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項柔,待她熟睡之後,桔梗才擦乾了眼角的淚從屋內走了出來,誰想誰蕭墨凌竟是沒有離去,此時正面無表情的倚在廊內的柱子上,見如此情形桔梗便欠了欠身行了一禮,沙啞着聲音喚了一聲:“王爺。”
“嗯。”方纔屋內的對話他顯然是聽到了的,項柔話語裡的擔心並不做假,一想自己剛剛的惡劣態度心中不免有些自責,她項柔在自己眼裡確實有異於常人的能耐,但畢竟是個雙十未到的少女,現在憑空消失那麼多天後如此狼狽的回來,自己怎麼能那樣待她?!於是眉頭一皺擡腳便要往屋裡去。
“王爺!”桔梗見他又要進屋,眼看着項柔剛睡下,可不想他再去狠心將她吵醒,於是小心的擋在了門口,臉上卻全是心疼的堅決模樣,仰着腦袋說道:“主子剛睡下。”
“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些?”蕭墨凌見桔梗一副防備的樣子,心中便一陣不快,他這是進去看自己的妻子,這是他的頤王府,是他的屋子,竟被一個小丫頭擋在門外。
“桔梗馬上去爲琉璃姑娘煎藥,還望王爺放過主子。”桔梗怎麼都忘不掉蕭墨凌帶項柔回家時那陰霾的表情,陰鬱的下人,若是現在放他進去,誰知道他會對自己主子做什麼。
“本王只是進去看看,你且先去爲琉璃送藥吧。”蕭墨凌原本是極生氣的,但聽罷桔梗的話,心中一陣愧疚,若不是自己態度過分惡劣了些,想她一個小婢女怎麼敢這般大義凜然的站出來試圖阻攔自己,於是有些無力的放軟了語氣,說罷繞過桔梗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時恍惚的桔梗待身後響起關門聲才後知後覺的回了頭,看着緊閉的門沉默了許久纔算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心想這王爺,心裡總是還有些主子的,於是掉頭直奔廚房而去!她知道藥引就是已婚女子的血,那日項柔爲了說服陸蓮,不讓她替自己做藥引而扯的謊卻被桔梗記在了心裡,她清晰的記得項柔面帶羞澀的說“你是處子,你的血沒用”,可是她卻忽略了項柔眼裡一閃而過的傷痛。如果項柔當初能預料到今日的事,或許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扯那樣的謊言,讓她永遠失去桔梗的謊。
桔梗用刀劃開手腕時,幾乎一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一想到極怕疼的項柔每日都要忍受這樣的折磨,便又忍不住紅了眼眶,滿眼含淚的看着鮮紅的血順着手腕淌入藥罐,當初她看着項柔做這一切時就在想,這種眼巴巴看着自己血液流出身體的事,得要多大的勇氣才下的去手?如今爲了項柔做這一切的桔梗卻突然明白了,只要是爲了自己心中所愛的人,爲了自己認爲值得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你在做什麼!?”因爲擔心桔梗還尋來的程北,陰沉着臉站在了門口,眼睛緊緊的盯着桔梗淌血的手腕,聽到動靜的桔梗馬上捂住了傷口驚的擡頭看向門外,抿緊了嘴看着程北,強忍着眼淚一聲不吭,程北見她如此便一個箭步衝了進去,從懷裡掏出桔梗送他的絲帕將她腕上的傷裹了個嚴實,之後纔看了眼火上的藥罐氣急敗壞的問道:“到底在幹嘛?”
“……”可是不管程北如何問,桔梗卻只是搖頭,最後終於撲進程北的懷裡放聲大哭了起來。
“究竟出了何事,你在用自己的血做什麼?”程北有些不忍的安撫着懷裡的人,語氣也軟了下來。
“是藥引!”桔梗覺得自己快瘋了,被這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逼瘋了,或許真的是壓抑太久,終於是忍不住告訴了程北。
“什麼?!”程北一聽立馬將懷裡的人拉了出來,心疼的彎下腰去看她的眼睛:“你說琉璃姑娘每次喝的藥都是用你的血煎的?竟然是用你的血?”
