會成爲他們很長時間的焦點話題了。
顧北也回到了房間。
他躺回了那張他最開始醒來的牀上。
他有太多的東西要去消化了。
“超級精密的無敵人工智能,你能夠給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嗎?”他對着腦海中的系統發問,“還有,我剛剛叫你的時候,你究竟跑到哪去了?”
系統沒說話。
“別給我裝死,我知道你聽得清清楚楚。”
“等燈等燈,正在開機。”伴隨的耳熟的音樂聲,系統聽上去無辜得很欠揍,“您好,初次見面,請問有什麼可以爲你服務的嗎?”
顧北額頭上開始有青筋暴起:“裝傻是吧?”
他感覺自己就像動漫裡的人物一樣,青筋像十字一樣在他額角閃爍着顏藝的光輝。
“……我錯了。”系統變臉的速度令人歎爲觀止,“數據庫裡的信息爆炸了,我剛剛專注於處理那些數據,沒有及時對你反饋,對不起。”
顧北的怒火這才稍稍平息。想了想,他接着系統的話問道:
“數據庫怎麼了,又多出來了什麼信息?”
系統回答:“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在清洗者抽取你的記憶的時候,那些記憶突然全部冒出來了。信息量實在太大,數據庫處理不了所以崩潰了,我用了整整三天時間才修復好。”
顧北感覺這句話的信息量也有點大。
清洗者抽取自己的記憶?什麼鬼?
整整三天又是什麼情況?
看樣子,在他暈倒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確實發生了相當多的事情。
“清洗者爲什麼會抽取我的記憶,是他們送我回到這裡來的嗎?”顧北問道,“還有,米歇爾呢?她就這麼放過了我?”
系統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嬌羞:“你的問題好多啊,系統又要崩潰了呢。”
顧北的青筋再次暴起。
“打暈你之後,米歇爾逃走了。”系統的語氣瞬間恢復正常,“清洗者很快趕過來,把你帶走了。他們對你展開了整整兩天的調整,好像還用某種方法侵入了你的記憶。”
顧北感覺有點驚悚:“侵入了我的記憶?那他們沒有發現我學會了魔法?”
要是教會的人發現了什麼,那豈不是要完蛋。
“沒有,你還挺走運的。”不知道爲什麼,系統聽上去好像有點嫌棄,“在他們侵入記憶的一瞬間,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一下子全部冒了出來,被他們給讀取了。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好像沒有發現你來到這個世界後的記憶。他們以爲你只是被女巫綁架,被安妮虐待到昏厥,然後就被他們給發現了。所以最後,他們把你安全送回了裡瑟家族。”
聞言,顧北鬆了一口氣。
沒被發現就好。
關於那個用水球術把清洗者引來,然後藉助清洗者脫身的計劃,其實是存在很多漏洞的。萬一清洗者有什麼特殊手段,發現了自己也會使用魔法,那自己的結果肯定也是死翹翹。
他只不過走投無路,纔想出來這麼個辦法,其實很大一部分心態只是咽不下這口氣,不想讓米歇爾得逞。在召喚水球的瞬間,他心裡也是忐忑得不行,生怕小命就這麼夭折了。
還好,一切進行得比他想象中還要順利。
雖然對於米歇爾爲什麼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顧北還是相當疑惑。不過既然米歇爾都這麼做了,他還想這些幹嘛呢?當自己人品爆發不就好了。
謝天謝地,倒黴了這麼久,他終於走運了一回。
“不要高興得太早好嗎,你今天又闖了一個大禍。”系統似乎有潑冷水的習慣,很不招人待見,“今天那個被你潑了一身屎尿屁的男的,他好像也蠻有來頭的。”
“……他是什麼人?”
