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忘情揮淚空遺怨 鑄錯無心任自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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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姑面色一沉,說道:“你忘記了咱們的家訓嗎?”齊世傑道:“孩兒沒有忘記。”楊大姑道:“念出來給我聽聽。”

齊世傑道:“專心練武,潔身自好,不當公差,不做強盜。不過——”楊大姑道:“還有什麼不過?”這次齊世傑沒有給母親嚇倒,仍然繼續說道:“不過冷鐵樵他們可不是普通的強盜啊!”

楊大姑道:“正因爲他們不是普通的強盜,所以更加不能沾惹。”

齊世傑道:“孩兒並沒違背家訓。”楊大姑道:“你還要強辯?”齊世傑道:“家訓只說‘不做強盜’,可並沒說不許和強盜做朋友。何況認爲冷鐵樵是強盜的只是清廷,江湖上的英雄豪傑都認爲他們是義軍的。而且縱然你把冷鐵樵當作強盜,他的侄女兒最少現在還不是的。”

楊大姑道:“不管她現在是也好,不是也好,她總是受到嫌疑的了。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她做我的媳婦!”

齊世傑道:“我們根本尚未談婚論嫁,我自問也配不上她,豈敢有此妄念。但只是和她來往也不行嗎?”

楊大姑道:“不行!”齊世傑呆若木雞,咬着嘴脣,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楊大姑柔聲說道:“傑兒。我是爲你的前程着想,有一件事情你還未知道呢。”

齊世傑茫然道:“什麼事情。”楊大姑道:“是有關你舅父的事情,他還活在人間,這次我來回疆之前已經和他見過面了。”

楊炎躲在廟後面那裸大樹上偷聽,聽到這裡不覺心頭一震,弄得樹葉沙沙作響。幸虧剛好有一陣風吹過,楊大姑沒有發現。楊炎連忙鎮靜心神,留心聽裡面說話。

楊大姑繼續說道:“所以我叫你和我回家再說,尋找楊炎事情可以暫擱一擱,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齊世傑道:“媽,你的意思是先把發現表弟的消息告訴舅舅,然後讓他親自去找表弟?”

楊大姑道:“不錯,只要做父親的找到兒子,做兒子的總得聽父親的話。那時就不怕那小妖女迷惑你的表弟了。”

楊炎不禁心中苦笑:“這‘小妖女’非但沒有迷惑我,對我稍假辭色她都不肯呢。不過假如我的爹爹真的要我和她斷絕往來,我聽不聽爹爹的話呢?”他自問自答。”當然不聽!儘管事實上我盼望與她來往也盼不到,但要我像表哥那‘聽話’我是做不到的。”他心潮一陣翻騰,迅即又歸平靜。因爲齊世傑已在說話了。他把自己的事情暫且擱過一邊,凝神聽表哥說話。

齊世傑聽見舅父生存的消息自是感到意外的喜悅。但這意外的喜悅,卻抵消不了他心頭的憤懣。

他忍不住再問母親:“舅父還在人間,我當然是高興的。不過,這和我的前程有什麼關係?和冷姑娘又有什麼關係?”楊大姑道:“關係大着呢,你知道你的舅舅現在是做什麼嗎?”

齊世傑道:“我怎能知道,媽,還是你爽快告訴我吧,他做什麼?”

楊大姑道:“他現在是大內衛士,是皇帝身邊的親近的人呢!不過,說給你聽不打緊,你可千萬別泄漏出去。你的舅舅不願意給江湖人物知道。”齊世傑吃了一驚人說道:“舅舅做了大內衛士?”

楊大姑道:“這有何不好?總比冷鐵樵做強盜頭子好得多!”齊世傑道:“要是給俠義道知道,只怕連我由要感到面上無光的呢!”楊大姑道:“胡說。誰叫你像那些人一樣想法!”

齊世傑好像沒有聽見母親的話,仍在這訥訥自語:“他爲什麼要做大內衛士?他爲什麼要做大內衛士?”

楊大姑道:“他非做大內衛士不可,這是給孟元超逼出來的!孟元超搶了他的妻子,還不肯放過他!他武功不及盂元超,除了做大內衛士,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躲避孟元超尋仇。”

這番話說得躲在外面偷聽的楊炎一片迷糊。父母當年的恩怨他未悉底蘊,誰是誰非,一時之間實是難以分辨。他畢竟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大孩子啊!要是他一直在天山還好一些,但這七年來他卻是離羣索居,和他的“爺爺”相依爲命他的,“爺爺”是個失意的老人,而且本來是個屬於邪正之間的人物。“善未易明,理未易察。”他不禁大爲惶惑了。

由於未明底蘊,他聽了楊大姑的言語,心裡雖然覺得父親做了大內衛士是不好,但也不禁有點同情父親,暗自想道:“爹爹是給孟元超逼出來的,我給爹爹報了仇,那時再勸地不要當這大內衛士,料想他會聽我勸告。”想是這樣想,心情的激動卻無法平靜下來,他手指顫抖,幾乎連樹枝也抓不牢了。只聽得楊大姑繼續說道:“我已經和舅舅說好,要是找到你回家裡來,他可以給你謀個差事,即使當不上大內衛士,在御林軍混個軍官總可以的,齊世傑臉上唰的變色,說道:“什麼,你要我也做清廷的鷹爪。”楊大姑斥道:“胡說八道,什麼鷹爪?練武的人,除了做強盜,只有三種出身:一是做鏢師,一是設館授徒,一是當軍官,當軍官是正途出身,你不想做軍官難道想做強盜?”

齊世傑道:“媽,你要我做官,那不是你自己也違背家訓?家訓說過:不當公差,不做強盜的!”

楊大姑哼了一聲,說道:“你怎的這樣糊塗,大內衛士和御林軍軍官豈是‘公差”可比,公差是捕塊之流,比起大內衛士差十萬八千里呢。”齊世傑道:“我想‘家訓’既然小小的公差都不可以擔當,大內衛士當然更是不能做了。”

楊大姑道:“你這是誤解‘家訓’,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回去問你的爺爺。”齊世傑道:“明天我不會跟你一起回家!”

楊大姑大怒道:“你、你,你,你這不孝畜牲,你三歲死了父親,找把你撫養成人,如今我這一大把年紀,還親自出來找你。找到了你,你卻不要我這個母親了!

齊世傑道:“媽,你說得太重了,孩兒並非、並非………”

楊大姑怒氣衝衝的搶着說道:“好,你既然並非不認母親,爲何不跟我回家?我替你安排了錦繡前程,爲何你卻不聽我的話?你不聽我的話,我就不要你這個兒子!”

宋鵬舉道:“師姑,你彆氣壞了身子,讓我勸勸師弟。”楊大姑道:“我早已給他氣壞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看樣子,她是“意猶未盡”,還要再罵兒子的,不知怎的,忽然收了罵聲,望向外面,驀地喝道:“誰躲在外面偷聽,給我滾出來!”

原來楊炎禁不住心情的激動,雙手牢牢抓着樹枝,樹葉簇籟搖動。這次樹葉是無風自落,當然是瞞不過楊大姑了。

楊炎給她陡然喝破,不覺心頭一震,跌下樹來。

身體剛剛着地,立即聽得暗器破空之聲。楊炎一覺腦後風生,反手一彈。

雖然是在心情激盪之際,他那超卓的武功本能的還是發揮了出來。這一彈就像他的背後長着眼睛一樣,彈個正着,透骨釘倒飛回去。

就在此時,發生了一仲楊炎意想不到的事情、

另一棵樹上,也突然跳下一個人來。

黑夜之中,又在匆忙之際,楊炎自是無暇去辨認這個人。這個人是背向着他而且是戴着蒙面巾的。

蒙面人如箭離弦,從地上一跳下來,登時竄進破廟。

楊炎此時只有一個心思,趕緊離開此地。

是爲了不願意再見到這個令他討厭的姑母,還是爲了躲避齊世傑呢。”

他不知道,或許兩個原因都有。

他是曾想過,反正自己也幫不上表哥的忙了,與其見了表哥不知說些什麼話好,不如躲避爲佳。

但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原因,他要趕快找尋冷冰兒!