“沒有沒有,不是這樣的。”看着程北心疼而又憤怒的神色,桔梗的心中更不是滋味,自己流了這麼一次血尚且有人心疼,可是自己主子呢,竟還要受着那許多的誤會,每次都是自己偷偷的包紮傷口,於是對着程北拼命的搖起了頭:“是主子,是主子的血啊~”
“……”原本心疼桔梗,有些埋怨項柔將桔梗當做藥引的程北一聽她的話,瞬間僵在了原地,一臉的不敢置信,那個雲淡風輕的少女,那個總是溫柔笑着的少女,那個有着仙人姿色的少女,那個變得蒼白着臉一臉冷漠的少女,程北簡直不能相信的瞪大了眼問道:“王妃?”
“嗯!”桔梗聽罷用力的點了點頭,不停的哽咽着:“主子不讓我替她,可是你不知道,主子身體從小就弱,根本受不起這樣的折磨,如今又是這副樣子回來,叫我如何忍心,如何忍心嘛!”
“爲何不告訴王爺?”一想到王爺對項柔的誤會,程北也跟着不忍心起來。
“你千萬不能將今日之事告訴王爺,若主子知道定會生氣的。”桔梗聽他提到傳遞出,立馬不安的抓住了他的手,乞求了起來:“別告訴王爺,主子並不想以此來換王爺的同情和內疚。”
“……”程北又一次沉默了,看着桔梗梨花帶雨的臉,腦海裡又閃過項柔蒼白無力的容顏,終於抿緊了嘴點了點頭:“等藥煎好,我與你一起送去。”
桔梗與程北將藥送到將軍府時項琉璃正巧醒來沒多久,幾日未曾服藥,頸上的紅蓮更顯妖嬈,印在她蒼白的肌膚上豔的駭人。
“拿去給你家小姐喝吧。”桔梗瞥了眼牀上一臉病態雙眼無神的人,將藥往婉兒手中一放便別開了頭去。
“小姐,快些將藥喝了吧。”婉兒有些憤憤的接了過去,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忍了下去,畢竟是自己有求於人家也不敢太造次,只能抿了抿嘴轉身回到了牀邊,項琉璃看着眼前的藥,眉頭微皺了起來,轉頭看向來人,又是一陣失望,那個人還是沒回來,還是說,那也只是自己的幻覺,或許他從未出現過,一想及此便深深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力的接過藥碗,慢慢的喝了下去。
“既然藥已送到,琉璃姑娘也服下了,桔梗便不多打擾了。”說罷看了程北一眼,一同轉身出了門去,只是還未走至庭院,便聽到項琉璃屋內傳來婉兒的尖叫,二人擔心的相視一看掉頭就往回跑。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來人啊快來人啊……”婉兒是真的被嚇壞了,手足無措的扶着口吐鮮血的項琉璃,桔梗與程北跑回屋時,正見項琉璃披頭散髮的從牀上跌下來,嘴裡還在不斷的涌出鮮血,場面異常的嚇人。
“怎麼回事?”桔梗也早已被嚇的沒了語言呆愣在原地,只有程北還保持冷靜的問着,上前一把將項琉璃從地上抱了起來,只覺她身上如灼燒般滾燙,臉頰也是不正常的潮紅,呼吸也微弱至極。
“你們,你們給小姐喝了什麼,我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我,我要去告訴王爺。”說罷便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因着她的尖叫,屋內一時間來了許多的嚇人婢女,程北二人也沒空去顧那婉兒,只是擔心的沒了主意。
“怎麼會這樣?”桔梗顫抖的看着牀上滿是血跡,睜着雙眼卻如同死人一般的項琉璃,沒來由的一陣恐慌,轉身緊緊的抓住了程北。
“許是多日未曾服藥纔會如此反應,你別擔心。”程北雖然嘴上安慰着桔梗,卻同樣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甚至不敢上前一探鼻息,深怕項琉璃已經死去。
