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當世幾人堪白眼 快刀一戰獲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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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世傑回到家中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時節早已是大地春回。

從千里冰封的北國回到繁華似錦的家園,從舉目無親的異鄉回到慈母的身邊,按說應該有一份溫暖的情懷的,但可惜對齊世傑而言,卻是剛好相反。儘管眼前春光爛漫,他的心底仍是一片陰霾。儘管是在自己的家中,他卻好像比起獨自被困冰窟之時,心頭的寒意還更濃重。

回到家中的好像只是他的軀殼,一個多月,他仍然一直是抑鬱寡歡。

楊大姑當然知道兒子的心事,也曾想方設法,希望兒子恢復如初,重享天倫之樂。她曾經遍託親友,替兒子說親,齊世傑最初兩次還敷衍她,後來就根本拒絕去,那一兩次他也故意裝作癡呆,結果是弄到不歡而散。

俗語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兒子的“心病”既然是她一手造成,她又有什麼辦法去給兒子找來“心藥”?

令得齊世傑稍微欣慰的是:他的母親還算遵守諾言,沒有逼他去跟舅父楊牧做事。

他知道舅舅已經做了大內侍衛,不過舅舅這個身份還是未曾公開的。除了他的至親和徒弟之外,別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否還活在人間。他回來之後這一個多月,楊牧也未回過老家。

母子之間,似乎都在道守默契。楊大姑沒逼兒子去做他最不原意的事情,齊世傑也不再提起冷冰兒的名字。不過做母親的當然知道,兒子的一顆心還是留在冷冰兒那邊,並沒有跟着自己回家。

有什麼辦法可令兒子歡樂呢?她只有儘量鼓勵兒子去跟同伴的朋友交遊了。

齊世傑在故鄉的朋友不多,小時候和他常在一起的只是楊枚的六個弟弟。

楊牧的大弟子閡成龍如今己是御林軍的軍官,在京供職。

三弟子方亮、四弟子範魁前幾年離開了家,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有人說他們已經投入義軍,不過誰也不知真假。

由於年紀比較接近的關係,齊世傑童年時代最要好的朋友是楊牧的五弟子宋鵬舉最小的一個徒弟胡聯奎。

宋胡二人這次又是到回疆去尋找他,和他一起回未的。交情是更勝舊時了。但可惜他們要回到北京的震遠鏢局當鏢師,不能不和齊世傑分手。

楊牧的六個弟子之中,在保定的只有一個弟子嶽豪。他比齊世傑年紀大十多年,今年已有四十二歲了。他是保定的大紳士,良田千頃,家財萬貫,出師之後,就在家中享福。

嶽豪最會巴結楊大姑,過年過節,總少不了送一份厚禮。平時無事也常來請安。在弟弟的六個門人之中,楊大姑最喜歡他。

齊世傑對嶽豪既不特別討厭,也不特別喜歡。由於他小時候,嶽豪常常送一些小玩意給他玩,也還算是比較接近的。所以這次回來之後,他們也曾有過幾次互相探訪。

這天嶽豪又派家丁來請他們母子去赴宴了。名義是請他們賞花,說明只請幾個至親好友,並無“俗人”。那是因爲他知道齊世傑怕作無聊的應酬之故。

岳家有個很大的花園,從南方請來了幾個高手花王治理,從各處移栽奇花異卉,一到春天,滿眼花團錦繡。岳家花園在保定算得是有數的名園。

齊世傑本來不想去的,揚大姑道:“反正你在家裡也是悶着,陪我去看看花吧。他已講好並無俗客,無須你作應酬。”齊世傑推不過母親的相勸,心裡想道:“嶽師哥雖然不是雅人,飲酒賞花也還算是雅事。”同時也覺得這個多月來,自己對母親未免太過冷淡,不禁有點內疚,於是就答應陪母親去了。

嶽豪好像接到寶貝似的,把楊大姑母子請入花園,只見酒席已經擺好,有兩個人正在那裡等候。

他們是一對父女,一見楊大姑母子來到,趕忙上前迎接。

楊大姑和那男子似乎頗爲熟悉,寒暄之後,便即笑道:“羅武師,我與令媛幾年不見,令媛可是長得越來越標緻了,有婆家沒有?”

嶽豪則在忙着替齊世傑介紹:“傑弟,你還記得我的表妹嗎?小時候你們曾經見過面的。”

原來那個羅武師是嶽豪的姨丈,名叫羅雨峰,是保定數一數二的名武師,以前是和楊牧齊名的。

這個女子名叫羅碧霞,是羅雨峰的獨生女兒,比齊世傑小兩歲,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小時候齊世傑曾經在岳家和她見過三兩次面,談不上有什麼印象,只記得她似乎很驕傲,很喜歡說話,喜歡差遣別人,自己小時候並不喜歡和她玩的。

只見她塗得厚厚的脂粉,抹得紅紅的嘴脣,媚眼斜瞧,抹嘴笑道:“我們鄉下女子,世傑哥那能放在心上,恐怕早已忘記了吧?”齊世傑礙着母親的面子,只好稍微顧一點禮貌,說道:“記得,記得,多年不見,羅姑娘你好!”

羅雨峰在另一邊答覆楊大姑:“唉,說來不怕大姑見笑,小女可還沒有婆家呢!”

齊世傑心裡說道:“你扮得妖怪似的,活該沒有婆家!”其實羅碧霞的打扮雖然稍嫌“俗”氣,可也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只因齊世傑感覺得到,這次可能又是變相的“相親”,心情不大好,是以對羅碧霞也就更加沒有好感了。

嶽豪連忙插嘴替表妹解釋:“師姑,你不知道我這表妹可是眼界太高,多少人家向她求親,她都不肯答允。不過,這也難怪她,她是文武全才,論武功,是家學淵源,論文才是琴棋詩畫件件皆能,你說沒有相當的人家,她怎麼看得上眼。”

羅雨峰道:“賢侄,你太誇獎她了,好在楊大姑不是外人,否則可不給人聽了笑話。”

楊大姑笑道:“羅姑娘文武全才,我是早已知道的了。更難得的是她人品好,有那麼好的武功,卻從來不出外招搖。不比有些稍微懂得弄刀舞棒的江湖女子,就號稱什麼女俠,不管什麼黑白道的臭男人,大姑娘家都敢和他們鬼混!”這幾句話自是暗指冷冰兒的,齊世傑如何聽不出來。

羅雨峰忙道;“這倒是真的,文才武藝都在其次,人品最緊要。所以我自小就教小女要懂得三從四德,必須做個大家閨秀,不可有江湖女子習氣。”

楊大姑笑道,“不知將來誰家兒郎有這福氣?我倒想替令媛做媒,就怕配她不起。”

羅碧霞撒嬌作態:“楊伯母,你開我的玩笑,我可不依。我是不嫁人的。不過,表哥,你把我說得好像極爲驕傲,那可也真是令我太難爲情了。有齊大哥在這裡,我怎當得起文武全才四字。”嶽豪與楊大姑相視而笑,正想說話。不料齊世傑卻先說了。

齊世傑淡淡說道:“我識的大字不滿一籮,懂的武功也只是幾招三腳貓架式。你們談文論武,可千萬別扯上我。今天天氣哈哈哈,倒是不錯,嶽師哥,你園子裡的花開得很好看。”

羅碧霞不覺愕然,齊世傑不理會她,竟自看花去了。

羅雨峰打了個哈哈說道:“齊少爺真會說笑。不過齊少爺也說得對,這麼好的天氣,是最適宜賞花,談文論武,倒是顯得俗氣了。”嶽豪接着說道:“對,對。我本來是請師弟賞花的,難得師弟這麼好興致,咱們就先賞花,後喝酒。”

羅雨峰厚着麪皮去陪齊世傑賞花,羅碧霞可是訕訕的不好意思過去,楊大姑挽着她的手,微笑說道:“我這孩兒不會說話,羅姑娘你別見怪。咱們都去看花。”

嶽豪爲了挽回尷尬的場面,指手劃腳的把他園中的名種花卉給齊世傑介紹:“這是雲南大理移來的茶花,一般人只知道昆明的茶花最好,其實大理更勝。你瞧這“大瑪瑙”,這“青鱗囊”。“大瑪瑙”和“青磷囊”是茶花之名,前者紅裡參白儼若大紅瑪瑙後者青絲花蕊鑲着乳白花瓣竟有碗口般大。齊世傑雖然心情不快,也不禁嘖嘖稱賞。

嶽豪越發高興,又再說道:“這報春花也是從大理移來的,報春花別處也有,不過像這種桃紅花瓣包着金絲花蕊的卻是甚爲罕見,除了大理,只有昆明纔有的。啊,還有這種黑牡丹就更罕有了,這是從洛陽移植來的,今年才培養成功。”

齊世傑心裡想道:“嶽師哥從天南地北移來這許多名種花卉,也不用浪費了多少人力和金錢。一朵黑牡丹培養成功,恐怕已不止是窮漢的半年糧了。”

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孩子跳跳蹦蹦的跑過來纏住羅雨峰道:“羅公公,你說過教我玩鐵膽的,你的鐵膽帶來了沒有?”這孩子是嶽豪的兒子,名叫嶽宏,自小得父母愛寵,未免頗有少爺脾氣,不過他和齊世傑還算是比較合得來的。齊世傑雖然有時討厭他的頑皮,卻也喜歡他的天真活潑。”

羅雨峰道:“帶是帶來了,不過今天有客人,過兩天在教你吧。”嶽宏說道:“誰是客人?楊婆婆,你從來都說是把我作小孫孫的,你和齊叔叔不能算是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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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姑笑道:“我和你的齊叔叔當然不能算是客人。”

羅雨峰道:“齊叔叔要賞花呢,你別打斷他的雅興。”

齊世傑只好說道:“沒關係,我也想見識見識羅老伯的鐵膽功夫!楊大姑因爲兒子剛纔‘失禮’,亦是頗感尷尬,趁這機會,便捧羅雨峰一下,說道:“羅家的鐵膽功夫堪稱武林一絕,傑兒,你應該多多向羅世伯請教。”

羅雨峰眉開眼笑:“不敢,不敢。誰不知道齊楊二家是武學世家,世傑賢侄兼兩家之長,我這點玩意兒拿出來,只是怕班門弄斧呢!”