在他心中的位置,比起齊世傑,冷冰兒更是他的”親人”。

知道了冷冰兒遭遇的不幸,他可以躲避齊世傑,卻必須放棄躲避冷冰兒的念頭了。

“冷姐姐此際不知心中如何悲苦,除了我還有誰能安慰她?”楊炎心想。

此時他倒是有點慶幸另外有個人打岔了,楊大姑母子要對付這個人總得耽擱片刻吧?那就不怕他們追上自己了。

齊世傑的本領他知道得很清楚,姑母的本領他也曾日睹。他們母子兩人聯手,除非是碰上了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否則楊炎也不知道當今之世還有何人勝過他們。而這個蒙面人當然不會是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

故此楊炎倒是一點也不爲他們母子擔心的。

於是他飛快跑下山去,跑了一程,忽覺指頭隱隱麻癢!

楊炎這才霍然一省。心道:“想不到姑母還會使用喂毒的暗器,她也不知道我是誰,就用這等狠毒的暗器,怪不得被人稱辣手觀音。”好在他的指頭沒破,血液未曾中毒,一發覺後,在山澗洗乾淨手指,稍爲默運玄功,功真氣直透指尖,不過片刻,麻癢之感便已止了。

知道了他那個號稱“辣手觀昔”的姑母還會使用喂毒暗器,他更加不用擔心了。

如今他擔心的只是找不到冷冰兒。

楊炎可沒想到,那枚喂毒的透骨釘,並非他的姑母所發。

剛纔發暗器打他的是那個蒙面人。那個蒙面人比楊炎先來,但正當他要暗算齊世傑的時候,楊炎亦已來了。

蒙面人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楊炎不是和他躲在同一棵樹上。這晚無星無月,楊炎的全副精神又放在偷聽楊大姑母子的對話,根本就沒想到,就在他的身邊,竟然還躲藏着另一個武功和他相若的高手。

蒙面人未曾見過齊世傑的本領,雖然他亦聽得好幾個人說過,說是齊世傑的本領甚爲了得,但那些人的本領都是遠不如他,是以他並不把齊世傑放在心上。

但楊炎的武功他是領教過的,對楊炎卻不能不有幾分忌憚。也正是因爲忌憚楊炎的緣故,他遲遲不敢動手。不過在楊炎的行藏給“辣手觀音”喝破之時,他可不能不出手了。這不僅是因爲他不知道自己的行藏是否亦已給“辣手觀音”識破,而且是因爲害怕楊大姑與楊炎姑侄想認,那時自己更加對不了好。

當然他也估計得到,他發的喂毒暗器未必傷得了楊炎,但他還有另外一個如意算盤,趁着楊炎尚在驚惶失措,他先跑進那座破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楊大姑隨便抓一個作爲人質。

還有一件楊炎意想不到的事,廟子裡面也發生了意外的事情。廟裡廟外,兩件意外的事情是同時發生的。

正當楊炎發現那蒙面人之際,廟子裡的齊世傑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以齊世傑的內功造詣,本來即使是被鐵錘擊着胸口也不會吐血的,但此際他被母親所逼,心頭上所受的創傷比任何壓力都更難受,淚是流不出來了,血怎能不吐出來。

楊大姑正要出去察看,忽見兒子吐血,這一驚非同小可,忙道:“傑兒,你怎麼啦?”

話猶未了,那蒙面人已是出現門前。人未到,暗器先發,兩枚喂毒的透骨釘一打揚大姑,一打齊世傑。

母親保護兒子仍是出於本能,楊大姑雖然是在驚惶之中,應該仍是快如閃電。

她頭也不回,反手便是一掌。

她的金剛六陽手功夫乃是武林一絕,這一掌更是她數十年心血之所露,在楊家原有的六陽手基礎上精益求精,鑽研出來的,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其中奧妙無窮。

只見那兩枚透骨針好似陷入漩渦,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忽地掉轉了頭,倒飛回去。原來楊大姑這一掌同時發出兩種力道,剛柔並濟,互相牽引,又互相激盪。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那蒙面人旋風也似的撲進來,正好迎着那兩枚掉頭倒飛的透骨釘。

楊大姑喝道:“原物奉還,給我躺下!”

那蒙面人居然不接不閃,也沒躺下。

兩枚透骨釘打在他的身上衣裳也沒穿破,就跌下地了。他恍如未覺,腳步絲毫不緩。

楊大姑本以爲在她這麼剛猛的掌力之下,透骨釘反震回去,不在他的胸口穿出兩個窟窿纔怪,那知結果竟是如斯!

這一下,那人固然是有點吃驚,心裡想道:“辣手觀音果然並非浪得虛名,我可不能太過輕敵了!”楊大姑則是吃驚更甚,心裡想道:“這人的功夫似乎比那小妖女還更了得,這回我恐怕是要糟糕了!”

她是個識貨的大行家,當然知道對方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這種功夫練到爐火純青之境,不論是人是物,沾衣即被震開。此人只能令透骨釘跌下,不能反震飛回,距離爐火純青的境界還差一截。但雖然如此,楊大姑已是自愧不如。

但儘管自知不敵,楊大姑爲了保護兒子,也非拼命不可。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已是衝到她的面前,一聲冷笑喝道:“且看是誰辣手!”

大喝聲中,蒙面人拳含兼施,恍如鐵斧開山,巨錘鑿石。

楊大姑身隨步轉,橫掌如刀,輕輕一削。金鋼六陽手本是以剛爲主,以柔爲鋼,她這一舉削出卻似毫不着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她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掌使將出來,那蒙面人倒是不能不爲之心頭一凜了。

原來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其實卻是能傷奇經八脈的。蒙面人要是和她硬拼的話,楊大姑可能立斃在他掌下,但他的手少陽經脈被傷,只怕也要變殘廢。

這蒙面人三十歲尚還未到,正是來日方長,自以爲前程似綿,怎肯和一個將近六旬的楊大姑拼命。縱然把她打死,自己折了一條手臂也是得不償失。

於是他一個移形易位迅速閃開,冷笑說道:“老乞婆,想拼命麼?可惜以你這點道行,只怕還是有心無力!”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幾句話的功夫,一口氣攻出了十七八招。每一招都是見好即收,稍沾即退,使得楊大姑無法施展兩敗俱傷的打法。要不是楊大姑的掌法綿密異常,早已被他乘虛而入。

劇鬥中楊大姑忽覺對方的掌風隱隱帶有一點血腥氣味,心中一驚,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好,原來這斯練的是毒掌功夫。”連忙暗運真氣,護着心頭。但她本來就不是那人對手,此際分神二用,如何還能抵敵、”

只聽得“嗤”的一聲,楊大姑的左邊衣袖給那人一抓撕破,露出了光禿禿的胳膊。還幸虧只是露出臂膊,要是給那人撕破,別個部位的衣裳,在小輩面前,她更是無地自容了。

楊大姑驟吃一驚,腳步蹌踉,眼看就要給那人的掌力震翻。那人正要跨步進招,忽覺勁風颯然,一股雄渾的力道,儼如暗流洶涌,突然襲到。

齊世傑道:“媽,割雞焉用牛刀,讓孩兒替你打發這個小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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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姑大驚道:“傑兒,不可!”連忙轉過身來,只聽得“蓬”的一掌,如雷震耳,齊世傑和那蒙面人已經硬接了一掌。

霎那間,楊大姑嚇得幾乎暈倒。那蒙面人她自己都抵敵不了,何況兒子?這樣硬碰硬接,只怕兒子不死也得重傷。那知定睛一瞧,只見兒子淵停巖峙,紋絲不動,反而是那蒙面人退了一步。齊世傑嘴角還有未抹乾淨的血絲,但神采飛揚,眉宇間已是隱現英氣,和剛纔憔悴萎靡的顏容,完全兩樣!

母親要保護兒子,兒子也要保護母親。他吐了一口鮮血,胸中鬱悶之氣已消一半,此際陡逢強敵,精神不自覺的就振作起來。強敵當前,任何天大的事情,自然而然的都置之腦後了。那蒙面人雖然未至於給他震倒,這一驚已是非同小可,心想:“我的龍象功已練到了第八重,怎的還比不上他?”

