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祁清睜開了雙眼——
他的雙眼已經不再清澈,而是變得混亂而沉寂,那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殺意凝聚到極致的黑暗,兇惡至無所畏懼的狠戾。
竟比蒼的金瞳更像是一雙妖修的眼睛。
祁清看似淡然的外表下,居然隱藏着如此危險的一面。蒼震驚的同時幾乎忍不住猜想,祁清是不是早就被哪個外域的老怪物奪舍了……
祁清緩緩的轉動眼珠,看向手中的古劍碎霜——絕代神兵、冰之極致、結天之劍。
……就是這把劍冰封了一切。
在冰封開始蔓延的瞬間,祁清的意識彷彿融入其中,隨着那剎那間蔓延數百丈的冰層一起“看”到了整個雲霧山上所有的事物。
眼睜睜的看着所有的人、事、物,全部毫無抵抗力的被冰封覆蓋,再無一絲生機。那畫面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無論是祁家的修士,還是來犯的敵人,無論是飛舞在空中法寶,還是凝聚在身邊的靈氣,甚至花草樹木,就連雲霧山終年不散的雲霧,都被凍結成了一片朦朧的冰霜。
雲霧山方圓數十里,除他之外,再無半點生機,晶瑩的冰霜凍結了一切,讓一切停止在那一瞬。
祁清鬆開了一直緊握的左手,冰銀色的長劍卻沒有掉落在地上,而是自主懸浮在空中,漂浮在祁清身後半尺的位置。
沒有再看身後的碎霜,祁清撐起僵硬的身子,緩緩走向了距離他最近的祁恬。被封在晶瑩冰層中的祁恬,並沒有流露任何一絲痛苦,原本侵染半身的血跡在冰層中不再明顯,他依然看着祁清所在的方向,目光中甚至隱隱還透出欣喜和期望。
那彷彿還有重量的目光讓祁清神色微動,殺氣更盛。
狠狠地閉上雙眼又睜開,祁清走到望雲臺的邊緣,一步邁出,漂在他身邊的碎霜,分毫不差的出現在腳下。
一路御劍飛行,所有非祁家族人的“冰雕”,在祁清身後炸成一片冰瑩碎片,如初冬之雪,飄搖散落。
此時,不少察覺到雲霧山異常的修士正零零散散的聚集在冰層邊緣附近。
“啊,有個人誒,怎麼是個築基初期的傢伙?!”最先看到祁清的中年修士不敢置信的驚呼着。冰層內的寒氣,築基後期的修士走進去都無法承受,怎麼會有一個築基初期的少年修士從裡面走出來?
聽到中年修士的聲音,附近聚集的人羣也都看到了此刻的祁清。
滿身幽藍寒意,殺氣獠天,明明只是築基期的修爲,卻有着遠遠超過築基期的恐怖威壓。
“……都死了,宗家的分家的,所有的人都死了……”祁清喃喃自語着。雲霧山上一路所見的情況,與他神識記憶中的畫面分毫不差,所有的一切,都泯滅在冰封之中。他與世界的羈絆,又一次碎裂在他的手中……
“這、這傢伙入魔了??”
祁清周身幽幽的藍光,彷彿殺意的實體,只是看着就讓人一陣心驚肉跳。一些小心謹慎的修士,已經下意識的離開冰層邊緣,漸漸的向後退去。不管雲霧山發生了什麼,他們可不想惹上這樣殺氣沖天的人物。
祁清突然擡頭,盯着不遠處漸漸後退的人羣,目光深沉如萬古幽潭,輕身一躍跳下銀冰色的古劍,左手持劍隨手一揮,地面上已經凝固的冰層瞬間像活了一樣飛速竄起,化作巨大的冰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轉身欲退走的六名修士。
“……任務,殲滅敵人。”
……確保目標安全,所有與目標接觸的人皆爲敵人,全數殲滅。恍惚間,祁清似乎聽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分配任務的聲音。
目標安全無法確認,執行敵人全數殲滅……
祁清神色無悲無喜,似乎連悲傷都被凍結,目光空洞而混亂好像陷入兇惡幻境,持劍的左手再次擡起揮下,地面上的冰層瞬間翻涌而起,在祁清的指揮下撲向所有人。
被冰晶抓到的人,只感覺到一陣入骨的寒意,就整個人凝固在了那一瞬間。隨着祁清再次揮劍,碎裂成細微的冰屑,在微風中緩緩的飄散。
如此詭異的攻擊,讓所有人還活着的人驚恐的四散逃開。
只是沒等他們逃出多遠,晶瑩的冰層彷彿被激怒一般,如海浪一樣在空中劇烈的翻涌,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空中的人羣。
“住手!”一聲包含威勢的怒喝從遠方傳來,餘音尚未散盡,來人就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擋在了衆人身前。
“清兒!?”從天霞派趕來的伏霖,沒想到會看到這樣冰冷混亂中透着無盡黑暗與殺機的祁清。
“……師…父?”祁清愣愣的看向伏霖,空洞的雙眼中恢復一絲神智,漫天捲起的冰層凝固在伏霖身前不到兩尺的地方。