“迪克·弗爾,弗爾家族的長子。”系統答道,“弗爾家族也是在王都非常有聲望的貴族,他們的先祖是非常出名的宮廷藝人,在噴火表演的時候不小心燒死了準備行刺國王的刺客。國王很高興,賜予了他們貴族的地位。發展至今,弗爾家族已經包攬了整個王都的娛樂產業,勢力非常大。”
顧北想了想,問:“跟裡瑟家族比呢?”
“稍微差一點吧。”
“那怕他個鳥啊?”
“……”系統啞口無言。
顧北現在的處境可微妙得很,他確實沒空理會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家的紈絝子弟。此時此刻,他最重要的問題是:如何成功地扮演格蘭特·裡瑟。
他畢竟不是這位“少爺”本人,萬一露出馬腳被人發現,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誰知道這個世界的人會怎麼看待穿越?就教會那個嚇人的樣子,自己被當成惡魔使徒,綁在十字架上活活燒死?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誰讓他比較倒黴呢,沒有直接繼承這具身體的全部記憶,這纔多出了這麼一個苦惱。而且在被米歇爾懷疑過一次後,他對自己的演技有點沒自信。
因此,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融入這個世界,融入裡瑟家族。
這纔是眼下最性命攸關的大事。
“你剛纔不是說,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出現在了數據庫裡嗎?”想了想,顧北對系統這麼說道,“把關於‘我’的一切都告訴我。”
系統遲疑了一下,說:“那也太多了,就算說上一個月也不一定說得完。”
顧北有些無奈:“你不會簡化一下啊?先把那些最基本最重要的東西告訴我,讓我不會在別人面前露餡,細枝末節就不用管了。”
“那好吧,請稍後,正在整理數據……”
伴隨着一系列奇怪的電子音效,系統再次沉寂了下來。顧北叫了兩聲沒有迴應,也大概知道了這個系統的功率不怎麼樣。於是,他只好耐心等着系統的“簡化版記憶”出爐。
想到自己那臺小本本不可思議的卡頓程度,又想到那老牛拉車一樣的CPU可能遺傳給了系統,顧北的心情十分沉痛。
他該在穿越前換一臺電腦的。
一切又歸於沉寂,顧北發現這段時間有些尷尬。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實在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於是最後,他決定繼續睡覺,以此熬過系統整理數據的漫長時間。
畢竟是深夜,他總不好又跑出去亂逛,萬一又碰着一個夢遊的神經病怎麼辦,他總不能又潑人家一臉屎吧。
這種情況下,能晚點面對裡瑟家族的人,多點準備時間,總是好的。他還計劃着明天早上多賴一會的牀呢。
“睡覺啊……”
自己似乎剛睡了三天三夜吧。
完了,好無聊,睡不着……
他忽然格外思念自己的手機。從前晚上睡覺前,他都會關了燈躺在被窩裡,拿出手機刷刷微博看看小說,漸漸地就睡着了。可現在當他下意識往牀頭摸的時候,才忽然明白,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他早就不在那個世界了。
之前在女巫的挾持下,他根本沒有時間想到這些。而現在,壓力暫時遠離了他的肩頭,種種複雜難言的情緒,便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一股腦冒了出來。
他穿越了。
他離開了那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從前的生活總是令他厭倦,他總想着有一天,自己會去到另一個地方,過上更有意義的生活。可現在這一切真的發生了,他卻感覺像鞋子裡進了石子,有點被硌着了。
沒辦法,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前腳他還坐在自己租來的小屋裡,後腳睜開眼睛,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普通人啊。
有些無奈的嘆氣聲,從顧北的牀邊沉了下去。他翻了個身,木然地瞪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上一片空茫的黑暗。
“真的……回不去了。”
正當他躺在牀上,試圖入睡又睡意全無的時候,一聲十分輕微的門鎖轉動的聲音,忽然傳到了他的耳朵裡——失眠的時候,再細小的聲音都會被放大成晴天霹靂。
什麼情況……
顧北迷糊了一下,但立刻就警覺了起來。
有人在撬他的房間門鎖!