這霎那間,齊世傑也是禁不住一驚,“怎的這廝也會龍象功,和我不相上下?”陡然心念一動,失聲喝道:“你,你是段劍青!”蒙面人道:“是又怎樣?”聲出招發,立施殺手。這次他沒有采取硬拼的重手法,身形滴溜溜一轉,齊世傑一掌拍空,他的手臂突然一長,就抓到齊世傑門面。手法怪異之極,手臂竟似柔若無骨,肩頭彎過,從齊世傑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抓來。他用的是從天竺學來的瑜伽功夫,化爲掌法。只道這一抓齊世傑無論如何也躲避不開了。那知結果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原來齊世傑雖沒練過瑜伽功夫,卻練過桂華生武功秘笈上的功夫。桂華生的武功源出少林,有一招“龍爪手”是剋制蛇拳的,他見段劍青的手臂能夠彎曲變形,和蛇拳似有點相類,無暇思索,立即使用這招“龍爪手”一試。

其實段劍青這招把瑜伽功夫變化出來的掌法要比蛇拳高明得多,真正練到登峰道極之時,“龍爪手”是剋制不了的。但對方突然使出他不懂的武功,正如齊世傑剛纔驟吃一驚那樣,他也不能不驟吃一驚的。

“龍爪手”三指拿下,對準他的虎口。段劍青不識其中的奧妙變化,也看得出是極上乘的武功,假如各自施展,只怕勝負實是難料,段劍青可不敢冒這個險。

段劍青不敢冒險,柔若無骨的手臂倏的轉彎,改抓爲拍。一掌拍出,熱風呼呼。連躲在牆角的楊大姑都感覺得難受,她不禁又是大吃一驚,連忙叫道:“傑兒,小心,這是雷神掌!”

段劍青冷笑道:“老乞婆你倒識貨,待會兒叫你也嚐嚐……”但“滋味”這兩個字尚在脣邊,他可先嚐到對方的滋味了。

齊世傑道:“娘莫擔心,這小賊的雷神掌練得還沒到家!”口中說話,招數早已發出。駢指向前一戳,以指代劍,使出了一招刺穴的劍法,戳入段劍青掌勢劃成的弧形圈內。

段劍青的雷神掌是和歐陽兄弟交換得來的武功,由於他有深厚的武學造詣,練成的雷神掌早已青出於藍,莫說歐陽兄弟還不如他,即使他們的先祖歐陽伯和重生,恐怕也比他不上。

他正自心中有氣:“你說我練得尚未到家,我倒要看你如何破我?”心念未已,忽覺冷氣森森,被齊世傑指尖遙點的那個穴道,竟似乎有一線奇冷的寒氣侵了進來。段劍青打了一個寒噤,這“滋味”可是甚不好受,連忙疾退三步。他的內功造詣也確實非同小可,就在這連退三步的瞬息之間,運功消除了寒意。

原來齊世傑以指代劍使的這招,乃是他在冰窟學來的冰川劍法。他的上乘內功也是在冰窟中練成的,使出這招劍法,更具威力。只可惜他沒有冰魄寒光劍在手,否則段劍青即使沒給凍僵,又怕也得立時便要落敗。

齊世傑喝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段劍青,你這小賊三番兩次要想害我,……”他口中說話,身形早已向前撲去。段劍青左掌掌心向外,右掌掌心朝內,一招陰陽雙撞掌向齊世傑反擊。這是那爛陀寺的武功,陰掌陽掌一剛一柔,兩股力道會成一道漩渦。

齊世傑一聲冷笑,依樣畫葫蘆的也是一招陰陽雙撞掌。掌風激盪掌力抵消。兩條人影倏的又再分開。這次仍然是齊世傑稍勝一籌,他神色自如,段劍青卻已額角沁出冷汗。

“你這功夫是誰教的?”段劍青大驚之下,驀地想起一個人來。不覺失聲叫道。齊世傑一面出招,一面繼續說道:“你還記得迦象法師嗎?你幾次三番想要害我,那也罷了,迦象法師是你師伯,你也用詭計害他,欺師滅祖,天理難容!”

段劍青在七年之前騙迦象法師服下毒藥,只道這個師伯早已死了,那知他是躲在“魔鬼城”下面的冰窟,再活多了五年。

段劍青想起迦象法師當時咬牙切齒,誓言化爲厲鬼也要報仇的形狀,不覺毛骨悚然,顫聲說道:“原來你的武功是他教的,他早已經死了?”

齊世傑喝道:“不錯,他終於是給你害死了。他傳我武功,就是要託我爲他清理門戶!”

段劍青心神稍定,聽了這話,不禁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者是他的師伯畢竟還是死了。憂者是齊世傑得了迦象法師的衣鉢真傳,自己又添一個勁敵。

就像夜行人吹口哨那樣,段劍青勉強打了個哈哈,給自己壯膽,說道:“如此說來,原來你還是我的師弟呢!迦象師伯是給韓紫菸害的,可不能完全怪我。反正如今韓紫煙和迦象師伯都已死了,咱們又何必同門相殘……”

話猶未了,齊世傑已是大怒喝道:“誰是你的同門?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大喝聲中,連環三掌拍出,這三掌是他家傳六陽手的功夫,但卻用上了第八重的龍象功。躲在一角的楊大姑看得又驚又喜,她那知道兒子是故意使用她所傳的掌法來打敗段劍青,好給她換回面子的。

不過,主要的威力雖然是來自龍象功,六陽手的作用亦是不能抹殺,它是變化爲最繁複的掌法,配合了龍象功相得益彰。這次段劍青想要避免硬拼,亦已躲避不了,無可奈何,只好又硬接一掌。這一次頹勢更顯,接連退出六七步方能穩住身形。

段劍青又是吃驚又是氣惱,心裡想道:“要不是上個月我吃了楊炎這小子的虧,齊世傑的龍象功如何能夠勝我?如今只怕是打不過他了!”原來他中了楊炎的一支天山神芒,雖然已經醫好,功力卻還差兩分未曾恢復。不過話說回來,即使他的武功完全未打折扣,最多也只是能和齊世傑打成平手的。

段劍青不知道楊炎早已離開,此時想起他來,不覺又是心頭一凜。“楊炎這小子莫非是要等我和齊世傑鬥得兩敗俱傷,他方始來趁現成,制我死命?”這麼一想,不由得更是膽怯心虛。

但他自恃還有毒掌功夫,心想齊世傑和他硬碰了兩掌,多少也該中了毒吧。

正當他躊躇未決,不知是馬上逃跑的好,還是等待齊世傑毒發,自己可以仍然按照原來的計劃,把他拿住作爲人質的好,齊世傑又已和他硬拼了一掌。

這次段劍青用瑜伽功夫巧妙的化解了齊世傑一半掌力,只退了三步。但從他的感覺之中,卻已知道齊世傑的功力非但絲毫未減,而且好似越戰越強。亦即是說齊世傑根本就沒有中毒的跡象。

反而是他自己先發現有中毒的跡象了。在急退三步之際,忽地感到一陣暈眩,險些摔倒。

原來他練的毒掌功夫雖然厲害,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假如碰上功力比自己更高的敵手,掌上的毒質就有可能傷不着對方反而給對方逼回來的。

幸虧他的龍象功和齊世傑都是練到第八重,他由於一個月前吃了楊炎的虧,也不過打了兩成折扣,雙方的距離還不算太大。是以雖然中毒,毒勢尚還輕微.不過既己發覺。自己有中毒的跡象,又怕楊炎乘他之危,如何還敢戀戰。

他身形一晃,險些摔倒。齊世傑卻不知道他的毒掌有那麼一個弱點,接戰以未,他見段劍青詭異的武功層出不窮,只道他又在用什麼詭計,一時之間,稍有猶疑。就這麼片刻猶疑,段劍青已是一個倒縱出了廟門,說道:“咱們畢竟乃是同門,拼個你死我活,那又何必?”他生怕楊炎在外埋伏,截他去路,衝出廟門,一面亂髮暗器,一面飛快逃跑。跑了一程,不見楊炎蹤跡,這才鬆了口氣。母子情深終互諒

齊世傑掛慮母親,不敢追敵。回過頭來,只見母親面色蒼白,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原來她見兒子得勝,一口氣鬆了下來,已是支持不住了。

齊世傑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媽,你怎麼啦?”