齊世傑不能不給羅雨峰面子,說誼:“世伯如此客氣可是折煞小侄了。只怕羅家的絕技小侄要學也學不來,還是請世伯先讓小侄開眼界吧。”

羅雨峰越發高興,說道:“多承楊大姐擡舉,齊老弟謬讚,那麼老拙獻醜了。”

說罷,拿出兩個鐵膽,一大一小,在手裡弄得譁啷啷響,遞過去給嶽宏道:“待會兒我把這兩個鐵膽同時打出,打對面假山頂上那塊橫伸出來的石頭,你猜是那一枚鐵膽先到?”

嶽宏在手裡掂了掂輕重,兩個鐵膽都是實心的,小的大概比大的那個輕了一半有多,便道:“當然是小的這枚先到了。”

羅雨峰笑道:“是麼?好,那我把小的這枚先打出去。”

嶽宏說道:“那就更加是小的這枚先到了。”

話猶未了,只見羅雨峰把手一揚,果然是先發小的那枚,稍遲片刻,才發大的那枚。

眼看小的那枚鐵膽就要打到假山上了,大的那枚忽地加速追上,轉眼便即超前。“轟隆、轟隆!”接連兩聲響,但見火花四濺,碎石紛飛,假山上那塊磨盤大的石頭給打碎了一角。

登時掌聲雷動,大家都贊:“好功失!”

齊世傑心裡想道:“想不到這老兒還有這麼強的手勁,不過打碎石頭還不算很難,舉重若輕,後發先至卻是正宗的內家功夫,難得多了。”因此也就衷心讚歎的拍起掌來。

羅雨峰掀須笑道:“獻醜、獻醜,見笑了,見笑了!”

掌聲笑聲中,齊世傑卻好似隱隱聽見外面有人喧譁。

嶽豪眉頭一皺,說道:“李海,出去看看,外面在鬧什麼?”李海是一個僕人的名字,懂得一點武功的。嶽宏最喜歡趁熱鬧,說道:“爹,讓我出去瞧瞧。要是有人鬧事,我打架比李海在行!”不待他父親答應,一溜煙的就跑出去了。

羅碧霞笑道:“誰敢到表哥府上鬧事,恐怕是你的下人驅逐登門強討的叫化子也說不定。”原來嶽豪爲富不仁,他定下的規矩,即使是喜慶的日子,也不準叫化子登門討飯,必須在村口排隊,他才叫家人出去派給冷飯殘羹。驅逐門前叫化子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羅碧霞見過也不只一次了。

花園和大門口距離頗遠的,但齊世傑內功深厚,聽覺比常人也靈敏得多,卻已隱隱聽見外面似乎是打架的聲音了。

楊大姑也聽見了。不過只片刻之間,喧鬧之聲便不復聞。

楊大姑知道嶽宏年紀雖小,本領卻已學到他父親的幾分,等閒三五個大漢也近不了他的身子,是並倒不替嶽宏擔心,反而擔心嶽宏出手不知輕重,打傷了不知何故在外鬧事的人。

嶽豪正想把兒子喚回來,剛纔出去的那個李海卻已跑回來了!他一進花園,氣急敗壞的就嚷:“老爺,不好,不好了!”

嶽豪道:“什麼事不好了,這樣大驚小怪!”

李海嚷道:“少爺給他們擄去了!”

嶽豪這一驚非同小可,喝道:“誰,誰是他們?”

話猶未了,只聽得有人哈哈大笑,人還未見,笑聲已是震得園子裡的人耳鼓嗡嗡作響!齊世傑不禁心頭一凜:“此人的內功倒是非同小可,但他有這麼好的功夫,必定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怎會欺侮一個小孩?”

心念未已,李海所說的“他們”已經踏進園門。只見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虯髯大漢,年紀約在五十左右,跟着一箇中年婦人,年約四十剛剛出頭,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十分美麗的姑娘。

這個美婦人手裡拿着一條軟鞭,軟鞭的一頭套在嶽宏的臂上,嶽宏是給她拉進來的。

嶽豪是雄霸一方的豪紳,平常只有他欺壓別人,誰敢惹到他的頭上?想不到竟會碰上飛來橫禍,這一下火氣可大了。

不過他總算是個有見識的人,明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心裡想道:“這漢子的武功似乎在我之上,好在師姑和姨丈在此,多厲害的強盜他們也對付得了,何須我親自出手?且先看看他們來意如何?”

此時岳家的人早已聞風而至,豪門奴僕慣會仗勢凌人,何況如今在這園子的,除了主人之外,還有揚大姑和羅雨峰兩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在這裡給他們撐腰,他們自是不能容得外人登門挑釁,個個都想趁着這個機會,表示一下對主人的忠心了。

這些豪奴可沒有主人的見識,只知爭功,發一聲喊,一窩蜂的就搶上去!

那虯髯漢子儼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昂首闊步的依然徑自前行。

陡然間只聽得“哎喲,哎喲!”之聲不絕於耳,說也奇怪,根本就沒看見那虯髯漢子出手,撲到他身邊的豪奴已是一個一個跌了個四腳朝天。

他們是怎麼樣跌倒的,連嶽豪都沒能夠看得清楚。他可是在楊牧門下學過十年武功的。

不過,楊大姑和羅雨峰卻是不能不大吃一驚了。他們看得出來,這個虯髯漢子使的乃是武林罕見的“沾衣十八跌”上乘內功!

那中年婦卻又另有一功。

由於嶽宏是在她的手中,豪奴撲向她的比撲向她的丈夫更多。當然另一個原因也由於他們以爲“女強盜”比“男強盜”容易對付。

中年美婦嫣然一笑,說道:“你們來討賞錢嗎?好,我雖然比不上你們主人有錢,一點小錢還是有的,就給你們幾文賞錢吧!”

話猶未了,只見她把手一揚,登時在她的周圍跪下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那些撲向她的豪奴,都給她的一文錢打中了膝蓋的“環跳穴”。

這樣厲害的暗器功夫,嶽豪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他本來是有恃無恐的,此時也不禁怯意暗中。

那美婦人格格笑道:“一文賞錢,你們就全都行起大禮來啦,真是不脫奴才本色,我卻之大恭,只好受之有愧了。”

她用軟鞭拖着嶽宏,跟在丈夫後面,笑聲中已是到筵前。

嶽豪忍住氣道:“閣下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那虯髯漢子一報姓名,嶽豪這一驚固然是非同小可,連楊大姑、羅雨峰也都不禁心頭一震了。

原來尉遲炯乃是江湖上名頭最大的俠盜,他是關東馬賊出身,素來夫妻倆闖蕩江湖,縱橫南北,黑道白道全不賣賬,不知多少惡霸豪紳聞名喪膽,鏢師捕快,爲之皺眉,官府稱他爲“關東大盜”,江湖上的一般人物則稱他爲“關東大盜”。

不過近幾年來卻很少聽見他做案了,不料他卻突然會在岳家露面。

更妙的是,他稱嶽豪爲“嶽大財主”,這樣的稱呼,對別的財主沒有什麼,對嶽豪則分明是一種蔑視。

要知嶽豪雖然家財萬貫,但他也是武林中人,按照江湖的一般禮兒,既然同屬武林一脈,不管對方人品好歹,也該叫他一聲“嶽師傅”或最少是稱爲“嶽莊主”的。如今叫他做“大財主”,那是隻把他當作“羊牯”了。

嶽豪忍住了氣,說道:“原來是尉遲炯大俠,久仰了,這位女英雄是——”

楊大姑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個中年美婦,此時忽地接下去說道:“這位女英雄想必是尉遲夫人,江湖上人稱‘千手觀音’的祈聖因,祈女俠了?”

那夫婦人道:“不錯,我正是祈聖因。至於什麼‘千手觀音”那可是江湖上的朋友給我臉上貼金,當不得真的。”

楊大姑冷說道:“尉遲夫人不必過謙,憑你這手天女散花的暗器功夫,已是足見‘千手觀音’的雅號,名不虛傳!只是我卻替你有點可惜。”

祈聖因道:“可惜什麼?”

