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文理會發現自己手提包裡的錢包不見時,列車已經行駛到清潭附近了,問題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手提包是在哪裡被人拉開拉鍊的,丟東西倒是其次,真正讓她憂心忡忡的是她越來越糟糕的記性。她絞緊腦汁的回憶自己都去了哪裡,不由得除了一頭冷汗。在地鐵站買票的時候錢包還在,因爲她要從錢包裡取出現金才能買票,買完票後,文女士就坐在候車室裡看着手機。上車後,她抱着手提包睡了一會兒,醒來時一切彷彿都還保持着原樣。直到方纔,她打開手提包掏手機,才驚覺錢包居然不翼而飛了。一想到錢包、銀行卡、工作證件等這些重要的個人物品都在錢包裡,她再次倒吸了口冷氣。
此刻,文女士的大腦飛快的運轉着,如同這趟飛速疾馳的地上鐵。她極力在殘餘的腦海裡反覆回憶着,彷彿連沿途一閃而過的風景也都如油畫般滾動起來。文女士沉浸在回憶裡,又是抖腿、又是自言自語。坐在一旁的大叔都忍不住乾咳了一聲。但真正打斷她思緒的不是這聲響亮的咳嗽,而是從包裡傳來的手機鈴聲。
文女士顫抖着手從包裡掏出手機,手機上顯示的是一串座機一樣的陌生號碼。文女士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喂!您好。請問您是哪裡的?”
對方沒有迴應,但聽電話那頭嘈雜的聲音很像公共場所。
“請問您是哪裡的?”
“你是叫文…理會嗎?”
對面甕聲甕氣、含糊不清,聽上去根本不像正常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倒更像是一隻剛剛結束冬眠的熊,從洞穴中衝出來時沉悶的嘶吼。
“對,我就是文理會,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現在,正拿着你的錢包。”
“原來您就是撿到錢包的朋友,您現在在哪?我去找您方便嗎?”文理會很激動,臉上的暗紋都跟着抽搐起來。
“我現在,我在安城。”
“安城?您是指安城地鐵站嗎?”
“對,就是你說的這個地方。”
文理會將手機貼在胸口,緊閉眼睛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又清了清嗓子。
“非常感謝您幫我找到了錢包。但我現在在與您完全相反的方向。等到了站點,我就下車趕回來。拜託您暫時幫我保管一下。如果您不方便久等的話,我給您地址,您幫我郵寄也可以。錢包裡的零用錢不多,郵寄之餘就是給您的酬金了。”
“那,那好吧。我問問便利店老闆能不能往您的地址寄東西。”
電話掛斷後,文理會說不上來剛剛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因爲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就像動物一樣,着急的時候還有些口齒不清。她看了看那個手機來電,座機號碼還真像一個沒有手機的男人,都已經是科技突飛猛進的年代了,居然還有不會使用手機的人。想到這裡,文理會的心情更是一秒都不能鬆懈,儘管對方的來意很明確,一定會歸還手機。但她還是心有餘悸,生怕對方會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但不論如何,應該不至於謀財害命吧,畢竟錢包裡的現金也就1000左右。如果對方一定要支付酬金的話,那些拿給他應該足夠了。文理會對着地鐵漆黑的窗子仔細的照了照,沒有logo傍身的自己還真像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這時,地鐵里正好響起了地鐵即將到站的廣播。文理會連忙將手機塞回包裡,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就在文理會猶豫着要不要搭上返程的地鐵時,手機鈴聲再次響徹起來。這一次鈴聲就像預防老年癡呆似的循環往復的播放了兩遍。來電顯示的還是剛剛那個奇怪的號碼,文理會只好強行按捺着內心的不安,顫顫巍巍的接通了電話。
“是我。我就在安城,我沒有什麼能去的地方。”
“是,,是嗎?我剛剛下車還沒有出站臺,就往您那趕吧。”
電話裡雖然是一個男人拘拘儒儒的聲音,但文理會就像正面對一隻嘶吼的黑熊一樣緊張拘謹。
“那個,我,我…”
“您請說?”文理會的心已經懸在嗓子眼,她的手死死的按住電話。
“夫人,我肚子有點餓,可以買個包子嗎?”