楊大姑道:“沒,沒什麼,好孩子你總算給我爭了口氣,咱們的六陽手……”她的臉上雖然掛着笑容,但卻越發顯得蒼白,而且語音斷斷續續,氣喘的聲音比她說話的聲音還大。

齊世傑把母親扶穩,說道:“孩兒慚愧得很,媽,你教給我的六陽手,本決可以重創那小賊的,可惜孩兒練得尚未到家,還是給那小賊跑了。”

其實這“漸愧”二字本來應該是楊大姑說的,齊世傑知道母親好勝的脾氣,搶先說了出來。用這番說話解除她心頭的鬱結,勝於給她服一劑去心火而利於寧神益氣的補藥。只有這樣,才能幫助母親在最短的時間內復原。

兒子的用心,楊大姑在心裡當然也是自己明白。她見兒子對她這樣體貼,心裡不禁感到甜絲絲的,一面咳嗽,一面說道:“好孩子,你不枉我一番調教,這、這已經是很難得了。不過,我,我,我明天恐怕是不能,不能回家了——”

齊世傑道,“媽,你莫擔憂,先歇一會兒,我保管你明天可以回家。”一面說話,一面握着母親的手,默運玄功,以本身真氣輸入母親體內。

楊大姑只覺一股熱氣循着她的手少陽經脈逆流而上,轉瞬之間流遍全身,就像豬八戒吃了人蔘果似的,八萬四千個毛孔,無一個毛孔不舒服。她自身的功力本來不弱,這次又不是給段劍青的毒掌直接打中,只是吸進了點毒氣的,心中鬱結一消,加上外力之助,不消多久,本身的真氣亦已凝聚起來,奇經八脈盡都通暢,那一點毒質亦已化爲汗水揮發了。她是個武學大行家,知道兒子這樣替她推血通宮,最爲耗損真氣,想要喝令兒子停止,但在齊世傑那麼深厚的真氣衝擊穴道之下,她根本連話也說不出來,好不容易,等到她本身的真氣亦已凝聚之後,她這才能夠把手掌抽了出來,說道:“夠了,夠了,傑兒,你、你覺得怎樣?”

此時她的臉色已經恢復紅潤,臉色變得蒼白的是齊世傑了。她想到兒子剛經過一場惡鬥,便即爲她如此耗損真氣,而且兒子在惡鬥之前,又是吐過一口鮮血的,她怎能不爲兒子擔憂?

齊世傑道:“不礙事。”說了這四個字,便即盤膝靜坐,果然不過片刻,他的臉色也恢復了紅潤。他站了起來,說道:“媽,咱們明天可以一起回家了。”楊大姑怔了一怔,說道:“你,你願意跟我回家了嗎?”齊世傑道:“媽,你跑了這麼遠的路來找我,我怎能不送你回家。”楊大姑喜出望外,不覺攬着兒子說道:“傑兒,你畢竟還是我的好兒子。好,好,你願意回家,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齊世傑輕輕說道:“媽,但我求你一件事情。”楊大姑心頭一震,說道:“你要什麼?”

齊世傑道:“媽,我求你不要逼我跟舅舅做事。”楊大姑最害怕的是兒子要娶冷冰兒,兒子剛剛救了她的性命,而且又給了她的面子,維持了她做母親的尊嚴,要是兒子先提出這個要求,她就不知怎麼好了。如今齊世傑只求不跟舅舅做事,這雖然也是違揹她的意旨,但總比要她答應兒子娶一個朝廷欽犯的侄女兒好些。楊大姑嘆口氣道:“我本來是爲你的前程着想,但你既然不願意,媽也不會勉強你了。”

原來齊世傑並不是不想求他母親取消不許他和冷冰兒往來的那個禁令,但他害怕母親倔強的脾氣,要是他提出這樣要求,恐怕母親以爲他是恃功要脅,一說僵了反而不好,是以不得已而思其次。

不錯,他也曾下了決心,不跟母親回家的。要是沒有段劍青打傷了他母親這件事情,他的決心不會更改。但如今既然發生了這件意外事情,做兒子的要保護母親乃是出於天性,他就不能不護送母親回家了,否則萬一母親又在路上碰上了段劍青,那怎麼辦?但他的身體可以跟母親回家,一顆心卻還是放在冷冰兒身上。

天色已經亮了,他跟着母親走出破廟,心中但感一片茫然,翻來覆去的只是在想:“冷姑娘此際不知是在何方?也不知她此際展在怨恨我呢還是在思念我呢?”

冷冰兒對他沒有怨恨也沒有太深的思念,要是她心中的傷痛卻非齊世傑所能理解。

冷冰兒跑出那座破廟,心靈好像已經麻木,腦袋也變了一片空虛,只是茫然不知所之的亂跑。什麼感覺也沒有。

這種奇怪的感受,對她來說倒並不是第一次。八年前她被段劍青推落冰湖,被人救起之時也曾有過這佯的感受,以致別人問她的姓名她也答不上來。不過這一次的傷痛卻似乎比上一次更深。上一次是初開的蓓蕾遭受風雨摧殘,這一次是枯萎的樹木已經重新發芽,不料又遭刀斧的砍伐。

她一口氣也不知跑了多少路,但一回頭,望不見那座破廟,這纔好似從一個惡夢之中剛醒過來,她靠在一塊大石上,心在發麻,身子也在發麻,走不動了。

一陣山風吹過,她這才恢復了知覺。

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恢復了知覺的女兒心卻蒙上了一片陰霾。

她並沒有怨恨齊世傑,也沒有強烈的思念。儘管是同樣的受到心靈上的創傷,齊世傑畢竟還是和段劍青不同的。

不管怎樣,段劍青總是她的第一個戀人,她也的確曾經深深愛過段劍青。她曾經原諒過他的許多過錯,直到段劍青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竟然想要謀殺她的時候,她那少女的幻夢才被戳破,而她對段劍青的強烈的恨也更超過了往日對他那強烈的愛了。

不管是什麼樣性質的愛和恨,對一個少女而言,如果她未曾有過強烈的愛,恐怕也不會產生強烈的恨。

不錯,她對齊世傑是有好感的,甚至也曾希望他們的關係會有進一步的發展的。但畢竟是還未曾有過強烈的愛,莫說這次的過錯不在齊世傑,即使是齊世傑應當負責,她也不會恨他。或許她對齊世傑的情感亦含有“愛情”的成份在內,但不過剛剛發芽,也還談不上刻骨相思。

她傷痛的是接二連三的不幸,是少女的尊嚴被人踐踏,是她感到異樣的寂寞,在她遭遇不幸的時候,沒有一個可以安慰他的親人,是她剛剛恢復了“生機”而又遭到無情的打擊……此際,她可以不需要愛情但卻需要同情,可以不需要愛人,但卻需要一個知心的朋友。

山風吹過,冷冰兒但感一片茫然,好像連自己也“失落”了。

段劍青的影子已經模糊,齊世傑的影子也只是像春風輕輕掠過,過去了就過去了,心湖不過微泛漣漪。

“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她並沒有這樣強烈的感情,是以縱然已經感覺到了“春風”的一絲暖意,她也沒有動過念頭要趕上春天。

迷茫中另一個人的影子在她心頭浮起。

一個人在最傷心的時候往往會想起最好的朋友,許多話不能向父母泣訴的都可以向知己傾吐。此際的冷冰兒就是如此。

此際,引起她強烈思念的人,不是段劍青,也不是齊世傑,而是孟華。往事歷歷,都上心頭。七年前的一幕重新在她的忘記中出現。

她被害不死,在哈薩克的刁羊大會中又碰上段劍青,段劍青引她追上雪山,她險些又遭段劍青的毒手。

像是天上掉下的救星,孟華忽然在她最危急的時候出現。不僅救了她的肉體,也醫治了她心靈的創傷。

當然,由於這個創傷太深,傷一直到現在還未癒合。但最少是不會流血不止了。

要是沒有孟華這份友誼,鼓舞她求生的意志,她真不知道是否能夠活到如今?

“孟大哥和我分手之時,說過要一定再找尋弟弟的,如今卻還未見他來。是他已經來過我沒碰止他呢?還是紫達木那邊有更緊要的事情留着他,五年的時間裡面他都無法抽身,根本就沒有來過呢?他和碧漪姐姐想必亦早已成親了吧?可惜他這杯喜酒我是喝不到了。”冷冰兒心想。她並沒妒忌金碧漪,她只是爲金碧漪祝福。

此際,又是她心靈上受到創傷的時候了,她是多麼希望再見到孟華啊,即使孟華是和金碧漪一起同來——想至此處,她不覺心頭跳了一下:“我爲什麼這樣想呢?難道我不也盼望見到金姐姐嗎?不,我其實是更盼望見到他們一起來的。”

但她知道世上決不會有接二連三的“巧遇”,上一次她心靈受創的時候,有孟華安慰她,這一次是不可能再盼到孟華了。

孟華的影子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曾經是與她朝夕相共的,但此際在她心中的影子卻是甚爲模糊。不過這個“模糊”的感覺卻不同於她對段劍青的那個“模糊”感覺。對段劍青她是要盡力忘掉他,是要把他的影子抑制下去,造成的“模糊”;而對這個人她則是無時不在想念他的。她之所以感到“模糊”,是因爲她只知道他童年時候的模樣,不知現在的他是什麼模樣。

她想起的這個人是孟華的異父弟楊炎。

“炎弟今年十八歲了,不知道是否長得像他哥哥?”在她心中這個“模糊”的影子,就正是混合了童年時代的楊炎,和少年時代的孟華的影子。這次她本來是和齊世傑來找尋楊炎的,誰知找不到楊炎,卻反而“失去”了齊世傑。此時她已經稍微清醒過來,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不由得心中苦笑了。

“那個小妖女不知又是誰呢?聽齊世傑母親的口氣,似乎她和炎弟是很要好的朋友?”