楊大姑道:“千手觀音對付三腳貓,不嫌大材小用麼?”言下之意,給她打倒的那班家奴只不過是懂得幾招‘三腳貓’把式的粗漢,把他們全都擊倒也顯不出千手觀音的本領。弦外之音,已是隱隱有向祈聖因挑戰之意。

祈聖因也不知是否沒有聽懂,淡淡說道:“我們當家的要來拜訪嶽大財主,我反正閒着沒事,就跟他來趁趁熱鬧。三腳貓我是不屑理會的,但要是變成了咬人的惡狗,可就似乎不能置之不理了,你說是麼。”

楊大姑道:“嶽莊主是我的師侄,你打貓也好,打狗也好,我不理會。但要侵有人欺負到我的師侄頭上,我也似乎不能置之不理,你說是麼?”和祈聖因的話正是針鋒相對。

尉遲炯忽地哈哈一笑,說道:“聖因,你可要小心了。你這個千手觀音可碰上了辣手觀音啦!”

楊大姑哼了一聲,繼續說道:“你們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麼咱們就更不用兜着圈子說話了。請問尉遲夫人,你爲何擄劫我這師侄的孩子。”

祈聖因道:“這是我們當家的主意,我是夫唱婦隨。你要知道,就請你們的正主兒去問我們當家的吧。”

嶽豪已知楊大姑決意助他,膽氣頓壯,大聲問道:“尉遲大俠,可是孩子無知,有什麼得罪你了?”

尉遲炯道:“沒有,而且即使你的兒子當真得罪了我,大人也不會與頑童計較的。”

嶽豪氣往上衝,說道:“那麼你是衝着我來的了?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何仇,你因何用這等狠毒卑鄙的手段?”

尉遲炯道:“哦,原來你也知道搶人兒女是狠毒卑鄙的麼?”

嶽豪忽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尉遲炯道:“你問我,我也想問你,我搶了你的兒子,你心痛不心痛?”

嶽豪兩眼氣得翻白,說道:“你是來消遣我的是不是?骨肉相關,你搶了我的兒子,我打不過你也要和你拼命!”

尉遲炯哈哈一笑,說道:“如此說來,你是極爲心痛的了。那麼我再問你,你搶了人家的兒女,那些孩子也是有父母生的,他們的父母就不會心痛?”

嶽豪道:“我幾時搶了人家的兒女?”

尉遲炯道:“是你的家奴動手去搶的,他們奉你之命而爲,還不等於是你去搶一樣麼?”

嶽豪面色大變,說道:“你,你胡說八道,你,你有什麼證據?”

尉遲炯道:“要人證麼,容易得很!”把跪在地上的一個僕人抓了起來,輕輕一拍,解開他的穴道,卻令他痛得如受千針所刺,說道:“你把今天怎樣碰上我的事情老老實實說出來,否則還有更好的滋味讓你嚐嚐!”

那僕人大叫:“尉遲老爺,饒命,饒命,我說,我說!”尉遲炯在他背上再輕輕一拍,這次可是把他所感覺的痛苦減少幾分的。

那僕人道:“我奉家主之命,去一家佃戶追討欠租,碰上你的。”

尉遲炯道:“當時你正在做什麼?”

那僕人道:“劉二交不出欠租,我把他的女兒縛回去抵債。”

尉遲炯道:“因何你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那僕人道:“不關我的事,是家主的吩咐。”

尉遲炯放開了他,說道:“那位小姑娘也是和令郎一般年紀,我打聽到像這樣的事情,你做的可不止一椿。有些好人家的女兒給你抓了來當丫頭,還受了你的污辱。不過,今天算你運氣不好,碰上了我,我看不過眼,非管一管閒事不可!”

嶽豪面色鐵青,說道:“那些泥腿子欠我的債,沒錢還債,我就要他們的人,這有什麼不對?我沒欠你的錢,你卻來搶我的兒子,兩椿事情,怎能相提並論?”

尉遲炯喝道:“錢、錢、錢,你眼睛裡就只有錢!好,你要講錢,我就和你講錢吧。不錯,你沒欠我的債,但你卻欠了許多人家的債!”

嶽豪說道:“笑話,我家財萬貫,用得着向別人借債?”

尉遲炯道:“我仔細問過你那個佃戶,他是去年因爲旱災,求你減租,你不肯減,你把他欠下的一百五十斤田租摺合一兩八錢銀子,到了今年,憑你的算法,要他還十二兩五錢銀子也是憑你的算法,他的女兒就剛好正是值十二兩五錢銀子。像這樣的重利盤剝,你不知曾施於多少窮苦人家?你敢說你的萬貫家財,不全是他們的血汗!”

嶽豪叫道:“我不和你辯論,我只知道我做的沒犯王法!”

尉遲炯喝道:“你有你的王法,我有我的拳頭!你要講王法,我把令子就帶走,你派公差來和我講王法好了。否則,你就必依我的法!”他雙目棱棱,不怒而犯,懾人心魄。目光所注,嶽豪不得不打了一個寒噤,一時間竟是不敢答話。要和大財主做一宗交易

羅雨峰忙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尉遲大俠,你意欲如何,不妨明言,大家商量商量。”他雖然想要維護姨甥,可也着實對尉遲炯夫妻有點忌憚。心想反正嶽豪有錢,要是能夠花多少銀子息事寧人,那就算了。

尉遲炯道:“好,那我就和嶽大財主做一宗交易?”

嶽豪道:“如何交易?”

尉遲炯道:“萬兩銀子交換你這寶貝兒子,這銀子不是我要你的,我是替你還債贖罪,散給窮人,我還得提醒你,下次要是給我碰上同樣事情,可就不是銀子可以了結的了!”

拿出十萬兩銀子,對嶽豪來說,本來不是難事,但他怎捨得這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恃着有楊大姑和羅雨峰撐腰,打了個哈哈說道:“在下最愛結交朋友,難得賢伉儷光臨,就算尉遲大俠不開口,在下也當稍盡地主之誼,奉送盤川,略表心意。不過,十萬兩銀子未免多了一點吧?是否可以………”

尉遲炯勃然變色,喝道:“你當我是來打秋風的嗎?”

嶽豪說道:“尉遲大俠,你未聽懂我的意思。”

尉遲炯哼道:“什麼意思?有話快說,有屁決放!”嶽豪面色脹紅,但又不敢發作。

羅雨峰道:“尉遲先生,主人以禮相待,請你客氣一些!”

尉遲炯道:“講客氣也得看是什麼人,恕我沒有功夫敷衍嶽大財主!”

羅雨峰道:“那就請尉遲先生給我一點面子,讓我替他說吧。嶽賢侄,我想你的意思是希望和尉遲先生交個朋友,假如尉遲先生俯允折節下交,銀子多少,儘可商量。對嗎?”

嶽豪說道:“不錯。是朋友當然可以商量。但若然尉遲先生要把小兒作爲人質,逼我拿出十萬兩銀子贖人的話,縱然我願意答應,也怕有辱師門。在座的就有我師門的長輩,我不能丟長輩的臉!”輕輕兜了個圈子,把楊大姑拉上了。

尉遲炯哈哈大笑!”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結交朋友?至於說到你的師門,那我勸你更是別提爲妙!你的師門早給你的師父侮辱得毫無光彩了,也不在乎你是否有辱師門啦!”

楊大姑再也按捺不住,說道:“尉遲炯,我的弟弟是好是歹,用不着你信口雌黃。你欺侮我的師侄,我可不能不管!”

尉遲炯道:“好,那我就等着瞧辣手觀音的手段,你劃出道兒來吧!”

楊大姑道:“尉遲炯,我不是怕你。但有幾句話我是不吐不快,必須先說……”

尉遲炯道:“好,那你就趕快吐出來吧,免得鯉死了你!在下洗耳恭聽了。”說話雖然比較客氣一些,沒用上他慣說的那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口頭禪,但輕蔑譏諷的意味卻是誰都聽得出來。

楊大姑氣得面挾寒霜,冷森森的盯着尉遲炯道:“你一定要十萬兩銀子才肯放人。”

尉遲炯道:“鐵價不二,少個銅錢也不能成交。”

楊大姑冷笑道:“尉遲炯,你好歹也是江湖上一號人物,擄人勒索,可是下三濫的小賊所爲!你若然知道自重的話,請你把這個孩子先放回來,那時你要銀子可以商量,要比劃,我們也一定有人奉陪!”

尉遲炯哈哈大笑,說道:“這種下三濫的所爲,令師侄已經幹得多了,我今日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不過,衝着你這幾句話,我也未嘗不可以放這孩子。聖因,你把軟鞭鬆開。辣手觀音,有本領你把他奉回去。”

楊大姑知道祈聖因號稱千手觀音,暗器功夫非同小可,她想叫兒子和她一同出手,但不便言明,只能向他使個眼色。

羅碧霞是坐在齊世傑旁邊的,卻誤會楊大姑這個眼色是打給她。

祈聖因軟鞭鬆開,嶽宏呆了一呆,就向楊大姑跑回去,他也知道座中諸人,是以這位楊姑婆本領最高的。

就在這一瞬間,幾件事情,迅即接續發生,幾乎是在同一時候。

首先是羅碧霞躍了出去,叫道:“割雞焉用牛刀,請讓晚輩代勞。”原來她侍着有父親和楊大姑在旁,又誤會楊大姑是有意叫她出去顯示本領,才拋眼色給她。心想祈聖因若敢動手阻撓,爹爹和楊大姑必定暗中助我。而且憑我的本領也未必就幹不過祈聖因。“要是我能夠打倒這個女強盜,傑哥定然對我刮目相看。”她打着如意算盤,立即跳出去拉嶽宏。

羅雨峰見女兒躍出,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飛出兩枚鐵膽。大的那枚鐵膽打尉遲炯,小的那枚鐵膽打祈聖因。

只聽得“叮”的一聲,祈聖因飛出一枚鐵蓮子,和鐵膽碰個正着。

羅雨峰打向她的那枚鐵膽雖然是比較小的一枚,但比起鐵蓮子來,卻不知重了幾十百倍!