“好的,您買幾個都行。光吃包子容易口乾,您再買杯豆漿或是飲料吧。”
文理會的心裡頓時泛起一絲溫熱。因爲光是夫人這個稱呼,就讓她的表情變得寬容了許多。
“謝謝,我只花您18元。買了六個包子。”
這速度快得很讓人懷疑,他在打電話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等着結賬了。不過看他這麼飢餓,應該就是一個在安城站稱王稱霸,和遍地的麻雀稱兄道弟的流浪漢。文理會再次回想了一下細節,18元 6個包子。連飲料都沒有點,臉皮還不算厚。本來她還在猶豫要不要一個人前往,現在她已經這麼決定好了。儘管她已經年過半百,臉上塗滿了皺紋,但她依然相信自己的威嚴。就連站在會議廳面對安城銀行的會長,她都不曾妥協過。面對形形色色的人她更是儀表堂堂的,所以這一次她依然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
乘坐手扶梯下來後,左邊就是一家板麪包子鋪。那個聲音像黑熊一樣的男人正縮成一團的坐在門口埋頭吃着包子。隨着文理會的慢慢靠近,男人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一頭像拖把布條一樣結成團的長髮,髒兮兮的皮膚根本分辨不出是黑、是黃還是黑黃色,厚厚的大衣裡搭着破破爛爛的運動短袖和短褲。此刻的男人正賣力的吃着從包子裡擠捏出來的讓人看着就沒有食慾的油膩餡。果然是個流浪漢,文理會穩了穩心情,朝他目光平靜的走了過去。
然而就在此刻,兩個像鬣狗一樣的男人突然朝吃正在吃包子的男人衝了出來。受到驚嚇的文理會只好停下腳步。那兩個男人把拿着包子的男人掀翻並按倒在地,拼了命的想要搶奪什麼東西。文理會環顧四周,急得直跺腳,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停下來勸阻。或許他們都以爲流浪漢之間的鬥毆再尋常不過,所有都只是用餘光瞟一眼就匆匆走開了。
男人的包子全都掉在地上,爲了抵禦進攻,他用髒兮兮的大衣將自己蜷縮成球。可卻還是被兩隻鬣狗勒住了脖子,強行掰開了雙臂,那個小心翼翼的護在胸口的錢包最終還是被他們搶走了。這一幕不光被焦急的文理會看在眼裡,同時也被正在晨跑的承美注意到了。
兩隻鬣狗朝男人狠狠的踹了幾腳,似乎是想把他徹底甩開後離開。站在不遠處的文理會看得手腳發抖,險些驚慌失措的跌坐在地上。這時承美手機裡的警報鈴聲響了起來。
“啊呀!”伴隨一聲怪叫,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抓住了拿着錢包的男人的腿,並把他迅速摔個四腳朝天。然後趁機騎在那個鬣狗的身上將錢包搶了回來。另外那個鬣狗見狀迅速撲了上去,這讓承美怒氣沖天,她猛的朝他衝了過去,脖頸、額角、擼好襯衫袖子的胳膊微微露出了青筋。
“你們這些傢伙,還不快放下那個包。”
文理會的叫喊和承美的架勢讓幾個流浪漢停了手。承美衝上去,舉起手提包劈頭蓋臉的砸在離她最近的流浪漢鼻樑上。只聽“嗷”的一聲,流浪漢捂着鼻子蜷縮在地上。
“小偷,有小偷偷我的錢包。”
文理會的尖叫引來不少圍觀的路人,幾個流浪漢開始掉頭逃竄,只剩下吃包子的男人抱着錢包蜷縮在地上。還有承美正義憤填膺的站在臺階上。
從地鐵站的方向走出來,承美停住腳步,那樣子就像不願離開大自然懷抱的食草動物,渾身都在抗拒着即將進入工作時間的事實。周明曜朝她催促的招了招手,承美這才微笑着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