婉兒趕到頤王府又哭又鬧的時候,蕭墨凌正看着熟睡的項柔發呆,以往項柔是極警惕的,夜裡睡覺稍有動靜就會醒來,如今睡得那麼沉,想來是真的累壞了,此時聽到婉兒在屋外哭喊,不禁有些不悅的皺緊了眉頭,起身走了出去。
“王爺,王爺,小姐快死了,她快死了。”婉兒一見蕭墨凌出來立馬掙脫開拉住她的幾個家丁跑了過去,跪在蕭墨凌面前哭鬧了起來。
“你說什麼?”原本正不爽的蕭墨凌聽完她的話,臉色瞬間一變,不等她回答便衝出了屋去,直奔將軍府,等他趕到時項琉璃早已昏死過去,屋內屋外站滿了人,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查看項琉璃的狀況。
“王爺!!”程北一見氣勢洶洶而來的賀君頤心中不由的升起一陣不安,不動聲色的將桔梗擋在了身後。
“怎麼回事?”蕭墨凌只瞥了眼他們便奔到牀邊,待看清項琉璃的慘狀之後終於咆哮了起來:“究竟出了何事!!”
“王爺,是他們帶來的藥,王爺,你要替小姐做主啊,他們分明是想置小姐於死地……”疾跑着尾隨而來的婉兒見沒人吱聲便又哭訴了起來,蕭墨凌一聽,隨即眼神凜冽的朝桔梗看去,以這丫頭護主的忠心來看,要害琉璃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王爺,不是桔梗。”程北顯然也感覺到了蕭墨凌眼裡的危險氣息,又擋着桔梗後退了一步:“藥是屬下看着桔梗煎的,絕對不會有問題。”
“藥引是什麼?”蕭墨凌記得她說過藥引在項柔身上,可剛剛在凌王府卻並未聽到她與項柔要,此時又是如何煎的藥?
“……”桔梗被問的一陣心虛,慌亂的低下了頭去,她不知道項琉璃爲何會突然出現這樣的狀況,難道的藥材記錯了?正在桔梗糾結難當之時,項柔卻無聲無息的走了進來,其實,婉兒去凌王府大哭大鬧那會她就醒了,她只不過想看看蕭墨凌的選擇而已,雖然他來了將軍府,自己很難過,可是項琉璃出事,她心中卻是放不下的。
“怎麼了?”項柔方纔只聽到蕭墨凌問藥引的事,只以爲是項琉璃或許出了什麼狀況他才急的逼問桔梗,於是提了裙襬向牀邊走去!桔梗看到項柔的出現不但沒回答,更是驚慌失措的倒退一步將手藏到身後低下了頭去。
“你問問她給琉璃喝了什麼?!”蕭墨凌見桔梗這般姿態,更是認定了她害琉璃的事實,氣急敗壞的將她從程北身後拽了出來!正走至牀邊爲項琉璃查看的項柔聽完蕭墨凌的話猛地直起身,迅速的轉過身來,震驚的看向桔梗,然後視線慢慢的移到她包紮了絲帕的手腕,一副如遭電擊的模樣,甚至連身子都有些站立不穩的晃了晃。
“都出去。”對於突然冷漠下來的項柔,蕭墨凌也爲之一振,項柔卻只是死死的盯着桔梗。
“你要做什麼?”看着項柔瞬間冷下來的臉,蕭墨凌不解的蹙起了眉頭,卻仍是聽話的放開了桔梗,只是一臉不明所以的抿緊了嘴。
“想讓項琉璃活命就出去。”此時的項柔說不清楚是憤怒還是其他,只是那拒人千里的模樣確實壓住了所有人的氣勢,於是一干人等除了桔梗全部退了出去。
“主子……”桔梗的聲音始終帶着哭腔,顫巍巍的叫了一聲卻並不敢擡起頭來。
“爲什麼?”項柔看着她的手腕,心中同樣難受之極,桔梗這麼做都是爲了自己,她又怎麼會不知道。
“主子,那項琉璃會不會有事?”自知再瞞不過的桔梗,只得擡起頭來,張望了一下牀上的人,爲難的問着,她可不想再爲了項琉璃的事,因着自己而讓項柔和蕭墨凌疏遠開去。
“我說過這毒普天之下只有我一個人可解,你爲何不聽我的話。”一想起柳顏的警告,項柔甚至不忍再看桔梗一眼。