“清兒,你……與我回天霞吧。”伏霖原本是想問祁家究竟發生了何事,雲霧山怎麼會被冰封。只是看到祁清現在的樣子,卻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了。
罷了,祁家發生的事,於公於私他都會詳細調查真相,何必再讓祁清傷神。
而且祁清現在的樣子,明顯是入了心魔。如果不能解開,輕者有損修爲難有寸進,重者心神皆衰身死魂滅。
“迴天霞?”祁清輕聲重複着伏霖的話,似乎已經無法理解天霞是什麼意思。
伏霖走到祁清身前,輕聲說道:“對,迴天霞。就算祁家不在了,你也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天霞子峰,那也是你的家。”
伏霖清脆柔和的聲音,透着無限安寧的雙眸,讓祁清周身寒意略消失,他眨着眼睛困惑不解的看着伏霖:“可以回去的地方……不是早就沒有了麼……”
他的記憶似乎發生了混亂,由怒火燃起的瘋狂雖然被他本能的壓制住了,但是隨之出現的那些久遠的記憶,卻讓心神失守的祁清,幾乎無法分清記憶與現實。
彷彿前一刻他還在遵守心中的正義,執行殘忍的屠殺,下一秒就發現自己好不容易又有的親人,已經全部死去。此世的親人,本是他爲自己設定的,唯一需要保護的目標。現在目標已經無法確認安全……那就只能殲滅敵人了。
不然他還能做什麼?還應該做什麼?
身爲留下來的人,還可以做什麼?
伏霖眉心微皺起,擡手在祁清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的按着,“當然有,怎麼會沒有了。天霞派還在,我是你師父,和我回去,無論發生什麼事,先交給我處理,你現在需要休息。”
“……可以休息麼?”任務已經完成了麼?
祁清緩緩眨着眼睛,突然覺得眼睛上似乎壓了千斤巨石,沉重的黑暗在視線內蔓延,一點點吞噬了全部的光線。瀰漫全身的寒意像要撕裂他一樣糾纏在身體每一處,徹骨的寒冷、疲憊、還有一種無法言語的疼痛,也許他是該休息了。
就這樣休息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伏霖連忙扶住突然失去意識的祁清,只用神識大概檢查一下,就發現祁清全身的經脈都已經被寒毒侵蝕,靈氣枯竭,氣血兩虧,如果不盡快治療,就算祁清能戰勝心魔甦醒過來,修爲也會大退。
攔腰抱起祁清,伏霖沒有看那些修士一眼,直接向天霞駐地的傳送陣飛了過去。
——
扣動扳機,清除眼前的目標,確認面前的人已經死亡之後,祁清飛快的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目標是一個向他國販賣違禁信息的叛徒,所以他必須殺了他。
這是對的。
就算對方是個嬰兒的父親,也改變不了叛國的事實。必須有人來處理這種事情,他被訓練多年,就是爲了處理這樣的事情。
只是,祁清神情恍惚的走在小巷的陰影內,又一個孩子失去了父親,一位妻子失去了丈夫。他知道他這麼做是在保護更多無辜的人,更多的孩子和更多的家庭。
但是,看着手中的槍,祁清停下腳步。明明是初秋的季節,他卻覺得全身都冷得不可思議,似乎再走一步,他就會像強制移動的冰塊一樣四分五裂的碎掉。
突然一點水藍色的靈光在小巷深處閃動,隨着靈光的出現,祁清周身的寒意頓時消散了不少。
爲什麼會有種親切又熟悉的感覺?祁清緩步向小巷深處走去。
一團核桃大小的藍色靈光在空中一閃一閃的飄動着,祁清下意識的伸出手,握住了藍色的光團。
刺眼的幽藍色光線從手指的縫隙中透出,祁清微微偏頭移開視線,一陣恍惚,再睜開眼時,街道小巷全部都消失不見。
手中失去的重量感,讓祁清瞬間警惕起來,緩緩摸像身後的腰間,卻發現自己穿着樣式奇怪的衣服,原本藏在身體各處的武器都神奇的消失了。只有一把冰銀色的小劍,似乎很有靈性的飄在他的手邊。
“哎……”
“主人?!”
一聲成年男子的嘆息聲和一個幼童欣喜的呼喚聲在祁清耳邊同時響起。
祁清驚訝的轉身,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兩個……神奇生物。一隻巨大的金色鳥類,和一個長相奇特的妖怪嬰兒……
妖怪嬰兒在他轉身的同時直接撲到他懷裡,祁清的身體在意識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接住嬰兒柔軟的身子,一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只是一片空茫。
“主人,你已經在這個奇怪的地方這麼久了,還不想離開麼?”瀾抱住祁清的胳膊,擔憂的問着。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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