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史,還沒到做決斷的時候。”房東先生熱絡地站起身,他的南方口音硬扁平地跳出‘小死’兩個字,惹得沙發上的女子哈哈大笑。
我這時纔敢仔細打量她,她停止了摘手套的動作,眼睛撲閃着,滿臉驚訝,我料定自己在她演中必定也是這副模樣,兩個人只差沒異口同聲地喊出口:“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
她摘手套的動作如同動畫裡的定格畫面,在短暫的停止之後再度活動開來,她指指我的方向,客氣地說:“小死,請坐。”那一聲稱呼,明顯地帶了調侃的意味。
“郭凌,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鬍子拉雜的臉,羞慚於被心愛的人看到如此狼狽的自己,心愛之人——想到這四個字,大學時的美好時光殷殷切切地回到我的腦海中,掀起好一陣狂風巨浪。
她曾經站在樹下的靚麗影子,她曾經琅琅讀英語的聲音,這一切都是銘刻在我心裡一輩子的美好回憶。
“既然他是你同學,你就更應把他留下了。”房東老先生不失時機地插-入我們的對話,她先是沉默了一陣,根本無視於他一臉殷切的模樣,最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擡起眸子說:“既然是我校友,理應住在我家,但你最好別再談價錢的事,我不喜歡弄的自己很市儈的樣子。”
我原以爲在這樣銖錙必較的商賈之地,她早已被義烏商人們同化爲一個市井女子,讓我慶幸的是:她沒有,她依然保持着她單純稚嫩的一面,而且在別人以爲難以相處的嚴肅表情中,我竟然能夠興致勃勃地從中發現她溫柔的地方。
但,我還是不想隨意接受他人的好意,我獨身慣了,怕無謂的施與舍,更害怕沉重的情感包袱,比起爲優厚的生活奮鬥而積累下的責任感,我寧願一個人逍遙自在的生活。
我是個懦夫,我得承認。
於是,我推辭了。
“小死,這就是你不對了,我家阿凌都說到這份上,你一個大男人也好意思拒絕。”郭伯伯褶皺的臉龐變得更加凹凸不平,我不明白他爲何對一個剛見一面的人冒出如此大的熱情,或許,他真的是寂寞慣了。
“扭扭捏捏的個性,還是跟大學時一模一樣。”郭凌秀氣的臉上透露出一絲鄙夷,讓我略略有些不適,但這些不適恰好激起了我留下的打算,竟不知不覺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他們兩父女的請求。
“除了我和老爸的房間,你想住哪個房間都隨你。”
我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滿屋子竹子的房間,卻發現她用奇怪的眼神掃了我一眼,但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