“……”桔梗有些不明白的皺皺眉,吶吶的回道:“蓮兒不可以但我可以,我早已不是處子之身……”
“這是蠱毒啊我的傻桔梗!”看着桔梗慘白的臉項柔終於忍不住將桔梗擁進了懷裡,那不堪的過去,何必去想起,自己又怎麼忍心讓她去回憶。
“桔梗不想主子再傷害自己了……”
“可你如今這樣比一刀殺了我還讓我痛苦你懂不懂,除我之外,任何人一旦做了藥引,十二個時辰之內,只能活一個你知不知道!?”項柔幾乎是哭着說了出來,身上像是被壓了千斤重的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來。
“那,便保項琉璃吧。”桔梗一聽項柔的話只稍微一愣,隨即竟有些欣慰的笑了起來,只要項琉璃沒事,只要不連累主子,怎麼都好。
“說什麼胡話?”被桔梗的話一驚,項柔迅速的放開了她,一臉不忍的看向她:“我絕不會讓你爲了任何人去死。”
“桔梗是死過一次的人,桔梗什麼都不怕,只求主子一生安好!”桔梗看着項柔的神情是極平靜的,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
“死的是蘇青兒,桔梗只有一個,不許亂想你聽到沒有?”不知道爲什麼,看着桔梗眼角越來越深的笑意,心中突然不安起來,項柔的眼裡透着莫名的慌亂,桔梗卻是悽慘而又滿足的扯起了嘴角,慢慢的到了下去,項柔驚叫一聲趕忙去拉,卻被她一帶摔倒了地上,只是此時的桔梗腹部早已血紅一片,鮮血不斷的涌出,淌滿了一地。
“別救我,求你!”眼看着項柔要來爲自己止血治療,桔梗又一次死死的拽住了項柔,另一隻手擋在腹部的匕首上,那是當初項柔送與她防身用的,今日竟是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其實自己早就不想活了,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若不是項柔給了自己重生,給了自己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機會,自己怎麼能挺到今日?
“對不起……”門外衆人聽到項柔的叫聲急忙衝進了屋,見到的便是項柔低喃着“對不起”,擁着桔梗坐在地上的情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桔梗,程北第一個瘋了似的跑了過去,竟用力推開項柔,一手奪過桔梗抱進了懷裡。
“桔梗你怎麼樣,我帶你去找大夫。”程北慌亂的看着臉色逐漸慘白的人,不停的與她說着話:“你別這樣……”
“這都是命。”桔梗無力的看着程北努力的扯出一個笑:“下輩子,要早些找到我。”
“我知道,所以你不要死,這輩子的我還未補償上……”
“……”桔梗卻是無言的搖了搖頭,轉頭深深的看了蕭墨凌一眼動了動嘴脣卻再也發不出聲,可是蕭墨凌看懂了,她說“好好待主子”,蕭墨凌瞥了眼另一邊滿臉淡漠毫無表情的項柔一眼,同樣無言的點了點頭,桔梗這才一身輕鬆似的露出一個微笑,閉上了眼睛。
“你爲何不救她,爲什麼不救?”程北看着懷裡再無呼吸的人,憤怒的埋怨起項柔來。
“生死有命。”項柔早已沒了眼淚,淡漠的看了桔梗一眼搖晃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冷眼看着屋內所有的人,桔梗有今天不是他們逼得嗎,最該傷心的人是她纔對,是她項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