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和成妍就在阿姨家好好玩吧。一定要按時吃飯,不然光吃藥會胃痛的。”
浸潤過胡梔子花的水珠簌簌的從葉片上滴落,在萬籟寂靜的黃昏時分,又數度潤溼了承美小小的咽喉。似乎是有什麼急事吧,想到這裡,煜誠抻長了脖頸的朝那片微光閃爍的花海中看去。
突然身旁的亂枝中竄出來一隻尾巴、耳朵漸漸脫了毛的貓咪。看着它,承美的眼神也起了變化。但那隻貓並沒有理會承美,而是在閃躲中陷入一個稀疏的坑裡,它無毛的皮膚通紅,尾巴耷拉着、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彷彿它已經不堪重負。承美輕輕張開雙臂,小心翼翼的迎了過去,那隻貓立刻蜷縮着身體,頻頻舔舐着疼痛的部位。可能是不認可別人的靠近,隔着最後一排亂枝,它那青黃色的瞳孔只是迷迷瞪瞪的對着承美,絲毫沒有焦距。承美也瞬間失去了同它玩耍的興致。
樹枝再一次窸窣拂動,貓咪跑走了,承美拍了拍手上的砂礫,慢慢站起身,徑而呆呆的凝視着鵝黃色的草木,一開始她的眼睛裡還能映出遠處的景色,雖然無精打采,但總歸還算沉靜。但後來,目光不知緣由的漸漸暗淡了下去,像是天邊的暮陽西沉,只剩些露珠般的微光閃爍着。但很快承美又一反此前的冷淡,目光突然又變得感性起來。頗有種放任自然的感覺。這樣的反差讓煜誠不由得想起參加承美父親葬禮那一天。
“承美?”煜誠的眼珠子睜得像銅鈴一樣大,他似乎在揣度着承美的臉色。
承美帶着薄責的目光緩緩看了過來,她的喉嚨處波浪般的鼓動着,好像像打噴嚏又打不出來,只能微微仰起頭的樣子。但很快,她就再次輕扯出令人心底溫暖的笑容…
黃昏籠罩在兩個人的身後,這一路走來,煜誠依然像在分部時那樣趾高氣昂,就好像任何人在他面前都萬萬耍不得威風。承美則低頭含胸的跟在一旁,一副老實服帖的模樣。
“明曜?”、“便利店?”
兩個人又是一番面面相覷,四隻眼睛眨巴眨巴,你看我我看你的異口同聲道。
“還是你先說吧!”煜誠嘆了口氣,嗓音怪怪的就像鬆了的發條。
承美的氣勢瞬間弱了,眼睛軟綿綿的癱了下去,脖頸也向後縮了縮。
“其實,我沒有什麼要緊的話,只是突然覺得氣氛很尷尬,就想隨便找了個話題。”
煜誠聽了並不買賬,撅起嘴看着四周。
承美精神懨懨,杵在一旁一臉愁容的看着正和另一個自己爭論不休的煜誠。這時兩隻貓的身影如疾風掠過,承美身後只有那透過林間縫隙灑在地上的陽光,仍在原地輕輕晃動。
“對了,你怎麼沒有和明曜一起出來呢?”煜誠清了清嗓子,舒展着早已躺平的四肢問道。
“啊!明曜被柯勉哥扣住了,說是要把肉塊串到籤子上。我看光是他們三個一時半會兒也弄不完。”承美神情鎮定的迴應道。
煜誠閉上眼睛、吧唧着嘴巴,似乎在想象吸滿了醋汁的山茶葉是何種滋味。
承美只好邊原地踏步邊照本宣科的補充道。
“對了,浴室的話給嫂子用就行了。我平時不怎麼愛洗澡。我是兩週不洗的紀錄保持者。後來連蚊子都下不去嘴了。”
“我知道。”
煜誠的聲音一點力氣都沒有,像是裹了一層沙子。承美迅速將舌頭縮了回去,有些難爲情的吹動着落在嘴邊的碎髮。煜誠沒有作多餘的解釋,他保持着雙手抱胸的姿勢,沉默的望向遠處。承美有些耐不住性子,礙於是有失身份的問題,她只好冷冷的瞥了一眼煜誠,緩緩的搖頭憨笑道。
“鄭代理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好像沒有在分部說過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其實很能理解那些蚊子忍着不咬你的心情。”
煜誠輕咳了一聲,頗爲語重心長的迴應道。
看着一向目中無人的煜誠,眼下一副誠惶誠恐、恭敬誠懇的樣子,承美心情十分暢快,她不由得吸吮了一大口燦爛的空氣。
“你善良得真好笑,居然還會想着和蚊子共情。不愧是得到分行長認可的分部最優秀的代理人。看來我以後要向你請教的地方很多。”