進賊了?
到底又在搞什麼鬼?
從莫名的人生惆悵中恢復過來,意識到眼下的情況,顧北也有些無語了。他纔來這裡不到半天,爲啥還能搞出這麼多幺蛾子?還讓不讓人過個安生日子了?
無奈之下,他決定先觀望一下,看看這人到底想幹什麼。於是,他緊閉雙眼,調整呼吸,假裝自己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的狀態。
他把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朵上,很快,他聽見了門打開的輕響和一陣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他的神經也一下子緊張起來了。很顯然,對方這麼偷偷摸摸,只能說明這傢伙不打算幹什麼好事。真要是好人,那進來前總該先敲門吧?
如果對方真的有惡意,自己該怎麼辦?
顧北沒有急着出聲大喊救命,他覺得這事有些詭異。
直覺讓他耐下了心。
很快,那陣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停在了牀邊。
因爲無法睜開雙眼,他只能憑藉着某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努力地感受着那個人的氣息。究竟是惡意還是善意?究竟是強大還是弱小?
時間彷彿都漸漸停滯了。
隱隱有種奇妙的感覺。
伴隨着注意力的愈發集中,忽然,像是針尖碰觸到了泡沫,在他意識空間的深處,藍色三角字符發出了“叮”的一聲輕響。
一道波紋掃過整個世界,一切都煥然一新。
他突然發現,自己能感受到周圍空氣中游離的水蒸氣了。原本疏離的“水”在一瞬間與他親近了不少,他能與它們對話,收到它們的反饋,彷彿每一滴細小的水分子都在他的腦海中活潑地跳動。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顧北好像擁有了一雙全新的眼睛。不用睜眼,他就能夠通過對水元素的感應,“看見”這附近的一切。雖然目前這種“看”還很模糊,大概是八百度近視摘了眼鏡的水平,但這種感覺仍舊妙不可言。
他就像第一次睜開雙眼的嬰兒,興奮地感受着全新的世界。
他已經感應到了那個站在他牀前的人。
伴隨着顧北對這種感應的逐漸熟悉,對方的形象也開始詳細起來:應該是個成年男性,身高……似乎有一米八左右,身形卻其瘦無比,是個竹竿似的人。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可能是因爲初次使用這種感應,面容之類的細節,他再怎麼努力也“看”不清了。
那個人就那麼站立在那裡,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最初的新奇感漸漸消退,顧北開始有些疑惑:他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麼。他可以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危機——來者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殺意。
但他沒有打草驚蛇。因爲他還隱約感覺到,這個人並不是很強大,再加上水元素感應法的出現讓他安心不少。於是,他決定等下去。
這裡可是裡瑟家族的地方,對方到底是怎麼進來的?他又爲什麼會衝着自己來?
顧北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總之,對方出現得太過突然,他要看看,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哇啊啊啊!別睡了快醒醒!這個人要殺你啊!”
一聲超大分貝的機械音,以那種早晨六點半鬧鐘的殺傷力,把顧北從頭到腳震了個激靈。那是本來在整理資料的系統,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冒了出來。
系統冒出來並不是關鍵。
關鍵是,受這一聲影響,顧北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就徹底地懵逼了。
通過自己那嚇得睜開了的眼睛,顧北可以看見,在這一片黑暗中,有一雙反着光的眼睛,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同時,還有一把反着光的匕首,也正對着自己。
那雙眼睛看着他,眨了幾下。
他也看着那雙眼睛,眨了幾下。
“……”
媽的,炸了。
殺千刀的系統,吃泡麪沒有調料包,生兒子沒肚臍眼。
顧北注視着那雙眼睛,深吸一口氣,露出和善的眼神,說: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這位同志,您也出來散步啊?”
說着,他還驚恐地掃了那亮閃閃的匕首一眼,忙不迭地又補上一句:
“大哥,您的水果刀真別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