鐵蓮子碰着鐵膽,鐵膽竟然給碰得轉了方向。

幾乎是在同一時候,尉遲炯喝道:“米粒之珠,也放米華!”接了那枚大鐵膽,反手擲出。

給鐵蓮子撞得轉了方向的小鐵膽,和尉遲炯擲回來的大鐵膽碰個正着,半空中濺出火花,去勢更疾,正是向着羅雨峰飛去。

羅雨峰是個武學行家,一見鐵膽來勢,便知比自己擲出去的勁道大了幾倍,憑自己的功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硬接的。

席上雖然未有上餚,但酒壺、酒杯已是都擺好了。茶壺、茶杯也未收下。羅雨峰不敢硬接,百忙中已是無暇考慮要顧面子,一矮身躲在桌子下面。只聽得“乒乒乓乓”一片響,酒壺、酒杯、茶壺、茶杯,幾乎都給打得碎成片片!

也幾乎是在同一時候,祈聖因一抖軟鞭,把羅碧霞的“嬌軀”捲了起來。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給我乖乖坐好!”祈聖因笑道。笑聲中軟鞭一甩,羅碧霞好像騰雲駕霧一般給拋了回去。

這一拋真是妙到毫巔,羅碧霞恰恰坐回原位,毫髮無傷。不過卻已給嚇得魂飛天外,面無人色。

正在向楊大姑奔過去的嶽宏,忽地接連叫了兩聲“哎喲”,倒躍回去,跪在祈聖因腳下。

祈聖因冷冷說道:“我又沒打碎你的骨頭,撒什麼嬌,自己站起來吧!”楊大姑按捺不住,躍出去喝道:“祈聖因,有膽和我交手,別欺侮孩子!”

祈聖因道:“很好,你接我的暗器,我接你的六陽手!”

祈聖因最厲害的本領是暗器,楊大姑的絕技則是家傳‘六陽手’,按照江湖規矩,成名人物較量倘若事先沒有講定如何比試,自是各出絕技的。故此祈聖因先說一聲,表明不是偷襲。她先發暗器,就不能說是違反比武規矩的了。

楊大姑喝道:“好,就讓你見識楊家的六陽手!”一招‘覆雨翻雲’,左掌陰,右掌陽,交互劈出,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四枚鐵蓮子給她掌風掃落。

但祈聖因是七枚鐵蓮子齊發,打落了四枚,還有三枚飛入她的掌力封鎖圈之內。

楊大姑心頭一涼,想不到我一世英名,竟喪在她的暗器之下!”

三枚鐵蓮子都是打向楊大姑的要害穴道!

楊大姑掌力盡向外吐,此時己是無法防護自身。

鐵蓮子乘隙即入,快如閃電。楊大姑即使施展全身本領,最多也只能閃開兩枚,第三枚非打中她的穴道不可!

“辣手觀音”成名遠在“千手觀音”之前,嚴格說來,祈聖因縱然不能說是楊大姑的“晚輩”,也該算是小了半輩。

以“辣手觀音”的脾氣,一個照面就敗在小輩手下,鐵蓮子不是打着她的死穴,恐怕她也要氣死!

楊大姑正自心頭一涼,忽見三團紅影飛來,比鐵蓮子的來勢更快。鐵蓮子被它裹住,同時落地,竟是不聞聲響。

原來那三團紅影,乃是齊世傑摘來的三朵大紅茶花。此時他正站在盛開的茶花旁邊觀戰,看見母親危急,豈能置之不理?他身上沒帶暗器,只好隨手摘下身旁的三朵茶花,默運玄功,把茶花當作暗器打出,花朵乃是柔軟之物,不易受力的。但經過他深湛的內功運用,飛出去居然追上了祈聖因的鐵蓮子,把鐵蓮子裹在花瓣之中,兩股勁力相互抵消,同時落地。這份功力比剛纔祈聖因用鐵蓮子撞開鐵膽,更是難得多了。

齊世傑這手功夫一顯,羅雨峰等固然是做夢也料想不到他有這等功夫;二十年縱橫江湖,幾乎所向無敵的關東大俠尉遲炯,也是不禁心頭一震!

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不過這種功夫,只是見之傳說,誰也未曾親眼見過。

齊世傑的功夫還未達到這個境界,但已是屬於同一類功夫。尉遲炯是個武學大行家,雖未見過,一看亦知。

尉遲炯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少年否知是何人弟子,年紀輕輕,內功之深,卻已不在我下,嶽豪有這麼一個好手,我倒是不可太輕敵了。”

心念未已,羅雨峰在呆了一呆之後,驚魂已走,大聲喝起來來,說道:“齊世侄,好功夫!嘿嘿,千手觀音,你的暗器功夫連楊大姑的兒子都能勝你,還用得着她親自出手嗎?”

祈聖因道:“不錯。這少年的功夫確是不錯。楊大姑,你有此佳兒,請回去吧!”弦外之音,母親實是不如兒子。但她看在楊大姑兒子的份上,卻也不願難爲她了。

楊大姑當然聽得出她的意思,不過以她在武林中的身份,卻是不能像羅雨峰那樣胡亂吹牛。羅雨峰可以用“割雞焉用牛刀”之類的話替她遮羞,她卻只能一聲不響的走回原來座位。

以她的脾氣,她一聲不響,實際亦已是等於認了輸了。

尉遲炯哼了一聲,說逗:“你們既然要以多爲勝,那就併肩子上吧!不管你們多少人,我們都只是夫妻兩個!你們若有本領,儘可把我們夫妻殺了。否則,我也不想殺傷你們,但這十萬兩銀子卻是非要不可!”

要知嶽豪這邊的人,雖然有羅雨峰父女、楊大姑母子和嶽豪五人懂得武功,但在尉遲炯眼中,只有齊世傑算得是勁敵,楊大姑或者勉強也可一戰,其他三人焉能放在他的眼內!他們夫妻倆聯手,自是可以必勝無疑。

嶽豪打了個哈哈,說道:“尉遲先生,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嶽某雖然微不足道,但有師門長輩在此,豈能容得別人輕視?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以多爲勝!”他是個工於心計的人,對方想得到的他當然也想得到,心道:“讓世傑師弟出去和他單打獨鬥,雖然未必能勝,卻總勝於羣毆。”

尉遲炯冷冷的盯着齊世傑說道:“好,那就單打獨鬥也行。”

嶽豪說道:“師姑,你老人家出手未免稍失身份、看尉遲先生的意思,似乎是屬意世傑師弟,不如就讓師弟出去領教尉遲先生的高明武功如何?”

尉遲炯冷冷說道:“身份早已失了,還擺什麼架子?辣手觀音,你的‘辣手’內人早已領教過了。你要令郎替你換回面子,就讓他來試幾招也行。我自有分數,不會佔小輩便宜的。”

楊大姑氣得面色鐵青,說道:“世傑,人家這樣小看咱們母子,你出去好好領教尉遲先生的武功!”

在這情形底下,齊世傑自是不能不出去應戰了。

尉遲炯道:“來、來!你要怎樣比試,劃出道兒來吧!”

齊世傑道:“且慢動手,我有幾句話先要說說。”

尉遲炯道:“好的,本來你不說我也有幾句話要說的,如今就讓你先說吧。”

齊世傑道:“尉遲先生,我想請你把我這小師侄放了。”

尉遲炯道:“勝負未分,你就要我放人?”

齊世傑道:“你和嶽師哥的糾紛我不想管,不過這個孩子是無辜的,何必要他擔驚受怕?”

尉遲炯道:“多少好人家的孩子被你的師兄害了,豈只擔驚受怕?”

齊世傑道:“語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無意替師兄辯護,但尉遲先生既然認爲他的作爲不對,又何必和他一樣?”

尉遲炯怔了一怔,說道:“我也並不是難爲這個孩子,不過要用他交換十萬兩銀子!”

齊世傑道:“你勝了我,這十萬兩銀子我給你!”說至此處,回頭對母親道:“娘,咱們變賣產業,十萬兩銀子該有的吧?憑孃的面子,先借這筆款項想必也可以借得到吧?”

楊大姑道:“你儘管用心去討教尉遲先生的武功,十萬兩銀子包在我的身上,不必你來操心!”

嶽豪忙道:“世傑師弟,你說的是什麼話?莫說這十萬兩銀子未必就會輸了給他,就是萬一輸了,我也感激你的盛情,又豈能連累你家破財?”要知他對齊世傑剛纔的一番話雖然甚爲不滿,但這個臺卻是不能坍的。

齊世傑淡淡說道:“嶽師兄,你不用領我的情,我並非爲你出力,我只是奉母親之命,向尉遲先生領教武功!”