想起了楊大姑對那“小妖女”的指責,她不覺有幾分歡喜,又有幾分傷感:“真想不到楊炎這小孩子也有了女朋友了。啊,他已經不是流鼻涕小孩子,他是十八歲的少年啦。”楊炎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個小孩子,此際她方始“發覺”他已經長大了。

她想起了羅曼娜告訴她的事情:“楊大姑口中的小妖女,想必就是曼娜姐姐碰上的那個行徑古怪的少女吧,那次她也是和炎弟同時出現的,看來他們的交情倒似乎是當真不錯。這個小妖女能夠令到辣手觀音暴跳如雷,也真是個不尋常的女子!炎弟該不會也像齊世傑那樣,一切要聽他姑母的話吧。要是見到了炎弟,我只要好好的問一問他,是否真的喜歡那個‘小妖女’?要是真的話,我一定要鼓勵他的。”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忽地看見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是炎弟嗎?我是你的——”冷冰兒本來猜想楊炎還在此山,此際突然發現這個影子,輕功是如此超卓,而又一眼看得出不是齊世傑,她就不覺以爲是楊炎了。

那知話猶未了,只聽得那人已是哈哈一笑,說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冰兒。怎麼,難道你就不認得我了?”

這人不是楊炎,是段劍青。

聲到人到。段劍青業已出現在她的面前。

冷冰兒氣得發抖,喝道:“你,你還有臉見我?”

段劍青卻是嘻皮笑臉的說道:“冰兒,我已經知道你和齊世傑的事情了。你莫傷心,齊世傑不要你還有我段劍青要你。”

怒火如焚,麻木的雙腿恢復了活力,冷冰兒立即躍起,把手一揚,喝道:“我要你死!”

段劍青一掌劈出,用的是雷神掌的功夫。七年前他的功力不及冷冰兒,此際則已是比冷冰兒深厚得多,而雷神掌又正是可以剋制冰魄神彈的奇寒之氣的。一掌劈出,熱風呼呼,冷冰兒打出的兩顆冰魄神彈在熱風激盪之中化成灰濛濛的霧氣。

段劍青笑道:“冰兒,你何苦如此生氣?不錯,我是曾經對不住你,但殺人不過頭點地,如今我是特地向你賠罪來了。”

冷冰兒唰地拔出冰魄寒光劍說道:“給我滾開!否則,你若敢再踏上一步,我,我……”

段劍青笑道:“你要怎樣?也許你尚未知道,連齊世傑都不是我的對手呢。你要殺我,那是決計不能的。我雖然對你不起,但過去咱們也曾有過海誓山盟,如今我又特地來向你賠罪,難道你不能重念往日之請?”他口中說話,不僅是踏上一步,而且是踏上三步了。

冷冰兒一劍向他刺出。

雖然段劍青早有準備,但冰川劍法奇幻之極,這一劍竟是從他意料不到的方位刺來。“嗤”的一聲輕響,饒是段劍青躲閃得炔,左肩已被劍尖碰着。衣裳穿了一個小孔。

冰魄寒光劍是天下最奇怪的寶劍。別的寶劍,講究的是劍的鋒利,只有冰魄寒光劍例外,它是憑藉奇寒之氣傷人經脈。要不是冷冰兒力透劍尖,連他的衣裳都不能刺穿的。如今雖然刺穿了他的衣裳,他的皮肉仍是無損。

但冰魄寒光劍的威力卻遠勝於冰魄神彈,它是玄冰洞裡的萬年寒玉煉成的,被劍尖碰若皮肉,登時有一股奇寒的陰煞之氣透過段劍青的穴道。

段劍青練過的天竺武功,有一門是可以顛倒穴道的。立即把這股寒氣轉移到身體的其他部分,然後再運內功把它逼出來。

但饒是如此,段劍青已是不由得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

說時遲,那時快,冷冰兒又是連環三招。段劍青心難二用,給她攻得手忙腳亂。不過他已經知道了冰魄寒光劍的厲害,不再輕敵冒進,冷冰兒想要再刺着他一劍,卻也不容易了。

段劍青運功三轉,身體恢復暖和,便即笑道:“冰兒,原來唐夫人已經把冰魄寒光劍傳給了你,冰川劍法你也練成功了,真是恭喜你啦!不過縱然如此,你還是勝不了我的。不如咱們重拾舊歡,結爲鴛侶。你有天下第一寶劍,我有天下第一武功,咱們夫妻聯手,那豈不是更可以天下無敵!”

冷冰兒氣得玉容蒼白,喝道:“放你的屁,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段劍青正是要激她動怒,一聲笑道:“那又何必!”驀地使出瑜伽功夫,伸臂一抓,突然就抓到了她的肘尖的“曲池”。

冷冰兒雖然狂揮寶劍,但對方這一抓乃是快如閃電的乘虛而入,她已是無法遮攔,冷冰兒不覺心頭一涼,只道要糟。那知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眼看就要給他抓住,段劍青忽地又閃電般的把手縮了回去。

原來還是冰魄寒光劍的特殊性能救了她。

在她狂揮之下,冰魄寒光劍的威力已是發揮得淋漓盡致。冰魄寒光劍的厲害之處,是不用刺着對方,那股奇寒之氣就可以傷人經脈的。以段劍青的功力在距離三丈之處可以禁受得起,在距離八尺之內則已是不覺在發抖了。如今他是欺身直進。和冰魄寒光劍的距離不過數寸,他使用大攜拿手法,手掌又是張開的,掌心的勞宮穴一個疏神,就被寒氣侵入。奇寒徹骨,這霎那間,他掌心的血液都好像幾乎要凝結了。

勞宮穴倘若受傷,真氣就會渙散,段劍青如何敢冒此險?

也幸虧他的武學造詣已經練到收發自如的境界,來得快,退得也快。他一縮掌抽身,迅即就躍出三丈之外。依然採取繞身遊斗的戰術困住冷冰兒。

冷冰兒險些吃了大虧,也連忙鎮懾心神,忍住怒氣,冷靜對付。她以變化莫測的冷川劍法帶守帶攻,雖然難以脫困,段劍青卻也無法攻入她的劍光圈內。但段劍青在把寒氣再次逼出之後,驀地又得了個主意。

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是最好的東西。當年冷冰兒對他千依百順,他都不滿足,爲了一己的私利,竟然不惜對她拋棄,如今冷冰兒對他冷若冰霜,甚至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他反而是開始感到後悔,非要把她得到手不可了。

當然他的後悔並不是“悟今是而昨非”的那種後悔,而是後悔走錯了一步棋,是患得患失的那種“後悔”。 Wωω⊙ тt kān⊙ ¢○

他在冰魄寒光的籠罩之下,越發覺得冷冰兒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冷豔”的美,“她的美其實並不遜於羅曼娜,早知羅曼娜是燙口的饅頭,當年我是應該對她稍留餘地的。如今想要她再像從前那樣死心塌地的跟我,恐怕是難之又難了。”想至此處,不覺又在暗暗後悔從前的“傻”,和這樣的一個世間罕有的美人兒一起,竟然沒有想到要“佔有”她。

驀地他想到一個歹毒的主意:“我也真是糊塗了,怎的忘記了韓紫煙留下的那種奇妙的挑情藥粉。我要是用武力制伏了她,得到了手也沒有味兒。我要她心甘情願的依從我!待到生米煮成熟飯,那時何愁她不乖乖的跟着我走。”

冷冰兒見他眼神不定、也不怎樣放在心上,心裡只是在想:“不管你打什麼鬼主意,我拼着豁了這條性命,就決不會上你的當。”唉,她那知道段劍青這種卑鄙陰毒的手段不是拼命就能抵擋的。

這霎那間,她一口氣放出了三招七式,冷電精芒,追逐敵手。但段劍青滴溜溜一個轉身,卻已把一撮藥粉藏在指甲縫裡。

段劍青笑道:“冰兒,你可不可以少想我的壞處,多想一點我往日對你的好處。”

冷冰兒柳眉倒豎,喝道:“我要你死!”