煜誠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痛,下意識的將手放到了心口上,身體略微有點顫抖。此時,承美一直都在旁邊注視着他。煜誠只好刻意保持着距離,因爲每次看到這樣的承美,煜誠的心裡就會感到溫暖,讓他忘了我是誰。
“那個,明曜吧?他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但你是真心喜歡他的嗎?”
這真是晴天霹靂,煜誠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承美稍微有些慌張。她不由得感慨道。
“就是因爲喜歡才決定和他交往的啊?!”
“那就說說看你都喜歡他的什麼呢?”
煜誠語氣冷淡的問道,眼中似乎含有哀怨。
承美就是這樣,說她柔弱卻從不表現出來,說她堅強自己又不知道。只能一味的用玩味的眼神看着煜誠,但心靈深處的含義早已超越了男女之間的戀情,更深、更真的親近感情洶涌而來,但承美卻在努力控制着。
“嗯?!顏值高!性格也很溫暖。每次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他都會盡他所能的填補我孤單、悲傷的內心。總之,他讓我覺得未來很可期。”
煜誠好像已經無力再問什麼了,轉過頭去嘆了口氣。此時此刻,他那張總是面帶微笑的假面孔終於破碎了,但卻又不自知。
“我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堅強,一邊照顧着家裡,一邊努力奮鬥,我其實很害怕,害怕一輩子就在無窮無盡的沮喪中過去了。很多時候,真的很渴望有一個倚靠的肩膀,而明曜他很踏實,我能感覺到他是個上進、包容心和責任感都很強的人。”
煜誠的表情沒有逃過承美細緻的眼神,但承美並沒有順着煜誠的意思,而是說出了更深沉的話,彷彿不這樣,就不能讓煜誠知難而退似的。
“真好,你們的確很般配。” 不曾因爲什麼而驚慌的煜誠,說話都不連貫了。
很奇怪,從出生到現在,像今天這樣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體內沸騰,難過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感覺,還是第一次。想到這裡,承美看向遠處的夕陽,她的眼睛又恢復了往日的清澈明亮,煜誠轉過頭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他的面孔。
“那個,你剛剛爲什麼要問我那種問題啊?”
“沒什麼,就是很好奇你們之間的關係。因爲你們都太低調了。”
煜誠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忍耐了半天的眼淚好像要奪眶而出了。
“只是這樣?”、“好吧,我相信你了。”
煜誠還沒說話,就被承美的自言自語塞得啞口無言。
承美又一聲也不吭了,把頭轉向煜誠。或許是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有一點是不需要懷疑的,就是兩個人都在顧左右而言他。
“那個,我纔想起來我剛剛好像留錯電話了。我得再回去確認一趟。”
“鄭代理,我們今天從什麼時候開始happy啊?鄭…”
煜誠故意把發呆的承美丟在後面,承美小跑着試圖跟上煜誠,煜誠立刻慌了手腳,突然,肩膀處傳來承美更響亮的聲音,煜誠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我說了不算,一切都是柯勉和煜祺在安排…”
“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回去吧!煜祺那還需要你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