嶽豪不覺面上變色,把眼望着楊大姑。

楊大姑說道:“傑兒,銀子小事,你怎樣想我不管。但你和尉遲先生這場賭鬥,卻不能說是和你的嶽師兄沒有關連!”

齊世傑道:“娘,你要說有關連那就算有關連吧。總之,孩兒會照你的意思全力向尉遲先生討教。要是孩兒喪在他的刀下,請你也莫傷心!”

楊大姑不禁皺起眉頭,心裡想道:“這孩子怎麼專說喪氣的話?唉,要是你當真不敵,娘又豈能獨活?”原來她並非不知道兒子和這兩個江湖怪傑單打獨鬥的危險,只因她脾氣十分倔強,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是兒子真的有性命之危,她寧可母子二人與尉遲炯同歸於盡,也不能受他之辱。”

尉遲炯道:“你們母子說完沒有?如今該輪到我說啦!”

齊世傑道:“請說!”尉遲炯冷冷笑道:“這裡只有你有點人味兒,衝着你的面子,我破一次例。”

尉遲炯回過頭來對妻子道:“聖因,你把這孩子放了!”

祈聖因放開嶽宏,笑道:“好,你回去吧。即使沒有人質,這十萬兩銀子我也不怕你的爹爹會走了我的!”尉遲炯笑道:“因妹,話可不能說得太滿,這十萬兩銀子,咱們只怕未必準得贏過來呢!”聽得此言,楊大姑這才精神爲之一振,心道:“原來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倒並不是我這孩兒自滅威風了。”

祈聖因哈哈笑道:“小夥子,今天你即使敗在我的丈夫手下,你也足以自豪了。和他交過手的人,能夠得到他這樣着重的,你還是第一個!”這話雖然是對齊世傑的稱讚,但話中之意,則是認定齊世傑必敗無疑的。

尉遲炯繼續說:“我說過不能佔小輩的便宜,就這樣吧,只要你能明接得下我一百招,就算是你勝了。我一個銅錢也不要,馬上就走!”

齊世傑道:“我不要你讓!”

尉遲炯道:“我說過的話,從不更改。你不要我讓,那是你的事,總之我以百招爲限,勝不了你,今後決不踏迸岳家。”

嶽豪大喜說道:“師弟,人家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你對前輩應該客氣一些,如何可以妄自尊大,要與人家平等過招?”表面是怪責齊世傑,實際是怕他不肯領尉遲炯的情。

齊世傑道:“好,尉遲先生,你要以百招爲限,那也是你的事。別多說了,請賜招吧!”

尉遲炯道:“你用什麼兵器?”

齊世傑道:“就憑這雙肉掌,領教你的快刀!”

尉遲炯縱聲笑道:“小夥子,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你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在我的快刀底下,任何空手,白刃的功夫都施展不了的,我可不想你白送性命!”

嶽豪連忙叫道:“師弟,齊家的六合刀和楊家的六陽手都是你的家傳絕技,本來用六陽手也未嘗不可,但那未免對前輩不敬,你沒帶兵器,就用我這把緬刀吧。”說罷,把手一揚,把隨身佩帶的緬刀拋給齊世傑。

這把緬刀是嶽豪用重金從緬甸一個王公的手中買來的,乃是一把百鍊鋼已成繞指柔的寶刀,不用之時可以纏在腰間當作腰帶的。拔刀出鞘,只見儼如一泓秋水。

楊大姑也怕兒子倔強,不肯接受嶽豪勸告,定要空手應敵,於是跟着說道:“傑兒,尉遲先生的快刀天下第一,難得有這機會,你理該向前輩討教幾招刀法。否則失敬還在其次,失掉這個機會,可就是莫大的可惜了!”

她說這話,除了恐怕兒了吃虧之外,還怕兒子不知對方的厲害,故此先把尉遲炯的特長點出來,好讓小子知所趨避,縱然破不了對方的快刀,也可以多拆幾招。她知道兒子已經練成了第八重的“龍象功”,龍象功是天竺上乘武學,最高的境界是第九重,練到了第八重已經非同小可,估計與尉遲炯的功力亦當相去不遠了。要是知己知彼,應付得宜,說不定可以抵敵百招之數。

尉遲炯哈哈一笑,說道:“快刀天下第一,我可不敢當。孟元超大俠的刀法就比我使得更快更精。令郎武功不俗,料想也不至於只能接我幾招的。”言外之意,雖然不敢自居第一,也是天下第二。同時儘管他稱讚了齊世傑,但話中之意,顯然還認定齊世傑在他的刀下難走滿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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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這話倒是不卑不亢,說起來也是恰如其份。十年前他確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快刀,如今也還有人認爲他與孟元超難分軒輕的。孟元超的快刀後來居上,楊大姑並非不知,只因盂元超是她心目中侮辱了她楊家的仇人,故而她寧願把“快刀天下第一”的銜頭送給尉遲炯,雖然尉遲炯此際亦已是她的敵人。

但她對尉遲炯的弦外之音卻是甚感不滿,面色一沉,澀聲說道:“傑兒,人家已經劃出道兒,你還不上去討教高招,能接幾招就是幾招,別給人家看小。”

其實齊世傑意欲空手對敵,倒並非出於少年的狂傲,他的所長在於內功而並刀法,而且他看得出對方用的是把寶刀,尋常刀劍亦難抵敵。反正自己沒有取勝的把握,不如索性不用兵器。

武功練到最高境界,用不用兵器,本來亦無多大分別,但要知齊世傑的對手是一個武功造詣比他更高的人,那就有分別了。如今齊世傑得到嶽豪拋過來的這把寶刀,料想在兵刃上不至於不吃虧,他也就改變了主意了。

“晚輩齊世傑奉家母之命,敬請尉遲先生賜招!”齊世傑橫刀當胸,緩緩說道。

尉遲炯拔刀出鞘,縱聲笑道:“咱們是賭鬥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印證武功,不必客氣,你出招吧!”

他這一拔刀出鞘,衆人都是不禁好生驚愕,齊世傑也有“始料所不及”的詫異,輕輕“噫”了一聲。

原來尉遲炯這把寶刀連鞘長達三尺三寸,刀鞘的正反兩面,都鑲有兩塊大紅寶石,十八顆明珠熠熠生光,耀眼生纈。

衆人見刀的鞘都這樣名貴,鞘中的刀自必更是價值連城的寶刀。心中都想:尉遲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刀客,也只有如此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刀才配得上他。

那知他一拔出來,大出衆人意料之外。

那柄“寶刀”黑黝黝的毫無光澤,刀鋒竟是鈍的。看起來就像一塊頑鐵。和齊世傑手中這把光彩奪目的緬刀相比,不啻有如醜婦之比西施!

齊世傑“噫”了一聲,尉遲炯橫他一眼,冷冷說道:“你看不起我這把寶刀?”

衆人見他把頑鐵自稱“寶刀”,想笑都不敢笑。

嶽豪把緬刀借給齊世傑之後,一直惴惴不安,恐怕自己的寶刀比不上對方。此時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暗自想道:“我這把緬刀,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待會兒一碰,叫你知道什麼纔是寶刀。”

齊世傑道:“不敢。”祈聖因噗嗤笑道:“不敢什麼?你是不敢看輕我當家的這柄寶刀還是不敢出招?怎麼老是光說不敢?”勇鬥關東大盜

齊世傑朗聲說道:“請尉遲先生指教!”雙手持刀,高高舉起,當中劈下,這一招名爲“靈山拜佛”乃是以晚輩自居,對前輩表示尊敬的起手式。

尉遲炯道:“不必客氣!”身向前頃,腳步空斜,儼如醉漢、振臂揮刀,迎上前來,身法刀法,都是極爲古怪。

楊大姑叫道:“好一招醉打金剛,多謝你看得起小兒!”

原來這一招‘醉打金剛’,相傳是宋代魯智探醉打山門,傳下來的“伏魔杖法”一招變化而成刀法的。

齊世傑的“起手式”用“靈山拜佛”,尉遲炯卻報以“醉打全剛”,本人是很不禮貌的事,但把齊世傑當作“金剛”來打,也可說得是對一個後生晚輩的重視了。當然楊大姑說的乃是反話,真正的用意乃是恐怕兒子不識此招,提醒他們。

齊世傑的武學造詣在母親之上,其實無須她的提醒,一聽尉遲炯劈來的刀風,便知他這一招厲害非常了。齊世傑對本身的內功雖然較有歸信,但是否敵得過尉遲炯,心中則是殊無把握的。見他這招來得兇猛,不敢硬接,一個盤龍繞步,移形易位,使出一招“穿手藏刀式”,斜削對方左臂。這一招似守實攻,自是攻敵之所必救。

那知尉遲炯比他更快,唰、唰、唰連環三刀。疾如閃電,竟不救招,便與齊世傑對搶攻勢。欲語有云:棋高一着,束手束腳。棋道如此,武學亦然。尉遲炯刀法比他精妙,出手又比他快,根本無需防禦,齊世傑已是沒法攻進他的空門。這一招“穿手藏刀式”齊世傑自以爲是攻敵之所必救;那知刀尖方自下刺,對方已是刀挾勁風迎頭劈下,要救招的不是尉遲炯反而是他了。

齊世傑施展平生所學,閃開兩招,第三招他的整個身形都在對方刀勢籠罩之下,無可奈何,只能硬接了。雙刀相擊,“當”的一聲,火光四濺,尉遲炯身形一晃,齊世傑退了三步。

若是名家對敵,就這樣的情形說來,齊世傑已經算得是輸了“半招”了。(假如尉遲炯不是身形一晃,齊世傑就該算是輸了全招。)

羅雨峰飛快的數道:“一、二——三、四、五——”把雙方的‘起手式’都算在內,也不過是第五招。

雖然即使輸兩三招,也還不能判爲這楊比武已經輸掉,比武的規矩是在一方被擊倒或無能力抵抗自行認輸才能宣佈結束的,但只不過第五招,齊世傑就輸了半招,楊大姑自是不禁涼了半截,情知凶多吉少,希望兒子抵敵百招,只怕難於登天。

嶽豪更是吃驚,他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刀碰着了尉遲炯那把毫不起眼的鈍刀,鈍刀絲毫也沒有傷損。

但要是他看得清楚的話,恐怕他還要更加吃驚。

齊世傑退後三步,低頭一看,緬刀上已是損了一個缺口。這個缺口只有指甲痕大小,除了他本人之外,旁觀者是看不見的。

齊世傑不覺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想道:“他的內力倒似乎並不比我強了多少,但他這把鈍刀卻重得出奇,震得我虎口痠麻,刀質也似乎還在嶽師哥這把寶刀之上!”