段劍青笑道:“很好,要死咱們一同死。欲仙欲死的滋味你沒嘗過吧?那可真是美妙得很啊!”

冷冰兒大怒喝道:“無恥東西,看劍!”就在此時,段劍青驀地轉身,對準了她,伸指一彈。

粉紅色的煙霧在她面前飛起,冷冰兒大吃一驚,急忙一掌劈出,但段劍青亦在同時發出劈空掌力,粉紅色的煙霧雖然在掌風激盪之下消散,藥粉卻灑在她的兩上,身上,她閉了呼吸,亦難遮攔那一縷縷透進她鼻孔的幽香。

冷冰兒又驚又怒,斜竄三步,喝道:“你毒死我,我做鬼也不饒你!”轉過來,揮劍狂攻,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她只道殷劍青是用殺人不見血的劇毒藥物害她,她要趁着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與段劍青拼個同歸於盡!最不濟也可以在將要毒發的時候,自斷經脈而亡。

段劍青笑吟吟的說道:“我怎捨得毒死你呢,冰兒,我只盼你回心轉意,咱們可以白頭同偕!”

冷冰兒咬牙狠鬥,但說也奇怪,鬥了一會,她忽地有點懶洋洋的感覺,面前雖然是冰天雪地,她卻好似置身子雜花生樹羣鴦亂飛的江南,在春風吹拂之下,渾身說不出的舒服。春意上眉頭,心頭那股強烈的憎恨也是越來越減,似乎殺不殺段劍青也是無可無不可的了。

段劍青仍然採取繞身遊斗的打法,臉上那邪惡的笑容也是越來越顯。“冰兒、冰兒,你還記得咱們在西湖泛舟,蘇堤踏月,孤山深梅的往事嗎?兒時咱們再同遊江南,啊,還有我的家鄉大理你還未到過,大理有上關風、下關花、蒼山雪、洱海月。風花雪月,幾時我與你一同消受。”

柔情蜜意,軟語溫存,冷冰兒迷迷糊糊的好像時光倒流,面前的段劍青又好像是七年前的那人風流俊俏、令她禁不住情絲暗擊的少年了。

她手中的冰魄寒光劍雖然還在不斷刺出,但已是越來越慢,越來越不成章法了。

段劍青嘻皮笑臉的踏上一步,又踏上一步,一伸出手輕輕向她抓下去了。“冰兒,跟我走吧。咱們去同遊江南,同遊大理,從今之後,咱們永遠在一起,再不分離。在天同爲——”

他只道冷冰兒已經迷失理智,不料“比翼鳥”三個字尚未曾吐出脣邊,冷冰兒突然又是反手一劍!

不錯,冷冰兒是業已被藥力迷幻,但仇太重,恨太深,積壓在心中的憎恨情緒已是凝結得如同實質,和她的生命糾結在一起,這種強烈的憎恨不是藥力所能完全消滅的。

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她突然恢復了幾分清醒。

但可惜雖然恢復清醒,劍招卻是軟綿綿的發不出力道。

“錚”的一聲,冷冰兒的冰魄寒光劍給他彈得飛出手去。

此時冷冰兒想要運功自斷經脈亦是力所不能了。

幸虧段劍青不懂得掌握冰魄寒光劍的功夫,雖然由於劍招無力傷不了他,但那股奇寒觸體,就已令他不禁陡然一震。

冰魄寒光劍落在地上,冷冰兒身子搖搖欲墜。段劍青再無顧忌了。“冰兒,你命中註定要做我的妻子的,你認命了吧!”

一退復進,眼看他的手指就要抓着冷冰兒了,忽地聽得一聲大喝:“誰敢欺侮我的冷姐姐!”大喝聲中,勁風颯然,襲到段劍青背後。

這次來的可是真的楊炎了。

他人還未到,一枝天山神芒先射到來。

段劍青領教過天山神芒的厲害,如何還顧得及去抓冷冰兒?百忙中只好飛身斜閃。“咔嚓”一聲,天山神芒射入石中。楊炎卻已出現在他面前。

楊炎大怒喝道:“原來又是你這個臭賊,我正要找你算賬!”

段劍青叫道:“喂,楊炎,你聽我說,你不是要爲生身之父洗脫恥辱嗎?我可以幫你,幫你——”

楊炎最不願意聽得別人提及他的“家醜”,這一下更加怒不可遏,撲上前去,就是一掌。

段劍青正是要激他動怒,纔好以逸待勞。哈哈一笑,說道:“好,你不要我幫你我就殺你!”一個陰陽雙撞掌接招,使上了第八重的龍象功。

那知楊炎雖然動怒,卻絲毫不心粗氣浮。那次他與段劍青打成兩敗俱傷之後,早已想好了怎樣對付他的招數的,他這一掌先發後至,待得段劍青氣力用老,避其朝銳,輕輕一擊。

兩人功力本來大致相當,但段劍青吃虧的是,昨晚他和齊世傑硬拼龍象功所耗的真力未曾恢復,又被冰魄寒光劍削弱了他的幾分功力,即使楊炎未曾想出破他龍象功之法,他亦己不是楊炎的對手了。

雙掌相交,無聲無息。段劍青的身子卻已飛了起來!

段劍青的輕功也真個了得,身形剛一着地,一個鯉魚打挺便翻起來,慌忙逃走,居然還是步履如飛。

本來已經搖搖欲墮的冰冷兒,此時再也支持不住了。儼如花枝亂顫,“嚶”的一聲,就倒下去。

楊炎當然是顧不得去追段劍青了。

“冰姐,冰姐!”他失聲驚呼,飛快的跑過去扶冷冰兒。

段劍青一走,冷冰兒的恐懼已經消失,那股強烈的憎恨也好像隨着段劍青走了。

但段劍青留在她身上的藥力可還沒有消失。恐懼和憎恨一去,藥力又再發作。

楊炎已經長得比她高半個頭,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抱着她,令她感到無比的舒服。懶洋洋的好似躺在“春風”懷裡,神智忽地一陣模糊。

眼前的楊炎幻化成另一個人。

“華哥,華哥……”冷冰兒語細如絲,喃喃說道。像七年前的一慕又重演了。

楊炎聽不清楚她說什麼,他只知道冷冰兒叫的不是他的名字,他怔了一怔,叫道:“冰姐,你怎麼啦。我是你的炎弟,我是你的炎弟呀!”

冷冰兒如夢初醒的張開了眼睛,開始又驚又喜的說道:“你當真是炎弟嗎?”

楊炎把冷冰兒扶穩,讓她坐在地上,他捋起了衣袖,說道:“冰姐,你還認得這顆紅痣嗎?”

此時冷冰兒已經恢復幾分清醒,她用不着去驗楊炎這顆痣,已經知道面前這個少年確實是楊炎無疑。

雖然是同母異父,但楊炎可長得真是像他的哥哥孟華。

冷冰兒心裡那個模糊的影子如今已是變成了有血有肉的真實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了。真實的楊炎和她想像中的楊炎竟是相差不了多少。

“啊,炎弟,真的是你?我真想不到是你救了我的性命!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人長大了,武功也大進了!”冷冰兒激動得流出眼淚,他們的手也不知不覺的又握在一起了。

“冷姐姐,你沒受傷吧?”楊炎問道。他已經覺察到冷冰兒神色有異,不覺有點擔憂。

“我沒受傷。”冷冰兒忽地想起一事,不覺問道:“炎弟,你到過那座破廟沒有?”

破廟曾留下她的恥辱的記憶,她本來要忘掉這個地方,更不願意提起楊大姑和齊世傑的。但爲了揚炎,她不能不和他說。

因爲,不論“辣手觀音”是怎麼可惡,她總是楊炎的嫡系姑母。而且她是冒了許多危險,萬里迢迢的跑來找尋楊炎的。

她想起楊大姑對那“小叫化”的猜疑,但眼前的楊炎卻己不是叫化子裝扮。那個小叫化是不是楊炎呢?楊炎對自己的身世又已經知道了多少呢?