殊不知齊世傑固然吃驚,但更吃驚的還是尉遲炯。

“這小子的內力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這一招我不過是佔了兵器的便宜,不能算數。倘若我用的不是這一把刀,顯然在刀法上我也可以勝他,但他的內力不弱於我,這就恐怕未必能在百招之內可勝了。”尉遲炯心想。

原來尉遲炯這把鈍刀乃是摻有玄鐵鑄煉的。同樣的體積,“玄鐵”要比尋常的鋼鐵重逾十倍。

玄鐵是極爲難得之物,三十年前,大魔頭史白都曾仗着一把玄鐵重劍橫行天下,厲害可想而知,後來這把劍落在金逐流之手,(金逐流的妻子史紅英是史白都之妹,兄妹行事完全不同。故事詳見拙著《俠骨丹心》)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劍客,不用寶劍亦已天下無敵,玄鐵重劍自此不再出現江湖。

尉遲炯這把鈍刀,雖然只摻有兩成玄鐵,對付尋常刀劍已是有如摧枯拉朽。即使對方用的是寶刀寶劍,倘若內力稍遜於他,也不足以當他玄鐵重刀的一擊。

當然尉遲炯之所以能夠成爲天下數一數二的刀客,主要還是靠他刀法,但這把摻有玄鐵的重刀,也可幫了他不少的忙。

嶽豪這把緬刀,雖然是百鍊精鋼,刀質還是遜於他這把摻有玄鐵的鈍刀的。

一來是尉遲炯所用的寶刀更勝於齊世傑所用的寶刀,二來尉遲炯見齊世傑年紀輕輕,料想他的內功縱然不弱,也決難超過自己,故此用遲炯只道對方的寶刀定會給他一擊即斷。那知結果卻是頗爲出他意料之外。

結果是齊世傑所用的寶刀只損了一個小小的缺口,而且在碰擊的那一霎那,尉遲炯也給對方的內力震得呼吸爲之不舒,身形亦不能不爲之一晃。

尉遲炯是個武學大行家,憑這兩點,已是足以知道,對方的內力只有在他之上,決不在他之下。

不過,這結果雖然是尉遲炯始料之所不及,但在雙刀碰擊過後,他卻是更有信心可以穩操勝券了。心裡想道:“這小子的內力雖然不比我弱,但可惜他運用內力的功夫,尚未能達到一流境界,刀法和臨敵經驗更是遠不如我!早知如此,我何須限他百招,自貶身價?二十招只怕他也未必抵擋得住!”

齊世傑退了三步,尉遲炯哈哈笑道:“小夥子,站穩了再來!”

羅雨峰卻在那邊對他女兒說道:“齊家六合刀的長處是在刀法綿密,寓攻於守。若然不是急於求勝,即使碰上比自己武功高強的敵手,也可立於不敗之地。待會兒你用心觀看,定當得益不少,楊大姑,我說的對嗎?”

楊大姑當然懂得他的用意,他表面是指點女兒,實際是指點齊世傑的。

楊大姑道:“不錯,這套刀法最忌心粗氣浮,小兒尚未練到他爺爺的兩成,只怕未必能夠領悟。”藉辭指點,更加明顯了。

祈聖因冷笑道:“六合刀也值得誇口,真是井底之蛙。即使是四海游龍齊建業盛年之時,他用上這套刀法,也未必抵擋得了我當家的一百招!”

楊大姑面色脹紅,正要和祈聖因鬥嘴,只見齊世傑又已和尉遲炯鬥在一起。

齊世傑依照母親指點,再度交手,果然只守不攻。楊大姑心裡想道:“這就對啦,傑兒在兵刃上並不吃虧,說不定可以守滿百招。”其實在兵刃上也是齊世傑吃虧的,不過她不知道罷了。

尉遲炯仍然是快刀疾劈,到了第六招(連前若是十一招)只聽得叮噹兩聲,齊世傑又再給他的鈍刀碰着,這次可是損了兩個缺口了。

楊大姑頹然坐下,始知祈聖因之言不虛,心裡想道:“傑兒目前的功力已是足以比得上他爺爺盛年,但即使他的六合刀法也練得和爺爺一樣,只怕也還是接不了這個關東大盜的十招。”

忽聽得羅雨峰“咦”了一聲,說道:“咦,令郎用的是什麼刀法,這套刀法,我可從來沒有見過!”

楊大姑睜大眼睛來看,她也不知道兒子用的是什麼刀法。

不但他不知道,在武學上比她更爲見多識廠的尉遲炯也不知道!

原來齊世來自知六合刀法決計對付不了尉遲炯的快刀,他改用的是冰川劍法,把冰川劍法化到他的刀法上來,桂華生夫妻所創的冰川劍法埋藏在魔鬼城下的冰窟之中,當今之世,齊世傑是唯一見過全套冰川劍法的人,尉遲炯如何能夠知道?

他把劍法化爲刀法,招數的奇妙還在其次,數招過後,他的刀風隱隱有股刺骨的寒意,卻是令得尉遲炯更加驚奇了。

若然只論招數的精妙,尉遲炯的快刀和冰川劍法乃是各有千秋,縱然稍有不如,也不足以令得這位見識多廣的江湖怪傑吃驚。

但何以對方的刀法一展,便有這種古怪的“寒意”,甚至他可以感覺到,這股“寒意”並非未自刀風,而是來自刀法本身的。這種感覺可就今他莫名其妙了。

不過尉遲炯身經百戰,他所感到的不過是“寒意”而已,對功力並無影響。齊世傑刀法再怪,他的快刀也足以對付有餘。

齊世傑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可惜!”想道:“要是我有冰魄寒光劍的話,縱然勝不了這位夫東大俠,料想也不會輸!”

但尉遲炯卻並不是怕勝不了他,而是怕在一百招之內勝不了他。

羅雨峰飛快的數:“十一,十二、十三……廿二、廿三、廿四……廿八、廿九、三十……”

不過片刻,已是滿了三十招。

一直滿不在乎的千手觀音此時也不覺有點着急了:“這小子的刀法如此古怪,只怕會給他當真接得下大哥的一百招。”

心念未已,只見尉遲炯運刀如風,又是一口氣連劈六刀。

尉遲炯的快刀,是習慣連劈三刀或連劈六刀一段落的,但這次的連劈六刀卻稍稍有點變化。

他前面五刀,快如閃電,最後一刀,忽然一慢。

只聽得他陡然大喝:喝出一個“斷!”字,隨即便是一片震耳欲聾斷金戛玉之聲!

齊世傑手上這把寶刀,果然給尉遲炯削斷了!削得平平整整,無鋒的鈍刀竟然勝過刀鋒光芒四射的寶刀!

原來尉遲炯的臨敵經驗比齊世傑豐富得多,善於取勢運勁,他前面五刀快如閃電,攻擊齊世傑的上三路,待到開世傑用足內力,以“舉火撩天”之式擋他第五刀之時,他最後一刀忽地改劈下盤,齊世傑回刀一擋,由於不及他快,兩股內力變成同時向下一沉,他稍微一頓,加重玄鐵的壓力,齊世傑的寶刀自是非斷不可了!

這霎那間,衆人盡都呆了!

最心疼的是嶽豪,這把緬刀是他用八千兩銀子換來的,“八千兩銀子,八千兩銀子,想不到就這樣完了!”八千兩銀子已經令他心痛,何況還有十萬兩銀子尚在後頭。齊世傑一敗,他當然是非付不可。

尉遲炯一削斷他的寶刀,便即退後,笑道:“羅雨峰,共是幾招?”羅雨峰不敢回答,祈聖因笑道:“三十六招!”

楊大姑本來是準備兒子一有性命之危,便撲出去和尉遲炯拼命的,此時見尉遲炯退開,倒是鬆口氣了。

面子固然要緊,兒子性命更加要緊,楊大姑倒是不禁有點感激尉遲炯對她的兒子手下留情了。但正當她想要替兒子認輸的時候,只見齊世傑已是把斷刀拋開,又再撲上前去。

尉遲炯喝道:“且慢!”

齊世傑亢聲說道:“不錯,我在刀法上輸了給你,但我還有一雙肉掌,尚堪一戰!兵刃斷了,就必須認輸,這是誰定的規矩。”

尉遲炯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齊世傑道:“但你爲何不肯再戰?”

本來比武輸招,並不等於勝負已決,何況齊世傑一開始就說過要空手對刀的。他這番話誰也不能說他沒有道理,但楊大姑卻是不敢讓兒子再戰了。

“尉遲先生用的是玄鐵寶刀,這纔是真正的寶刀!今日真是令我們大開眼界了!傑兒,咱家的六陽手只能對付尋常刀劍,你認——”要知楊大姑雖沒見過玄鐵,但她是和前白都同輩的人,玄鐵重劍的威力,她早已耳熟能詳。”憑她武學的見識,此時亦已猜想得到尉遲炯用的必是滲有玄鐵鑄煉的寶刀無疑。

但那個“輸”字尚未吐出脣邊,齊世傑已是大聲說道:“媽,你別管我,我不認輸!”

尉遲炯哈哈笑道:“我要說的正是這個!”

此言一出,連齊世傑也不禁一怔。

尉遲炯繼續說道:“令堂說得一點不錯,我確是佔了寶刀的便宜,否則我決不能在第三十六招便在刀法上勝了你的。如今你要比掌,我當然只能和你比掌,豈可再用寶刀佔你便宜?”說話之際,已是將刀入鞘,拋過去給他的妻子祈聖因了。

齊世傑讚道:“尉遲大俠果然是俠士本色,名不虛傳!晚輩自知怎樣打都打不過你,但打不過也要打!不是爲別人,是爲了我的家傳武功,不能讓人輕視!爺爺今日雖然沒來,我也要爲他爭一口氣!”他一再強調“不是爲了別人”,嶽豪聽在耳中,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尉遲炯莊容說道:“齊老弟,我也敬重你是一位少年英雄,剛纔我在言語之中對令祖、今堂倘有失敬之處,請你不要見怪。好,進招吧!”以尉遲炯的身份,向一個“後生小子”道歉,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衆人心裡俱是想道:“齊世傑這一戰縱然敗了也是雖敗猶幸!”

齊世傑左掌畫了一道圓弧,右掌在弧圈之中穿出,朗聲說道:“晚輩謹以家傳的六陽手向尉遲大俠討教!”他叫出‘六陽手’的名稱,楊大姑不覺心裡甜絲絲的,眼眶充滿淚水。誰也知道齊世傑的‘六陽手’是母親所傳,誰也聽得出來,齊世傑說這一句話乃是要爲母親爭一口氣。

“我只道他心中只有那個妖女,原來他還是我的好兒子!爲了給我爭這口氣,他竟是不惜冒生命危險。”

跟着楊大姑又想:“聽尉遲炯的口氣,對傑兒頗爲敬重,連帶對我也客氣了,或者他不會傷傑兒性命。”

心念未已,齊也傑早已和尉遲炯交上了手。

六陽手一招六式,是各門各派之中變化最爲複雜的掌法,齊世傑一出手,只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掌影。

單論掌法,齊世傑或者不及母親純熟,但威力可是大得多。掌風所到之處,花葉簇籟而落。

尉遲炯讚道:“楊家六陽手果然稱得上是一門絕技!可惜以往未得傳人,從今之後當可發揚光大了!”

齊世傑道:“多承謬讚!”說話之際三招十八式又已發出。

羅雨峰數道:“三七、三八、三九、四十……”

嶽豪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尉遲先生所限的百招之數,是不是連剛纔比招的三十六招在內?”尉遲炯縱聲笑道:“當然是一併來算,因妹,記着,如今是第四十六招!”

說話之際,他亦還了六招。掌法陡地一變,看得衆人眼花繚亂。他使出獨創一家的掌法,橫掌如刀、切、削、劈、刺、封、拍、崩彈,用的全是刀法。掌法之快,亦不跡於刀法!

以他的功力,要是給他的“掌刀”劈中,只怕和給玄鐵重刀劈中也差不多了。

剛纔他還只是用一把刀,如今他的一雙肉掌,卻是不啻兩把掌刀、掌風呼呼,剛勁之處,看來也是隻有在齊世傑“六陽手”的威力之上,決不在他之下。

楊大姑看得心驚膽戰,尉遲炯或者會手下留情,這只是他的猜想而已,誰能知道尉遲炯的心意?如此狠疾凌厲的掌刀,她只怕兒子稍有不慎,就要血染塵埃!

只見齊世傑不住後退,尉遲炯運掌如風,越來越快!不過雙方的手掌卻很少碰上。尉遲炯閃電般的“掌刀”,似乎每一招都是攻向他的要害,齊世傑防守尚且不暇,那裡能夠反擊?

看情形似乎齊世傑隨時都有可能傷在對方“掌刀”之下!

稍稍令得楊大姑安慰的是,兒子雖然連忙後退,掌法步法仍是絲毫不亂,楊大姑看得出來,他是踏着勁行八卦方位,每退一步,卻也能夠消解對方一分攻勢。

不過尉遲炯的攻勢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一個浪頭過去又是一個浪頭打來,解了一分攻勢,跟着來的攻勢更加強勁!

楊大姑看得出兒子尚有消解對方攻勢的本領,旁的人則連她這分眼力也沒有。

羅雨峰看得心頭顫慄,目瞪口呆,根本忘記數多少招了。要數也數不來,尉遲炯的掌刀實在太快!

殊不知衆人都爲齊世傑擔驚,尉遲炯卻是心裡暗暗叫苦。

原來六陽手固然勝於六合刀,齊世傑在掌法上的造詣也比刀法高得多。對他更有利的是,六陽手本是最剛猛的掌法,配合上他第八重的龍象功,威力倍增!他的內力是並不輸於尉遲炯的。

旁人看來,尉遲炯的“掌刀”勁猛力沉,賽如玄鐵重刀,但究竟是有區別的。以肉掌使出刀法,究竟也不及用的真刀!

掌法各有千秋,內力不相伯仲,雙方比掌,齊世傑是用己所長,尉遲炯是舍長用短,此消彼長,齊世傑其實已是並不吃虧!

不過齊世傑吃虧的地方在於臨敵的經驗相差太遠,而目內力的運用,也未到達尉遲炯那樣可以收發隨心的境界。有點便宜的地方,也有吃虧的地方,比掌來說,還是齊世傑稍有不如。

但尉遲炯擔心的是在百招之內勝不了他!用刀他有把握,用掌法他可是殊無把握。他之所以越打越炔,每一招都是攻敵之所必救,主要的原因也正是爲了避免和齊世傑的龍象功多作硬碰,彼此的內力在硬碰之中抵消,他就更難取勝了。

齊世傑經驗不足,給他攻得只有招架的份兒,必裡也着實有點兒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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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尉遲炯迅雷暴風般的攻勢之下,饒是齊世傑的“六陽手”招數變化如何繁複,也休想打得着對方。劇鬥中只聽得他“嗤”的一聲,尉遲炯掌鋒劃過,齊世傑的衣袖開了一道五寸多的長的裂縫,要不是變招得快,碗脈都幾乎給“掌刀”所傷!

齊世傑大吃一驚,心裡想道:“要是比刀的話,這一下只怕我的手臂已經要和身體分家!他說得不錯,當今之世,恐怕誰也不能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在他快刀之下接滿百招!”

楊大姑看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裡跳出來,羅雨峰更是不覺直打哆嚏,嶽豪則是心中打鼓,只是想道:“十萬兩銀子,唉,我這十萬兩銀是輸定的了,輸定的了!”

羅碧霞忽地問道:“爹爹,多少招了?”

羅雨峰目定口呆,半晌說道:“我,我忘記數,大概、差不多、滿、滿一百招了吧!”

尉遲炯霍然一省,問道:“因妹,多少招了!”

祈聖因道:“一百零八招了!”

原來尉遲炯打到後來,越打越快,在他向妻子發問之初,還不過是九十八招,到了祈聖因一答,他又已是連發十招!

夫婦問答之際,尉遲炯似乎是由於說話分神,刀法中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破綻。武功高明之士是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取勝的機會的,齊世傑在這最後關頭,全神貫注,對外界的一切,正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見有隙可乘,本能的立即進招。

只聽得尉遲炯一聲大喝,雙掌齊發,齊世傑身形飛起,撞着一珠桃樹,“咋嚓”一聲,一枝粗如兒臂的樹枝給他撞斷。這一招,尉遲炯用的仍然是借力打力功夫。

尉遲炯垂下雙手,說道:“好功夫,好功夫!當真是英雄出於少年,如今已經是一百十二招,我尉遲炯認輸啦!”

本來羅雨峰忘記數招,祈聖因大可以多報少的,但她雖然希望丈夫得勝,卻還是如實。揚大姑覺又是慚愧,又是對她感激,心裡想道:“換了是我,我一定會偏袒我的親人。”

(你,你是什麼東西???)