許多事情她未知道,但她知道楊炎已經長大了,不是她心目中那個孩子了。

“炎弟已經十八歲了,他是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她不願提起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但覺得對楊炎的事情——他的身世之隱,她是不該再對他隱瞞不去了。

楊炎呆了一呆,說道:“到過了。而且不只一次。我是剛剛從那破廟來的。冰姐,我已知道,知道了……你,你不用再告訴我了。”

他以爲冷冰兒要說的是她自己的傷心事,對她的事情,他是無言可以安慰她的,他不願意挑起她的創傷。

冷冰兒處不知如何向他開口才好,聽了這話,不覺如釋重負,說道:“原來那小叫化果然是你。”她以爲楊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卻不知道楊炎是知道了一些,可不知道另一些。

“不錯,是我!”楊炎咬着嘴脣說道。

“那麼,你知道她,她是你的姑母了?炎弟,她是你唯一的親人,那你爲什麼,爲什麼——”

她正要問楊炎爲什麼不肯認親,想要好言勸他,楊炎卻已說道:“不,不,冰姐,你纔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怪你以前騙我,真的,我不騙你!我曾經埋怨過你,但如今我已知道,你是爲了我的好!我不要這些‘親人”,冰姐,我只要你!”

楊炎本來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此時是更加不能抑制心頭的積鬱了。他說的“這些親人”是包括他的生身之父在內的,不過冷冰兒當然是不知道的。

此時脈膊的跳動本來已經加劇的冷冰兒,也是更加激動了,她不覺摟着楊炎,說道:“炎弟,我也把你當作我唯一的親人,不過他們,他們——”她想說的是:“不過他們卻是你真正的親人”,但她的話又給楊炎打斷了。

楊炎帶着幾分嘶啞的聲音叫道:“他們回家去了。冰姐,你怎麼啦?你莫傷心,我是特地趕來陪你的!”

冷冰兒不知不覺又流出了眼淚。不過這次的流淚卻已不是完全爲了自己了,這次的流淚更多的是受了楊炎的感動。

激動的情緒本來就是容易感染的。

楊炎卻以爲冷冰兒是爲了齊世傑的回家而感難過,雖然他不願意挑起她的創傷,但忍不住要說了:“世傑表哥是個好人,冰姐,你莫傷心,爲了你的緣故,我願意幫你去找他……”

他想起的是他的父親已經做了大內衛士,他想起的是他的姑母也要逼他的表哥去尋出一官半職,要不是爲了冷冰兒的緣故,他是決計不肯去見他的姑母的。他的計劃是在替他父親“雪恥”之後纔去勸他父親,此際,他是連自己生身之父都不願意去尋找的,何況姑母?

冷冰兒禁不住也激動得叫了起來:“不,不,我發誓不見齊世傑的!並不只是爲了他的母親。唉,炎弟,你不懂你的姐姐。我不要任何人的憐憫……”她心頭複雜的情緒怎能向楊炎說得清楚呢?

楊炎說道:“姐姐,我懂得的。我懂得你是和我一樣,咱們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不錯,他是知道冷冰兒的內心和他一樣的倔強、一樣的高傲,他自以爲是“懂得”冷冰兒的。但冷冰兒更復雜的感情,卻就不是他現在這個年齡所能懂得的了。

冷冰兒感覺得到楊炎掌心的熱力,不覺輕輕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只除了你!”她的眼睛望着楊炎,臉上不覺微綻笑容。眼前的楊炎已經不是“小弟弟”了,眼前的楊炎已可逐漸幻化成昔日的孟華,她需要一個知心朋友的同情和安慰,以前她找到了孟華,如今她找到了楊炎。

她的笑容是綻開在滿面淚痕之上的,眼淚也仍在不斷的滴下來。這比只是單純的哭,還更令人感覺難過。

楊炎用衣袖輕輕給她抹去淚痕,說道:“姐姐,你答應我不再傷心了吧?你答應我,我會永遠賠你的。”

冷冰兒笑道:“這麼大了,怎麼還說孩子氣的話?”

楊炎叫起來道:“姐姐,你爲什麼不相信我會永遠陪伴你?我說的是心裡的話,但我知道你說的卻不是心裡的話!”

冷冰兒道:“我說的是真話呀,你是還有點孩子氣嘛!”

楊炎說道:“那你爲什麼還在哭呢?你說過不再傷心的。”

冷冰兒道:“對,我是應該爲你高興的。你不必爲我擔憂。不過我不要你永遠陪着我,你也不能永遠陪着我的。

楊炎說道:“爲什麼不能?”

冷冰兒道:“那個‘小妖女’呢?我不知道她是誰,但你的姑母罵她是‘小妖女’,我就知道她是可以配得起你的。你要永遠陪着我,那你怎能還去陪她。”

楊炎說道:“啊,原來你說爲我高興乃是爲了這個。”

冷冰兒道:“這還不值得高興嗎?你已經長大成人了,而且還有了知心朋友了。”

楊炎嘶啞着聲音說道:“她不是我的朋友,她把我當作仇人的,縱然我想和她交朋友,她心頭上的那個仇恨之結我也無法解開!…

冷冰兒吃了一驚道:“你怎麼會和她結下深仇。”

楊炎說道:“不是我和她結的仇,是命運的播弄,使得我們非像仇人一樣不可。”

冷冰兒道:“我不明白……”楊炎說道:“她的事情,我慢慢告訴你。總之那是一件很悲慘、很傷心的事情。我不想現在就說給你聽。”

冷冰兒道:“她是好人嗎?”楊炎說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她雖然邪氣十足,卻還是個好人的。不過,姐姐,你別要再問她了,好嗎?我如今只要你不再傷心!”

冷冰兒嘆道:“爲什麼我所知道的好人總是各有各的不幸呢?她的傷心事你不願提我也不問你了。但我卻不能不想:我的傷心有你安慰,她沒人安慰,豈不更加傷心。”

楊炎嘆道:“這是命運的播弄,有什麼辦法?不錯,她的命和咱們一樣的苦,但我無法解開她心頭仇恨之結,更談不上有辦法去安慰她了。姐姐,我只能希望你不再傷心。”

冷冰兒道:“我不會再傷心了,或許我還有些眼淚要滴,但不久就要流乾的。炎弟,但你勸我不要傷心,你自己可先得別傷心。”

原來楊炎在聽到她說道:“各有各的不幸”之時,不由得一面感懷自己的身世,一面爲龍靈珠和冷冰兒而感難過。心情一陣大激動,他己是按捺不住,跟着冷冰兒哭出來了。是愛?是孽?

冷冰兒輕輕替地抹乾臉上的淚水,說道:“炎弟,你不許我哭,你怎麼反而哭了呢?”楊炎收了眼淚,說道:“冰姐,你還記得我向你發過的誓麼?”冷冰兒怔了一怔道:“什麼誓?”

楊炎說道:“那時候我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傷心,但我知道你並不快樂。我發過誓要你得到幸福,得到快樂!”

冷冰兒不禁噗嗤一笑:“我記起來了,是你十一歲生日那天和我說的話!”楊炎說道:“不錯,那時候我是個小孩子,但我說的可不是孩子話!”

“我知道。炎弟,姐姐很感激你!”她的眼眶裡不覺又沁出晶瑩的淚珠,心中則在苦笑:“幸福早已是與我無緣了。”

楊炎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抱着她搖了一搖,說道:“姐姐,你不相信我會使你得到幸福?”

眼前的楊炎,越發像是從前的孟華了。冷冰兒不覺也輕輕摟着他道:“炎弟,我相信你!”

兩人不再說話,冷冰兒神智一陣迷糊,楊炎忽地也感到熱烘烘的,有一種從未經驗過的心煩意亂的感覺。

原來冷冰兒着了段劍青的暗算,那挑情藥十分厲害,還有未抹乾淨的藥粉留在她的臉上、衣上,甚至由於她吸進了過量藥粉,連呼吸的汽息都有着一股足以蕩人心魄的幽香。

楊炎正自感到人世的冷酷,此刻他只是對冷冰兒纔有真摯的感情。由於他心中本來本無雜念,是以他也絲毫不知要避男女之賺,還是像從前一樣和冷冰兒相擁相偎。

但他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個十八歲的血氣方剛的少年。

同命相憐,更何況激動的情緒本來最是就容易互相感染的。情緒的感染加上藥力的迷幻,這霎那間,他們不知不覺的都迷失了理智。

就像山洪突發,楊炎突然緊緊抱着了她,在她的粉臉上吻下去、吻下去。吻幹了她臉上的淚水。

他像小孩子一樣伏在冷冰兒懷中,兩人如飲醇酒,如遊太空。真不知天地之間,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什麼,相憐相惜之中,兩人獲得了生命的大和諧。

千鈞一髮之際,冷冰兒忽然心頭一震:“我是在幹什麼呀?”她用力推開楊炎,把一顆冰魄神彈納入口中。冰彈入口融化,冷冰兒打了個寒顫,登時清醒過來。楊炎卻還在迷迷糊糊的叫道:“冰姐,你!”他嘴吧一張開,冷冰兒又是一顆冰魄神彈塞入他的口中。楊炎沒練過剋制冰魄神彈的小陽神功,突然一陣奇寒,冷得他跳了起來。

冷冰兒是知道他已經練成爛陀寺的上乘內功,料想他不至於受到傷害,纔敢把冰魄神彈給他當作“解藥的”,但究竟是擔着風險,生怕料得不準,見他陡然跳起,不覺大吃一驚,慌忙跟着也跳起來,叫道,“炎弟,你怎麼啦?快。快躺下來,讓姐姐——”她只道楊炎受了陰煞之氣所侵,想用少陽神功爲他驅陰寒氣。

那知話猶未了,忽聽得一人喝道:“無恥賤人,你和這小畜生做的好事!”