她不但感激祈聖因,更感激尉遲炯,尉遲炯的掌刀本是一口氣連發六招的,在最後那次,他發了四招震退了齊世傑,後面兩招,就沒續發。否則齊世傑只怕不死也得身受重傷。

尉遲炯親口認輸,岳家這邊的人,本來應該是大喜如狂的。但這個“勝利”來得如此出人意料,每個人都好似受到尉遲炯豪氣的震懾,霎那間,反而是鴉雀無聲了。

楊大姑呆了半晌,這才說得出話來:“傑兒,你沒事吧?”她雖然看出兒子並沒受傷,畢竟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兒子給對方的掌力震得飛了起來,會不會受了她肉眼看不見的內傷呢?”

齊世傑呼了口氣,說道:“尉遲大俠未下殺手,孩兒僥倖沒傷。”說罷,回到母親身邊。揚大姑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

尉遲炯緩緩說道:“嶽大財主,算你造化,有這樣一個好師弟幫你的忙!”說罷,回過頭來,對齊世傑道:“齊老弟,你能夠在一百招之外,多接我一十二招,當今武林中的後起之秀,恐怕沒有誰比得上你了。我只盼你善用你的武功!”弦外之音,顯然還是不滿意他這次給豪門充當保鏢。

齊世傑一揖到地,說道:“謹領教言,晚輩自當銘記。這次是奉家慈之命,請尉大俠見諒。”弦外之音,也含有“只此一次,下不爲例”之意。

尉遲炯道:“因妹,咱們走吧!”

祈聖因忽道:“且慢,我還有話要說!”

千手觀音此言一出,衆人不禁又是一驚。要知祈聖因的暗器天下無敵,武功也不過略遜丈夫。齊世傑惡鬥過後,內力最少耗了一半,倘若她不肯善罷甘體,又起波瀾、誰人能夠應付?

嶽豪連忙嚷道:“尉遲大俠,你說過只比一場的。夫妻一體,你們可不能節外生枝!”

祝聖因冷冷說道:“我的當家說過什麼?”

嶽豪說道:“他說過定出輸贏,此事便作了結,他一個銅錢也不要我的,並且從此不再踏進我的家門!”

祈聖因道:“我們夫妻雖然經常聯手,有時也各幹各的。這次只是他答應你,本來我還可以獨力做這宗生意的,但看在我當家的份上,他答應過你一些什麼,我也照單全收好了!”

她一面說話,嶽豪心裡一面打鼓,聽到最後,方始鬆了口氣,想道:“你照單全收,這不就結了嗎?”

祈聖因繼續說道:“我要說的是他未曾答應你的事情,我一不要你的銀子,二不踏進你的家門,但我可不能容許你們在外面爲非作歹!”

嶽豪忙道:“嶽某不敢,嶽某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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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聖因冷笑道:“諒你也不敢,且讓你瞧瞧我的手段!”

說至此處,她指着一棵桃樹說道:“我一揚手,要打落十八朵桃花!”這棵樹上,開滿桃花,密密叢叢,少說也有百朵以上。打落桃花不難,剛好要打落十八朵而不波及另外的桃花,那可就難到極點了。而且她聲明瞭只是“一揚手”的。

衆人不覺都睜大了眼睛,看她又有什麼奇妙的手段。

只見她把手一揚,金光閃爍,桃花一朵朵的落下來。祈聖因喝道:“嶽大財主,你計算最精,你過來點數!”

嶽豪不敢不依,過去仔細一數,說道:“不錯,剛好是十八朵。”祈聖因道:“你還可以拿回去仔細瞧瞧!”

嶽豪拿了三朵桃花,給楊大姑與羅雨峰一同觀看。

只見每朵桃花的花莖上都穿着一根小小的金針,梅花針是最微細的暗器,通常只是打近不打遠,勁道也不強的。如今她用這種最微細的暗器打上三十步開外的枝頭,穿過花叢,居然能夠令打到每一朵桃花的花柄剛好折斷,而且又是同時打下十八朵之多,這種神奇的暗器功夫,莫說岳豪,連見多識廣的羅雨峰聽都沒有聽過。

祈聖因這才一聲冷笑,繼續說道:“今後若是給我碰上岳家的人在外面胡作非爲,欺壓善良,我就每人奉送一根金針,不打別處,只打心窩!”

“我的當家說過不再踏進岳家,所以你嶽大財主今後在家作威作福,我們不管。但你可要當心,別在外面碰上了我?”

齊世傑心中暗暗叫好,想道:“她這法子可想得真絕,嶽師哥今後即使還想當個土豪,他的手下人也不敢唯他之命是聽了。”

尉遲炯亢聲說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嶽大財主,你欲得善終,盼你好自爲之!否則我放過你,我這老伴兒也不會放過你。”

尉遲炯夫妻走出了門,嶽豪驚魂始定。忙與羅雨峰父女爭着向齊世傑奉承。

羅碧霞嬌笑道:“齊大哥,看你模樣老實,原來你也很會騙人!”

齊世傑怔了一怔,說道:“我幾時騙過人了?”

羅碧霞笑道:“還說沒有,剛纔你就騙我。”

齊世傑不高興和她開玩笑,沉着臉道?”我騙了你什麼?”

“哎喲”籮碧霞裝模作樣的叫起來道:“你雖然謊言騙我,我可並不怪你,你這樣緊張做什麼?剛纔你說你的武功只是莊稼漢把式,可連那個關東大盜尉遲炯都說你是當今武林後起之秀的第一人呢,你還能說不是騙我嗎!”

羅雨峰哈哈笑道:“傻女兒,人家說的謙虛話你怎能當真?嗯,年輕人能夠謙虛已經難得,武功卓絕尚能謙虛更加難得!”

羅碧霞嬌笑道:“齊大哥,你騙了我,我不怪你,但你以後可要指點我的武功。”齊世傑看在母親面上,不便給她難堪,只好給她來個不理不睬,顧左右而言他:“尉遲大俠謬讚小侄,其實這是因爲他未曾碰上真正武功高強的年少英雄之故!”

羅碧峰道:“齊老弟,你不是說笑話吧?我可不信當今之世,還有一個和你一般年紀,一般武功的人。”

齊世傑道:“這樣的人本來就不是容易碰上的,以尉遲大俠見聞之廣尚且不知,也難怪羅老伯不敢相信了。”

羅雨峰道:“聽你的口氣,你似乎曾經碰見過一個武功比尉遲炯更高明的少年了?”

齊世傑道:“不錯,我在回疆是曾經碰上過一個武功高強的少年,他今年只有十八歲,比我差不多年輕十年!武功是否比尉遲大俠高明,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已經遠盼於我。因爲我曾經和他交過手,不到百招,便即敗在他的手下!”

羅雨峰半信半疑,駭然問道:“當真有這樣武功高強的少年,這人是誰?”

齊世傑霎地想起楊炎對自己都不肯說出真名實姓,儘管已知是他無疑,卻又何必對不相干的人說出他的名字?於是說道:“這位少年英雄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小侄與他匆匆一面,並無通名道姓。”楊大姑當然知道兒子說的是誰,但想到楊炎是她嫡親侄兒竟然不肯認親,也就不願意說出來了。

嶽豪哈哈笑道:“不管是否真的有這樣一位少年英雄,即使你說的都是事實,這個人也是比不上齊師弟的了!”

齊世傑一怔道:“嶽師兄,我剛說過我是他手下敗將,你沒聽見?”嶽豪說道:“原來你尚未聽懂我的意思。他打敗你的時候,有沒有旁人看見?”齊世傑道:“沒有。”

嶽豪哈哈笑道:“着呀,他打敗你沒人知道,但你打得關東大盜親口認輸,必將名揚天下!誰敢不跟着尉遲炯說你是當今第一的年少英雄?”

齊世傑越發鄙視師兄的爲人,淡淡說道:“我可不想要這虛名。”嶽豪正在興頭,哈哈笑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要推也推不掉的。齊師弟,你給我省了十萬兩銀子,我該重重的酬謝你——”

話猶未了,楊大姑已是皺着眉頭說道:“自己人怎麼能說‘酬謝’二字?”

嶽豪笑着接下去說道:“是呀,我當然知道我要酬謝師弟,師弟也是不肯要的。但我有個好主意,可以兩全其美,你說好不好?”

楊大姑道:“你還沒有說,我怎麼知道好不好?”

嶽豪說道:“待到師弟成親之日,我送價值萬兩銀子的珠寶給新娘添妝。雖然新娘子也未必稀罕我這點珠寶,但一來我可以聊表心意,二來給新娘子滋幾分珠光寶氣,師姑也有面子!”

楊大姑笑道:“不必牽扯上我,不過你這鬼精靈想的主意倒是當真不錯,世傑還沒人給他說親,你就想到討好新娘子了。且看誰家女兒有福氣消受你這份大禮吧?”他們兩人都是若有意若無意的把眼光向羅碧霞望去,把羅碧霞看得滿面通紅,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齊世傑聽得嶽豪滿口不離銀子,心念一動,忽地說道:“嶽師哥。假如沒人能夠應付尉遲炯,這十萬兩銀子你給不給他?”

嶽豪只道他想誇功,忙道:“我只有一個兒子,若然沒有師弟將他打敗,莫說十萬兩銀子,再多我也只能給他!師弟,你的大恩,我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齊世傑道:“好,那麼這十萬兩銀子,對你來說,等於是既出之物了。我讓你佔點便宜,只要一半,你給我五萬兩銀子吧!”正是:

橫刀退敵真英傑,語出驚人豈爲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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