冷冰兒眼光一瞥,認得這個人是她的師兄石清泉,不由又羞又驚,慌忙躲到大樹後面,叫道:“石師兄,你聽我說什麼。”

石清泉氣沖沖的喝道:“賤人,誰是你的師兄?平時裝模作樣,我還以爲你真的是那麼玉潔冰溶的聖女呢!哼、哼,原來如此無恥,背了人就偷漢子!天山派的臉給你丟光了!”

原來這個石清泉正是曾向冷冰兒求婚不遂的人。這幾年來,冷冰兒很少回過大山,固然是爲了找尋楊炎,另一個次要的原因也是爲了逃避求婚的麻煩。

石清泉的父親是名列天山四大弟子中的石天行,成名還在現任掌門人唐嘉源之前。石天行只有這個兒子,對他不免偏於溺愛。而石清泉也確是文武兼資,而且相貌英俊,算得是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也許正是由於他自視過高,故而年近三旬,尚未娶妻。冷冰兒一到天山,他就愛上了她,石天行在知道兒子的心意之後,心頭那份歡喜可就不用提了,於是便向冷冰兒的師傅——現任掌門夫人提出婚事。

他們父子只道這門親事必成,那知卻遭冷冰兒的拒絕。

求婚失敗,做父親的除了安慰兒子之外,心中倒是並無芥蒂。但石清泉卻認爲是奇恥大辱,對冷冰兒含恨在心了。

這次他是由於知道了楊大姑來到回疆找尋楊炎的消息,以及楊牧當上大內侍衛的秘密,是以特來追蹤的。他怕楊牧的姐姐辣手觀音來找楊炎一事,可能對天山派有所不利。他來遲一步,沒碰上辣手觀音。卻大出他意料之外,在這樣的情景之下,碰上了冷冰兒和楊炎。不過他可不認得長大了的楊炎。

心懷宿怨的他,目睹冷冰兒和一個年輕男子如此親熱,怒火登時融融燃起,禁不住便即破口大罵。

那知他這一破口大罵,罵起了楊炎的怒火,楊炎的怒火比他燒得更旺!

楊炎大吼一聲,就跳出去。

“你罵我也還罷了,你憑什麼罵冰姐賤人。”

石清泉冷笑癟:“幹了這樣的‘好事’,還不許別人罵麼?我偏要罵,她是無恥的小賤人,你是無恥的小畜生!”

楊炎沉聲說道:“跪下來給冰姐磕頭賠罪,或許我可以饒你性命!”

石清泉唰的一劍就刺過去,冷笑道:“無恥狂妄的小畜生,你想殺人滅口,只怕你沒有這個本領!哼、哼,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先斃你這小畜生,再正門風料理那小賤人。”

口中說話,手上的長劍已是接連向楊炎攻出了七八招。

他是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中頂尖兒的人物,武功委實不弱。楊炎剛剛清醒過來,迷藥的藥力尚未完全消解,給他攻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冷冰兒叫道:“石師兄,你不知道他是誰嗎?他正是楊炎呀!”

石清泉怒氣更增,冷笑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小畜生遲早必是禍根,越早殺掉他越好!你這小賤人不知羞恥,居然還敢爲他求情!”

楊炎給他氣得幾乎瘋了,陡地喝道:“且看誰能殺誰?”石清泉正自施展一招極厲害的殺手,忽地感到虎口劇痛,手中的長劍被楊炎一彈,飛上半空。原來楊炎的藥力已解,功力業已恢復七八分了。

楊炎一把揪住他,左右開弓,噼噼啪啪打了他幾記耳光。盛怒之下,這幾記耳光的氣力可真不小。石清泉給他打得“哇”的吐了一口鮮血,連同兩顆門牙吐了出來。

石清泉可也真是倔強之極,給他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槳,居然還是破口大罵:“小畜生、小賤人,有膽的你們把我殺了滅口,否則你們做的醜事就休想別人不知!”

楊炎大怒道:“你以爲我不敢殺你!”卡住石清泉的喉嚨,用力一捏,石清泉登時張開了嘴巴,舌頭吐了出來。

冷冰兒慌忙叫道:“炎弟,住手!”楊炎仍然扼住他的喉嚨,說道:“冰姐,你受他的侮辱還不夠嗎?不殺他難消心頭之氣!”

冷冰兒沉聲說道:“你殺了他,我永遠不理睬你!”

石清泉那把青鋼劍,剛纔給楊炎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得飛上半空,此時方始落下。

楊炎接下這把劍喝道:“看在冰姐份上,暫且饒你這條狗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說到“難饒”二字,劍光一閃,已是把石清泉的舌頭割了下來,冷冰兒想要喝阻,已來不及。

石清泉滿面血污,狀如厲鬼的狠狠向冷冰兒瞪了一眼,轉頭便跑。他雖然罵不出聲,但那眼光可充滿了怨毒!

冷冰兒嘆道:“炎弟,你也未免大狂暴了,好歹他總是師兄。”

楊炎怒氣未消,說道:“這樣的師兄,不要也罷。不割掉他的舌頭,難道還要讓他含血噴人!”

冷冰兒苦笑道:“你如此一來,恐怕是不能再回天山了。”

楊炎說道:“我的恩師已經死了,義父也是在天山的時日少,不在天山的時日多。除了義父和你,我在天山別無留戀,回得去也好,回不去也好,算不了什麼。冰姐,只要你我在一起,我就已心滿意足。”

假如是在兩個時辰之前,冷冰兒會把他所說的話當作是姐弟之情,但如今,在那件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過後,冷冰兒卻已感覺到一顆少年熾熱的心了,這顆心是充滿愛意的。

冷冰兒默然半晌,說道:“炎弟,你忘了剛纔的事吧。以後咱們還是姐弟一般。”楊炎說道:“爲什麼要我忘記?”冷冰兒道:“咱們都是受了段劍青這小賊的暗算,做了錯事,但幸好尚未鑄成大錯。”楊炎說道:“冰姐,如今我是十分清醒的和你說話,我對剛纔的事情一點也沒後悔。”

冷冰兒心煩意亂,說道:“炎弟、炎弟,我求求你,求你當作是一個荒唐的夢,最好是立即把它忘了。”

楊炎說道:“我一點也不覺得荒唐。冰姐,你後悔嗎?”

冷冰兒看了看站她的面前的這個覷情的少年,像是十分熟悉又像是十分陌生的少年,忽地有個奇怪的感覺:在楊炎的身上,有一半像是孟華,有三分像是齊世傑,還有兩分卻是段劍青的影子。不過這兩分並不是現在的段劍青,而是從前的段劍青。是段劍青未曾完全走上歪路之前略帶邪氣的影子。孟華的影子最濃,段劍青的影子最淡,但在她心底的深處,或許是她自己也從未想到過的,她不正是喜歡這樣的人嗎?

這霎那間,冷冰兒心頭不覺一片茫然,用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

楊炎大聲問道:“爲什麼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們不能一輩子在一起。”

楊炎像是打破沙鍋必須問到底的神氣:“爲什麼不能?”

冷冰兒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在我的心目之中,你只是我的弟弟。炎弟,你不能仍然把我當作姐姐嗎?”

楊炎說道:“我以後也還是把你當作姐姐的,但我也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冷冰兒已經知道他的心意,但親耳聽到他求婚的說話,還是不禁吃了一驚,惶然說道:“不、不,這,這是不,不可以的。”

楊炎說道:“爲什麼不可以?咱們雖然姐弟相稱,但可不是真正的姐弟。”

冷冰兒道:“你今年十八歲,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比你差不多大了十年。”

楊炎笑道:“十年一彈指,這一點年齡上的差別又算得了什麼?人的壽命是無法須知的,說不定我比你更早去世呢!”正是:

情如姐弟忘年戀,是憐是愛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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