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術效果很不錯啊。”
在一片赤紅如血的山河間，黑暗神擡頭望着貫穿天地的血紅光柱，輕掩着小嘴發出讚歎。
光柱是溝通千萬信徒與神國的能量通道，信徒的信仰越是強烈，這光柱也就越發粗長，以現有規模來看，哪怕黑暗神當年巔峰時期也不過如此。
然而實際上王五控制的信徒數量還沒突破百萬，不及歷史記錄的十分之一。
這種瘋狂的信仰之力涌入當然不可持久，但能夠展現出哪怕一個剎那，都足夠令人讚歎。
“真搞不懂是你神術天賦高，還是這個時代的人足夠蠢。”
黑暗神所授的神術，說穿了就是洗腦、煽情，但是效果強到這個份上，就連神術的發明者都嘖嘖稱奇。
王五則是冷冷迴應：“蠢的人是你。”
黑暗神小美眉頓時惱火：“你說什麼！？”
“我說你夠蠢。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雖然我接手這個教會的時候，你已經被啃食的只剩下屍體，但是黑暗聖經卻記載了你的所有愚蠢。”
黑暗神大怒：“有本事你給我解釋清楚，我到底怎麼蠢了！？”
“第一，你輸給了光明神。”
“……”這是黑暗神的硬傷，着實令人反駁不得。
“其次，你輸給了咕嚕。”
“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輸……”
王五說：“我也沒說只有你一個人蠢。”
“……”
“第三，你辛苦數百年才創造的記錄，被我不到三個月就打破掉，難道還不夠說明你蠢？”
黑暗神的確是難以理解，爲何一個苟延殘喘的教會，在王五手中能如此輕易地起死回生。自己當年對教徒可比王五還要好得多，總不至於用個積分大禮包就讓他們如癡如醉。
“第一，你對信徒並不好，你只是用大量的負面情緒來刺激他們，這樣只有最極端的變態纔會願意當你的狂信徒。而我卻給了他們實實在在的好處。”
“第二。你只懂得滿足信徒的願望，卻不懂得引導信徒的願望，指望一幫內心陰暗，天天盼着夜幕遮星、國將不寧的信徒建設教會，難怪你被咕嚕啃得平了胸。”
黑暗神簡直怒髮衝冠，然而王五所談的話題卻讓她壓抑怒氣：“神明的本質就是信徒的信仰之力的集合，如果引導改變信徒的信仰，神明的本體也會發生動搖。”
“那又怎樣？”
“那……”黑暗神一時有些沒轉過彎。
“而且你自己已經發生了強烈形變。難道你都沒察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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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神表情更顯驚訝。
“黑暗聖經中的神明，是一個胸圍廣大，相貌妖豔，卻心狠手辣，陰險刻毒的女王。但現在的你分明只是個呆萌傲嬌的大小姐吧。”
“你，你才傲嬌，你們全家都傲嬌！”
“究其根本，就是因爲黑暗神的信仰已經被扭曲了，人們心目中的黑暗神的形象已經顛覆了。”
黑暗神怒道：“誰顛覆的？”
王五反問：“別二了。除了我還有誰？”
“……”
“雖然對你來說似乎挺要命，但實際上我要是不說，你自己對這種變化都全無感覺。所以根基動搖了又怎樣？你真的在乎嗎？”
黑暗神臉色先是因憤怒而通紅，繼而變得雪白。
因爲這位呆萌大小姐終於意識到那意味着什麼：“我，我已經……不再是我了！？”
王五摸了摸她的頭：“你一直都是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那是需要有一定智商的人考慮的哲學題，黑暗神雖然是大陸主神，但從來不是聰明的神。”
“……”感到自己再一次受到了侮辱，黑暗神試圖抗議，不過很快就被王五接下來的話打敗。
“如果是光明神的話。大概會想破腦袋，一生不得安寧，作爲宿敵，他比你聰明，但並沒有你強大。”
黑暗神一下子就感覺特別欣慰。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
王五的洗腦進行得非常順利，正如他本人所說，對於信徒的教化，不僅僅是讓他們的直接願望得到滿足，更要引導他們去許更大的願望。
願望越大。感情越強烈，王五得到的信仰之力也就越強大。
在此之前，很多人都以爲所謂信仰之力就是一個人的感情熾烈程度，實際上是大錯特錯，信仰的強度並不僅僅是一時激情的澎湃與否，不然的話性愛之神一定能成爲大陸主神。
神明寄託了信徒的願望，那願望越大，神明也就越強，光明神和黑暗神作爲人格化的神明，並不是衆神中最富智慧的，但是他們象徵的意義卻最爲廣大。
天地之間，除了光明與黑暗，還有什麼？
然而光明也好、黑暗也罷，終歸只是人類的光明和黑暗，終歸是靜止的光明和黑暗，王五填充給信徒們的信仰，卻要比這個更大得多。
比光明和黑暗更爲廣大的概念，會是什麼？
王五給出的答案是：理想鄉。
什麼是理想鄉？就是一個社會可能進化到的最頂端的模樣。
進化這個概念，對於大多數平民來說都是很陌生的，人們習慣了數百上千年的王朝更迭，習慣了太平盛世時的歡笑，習慣了烽煙四起時的絕望，彷彿整個世界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就算進化，又能進化到什麼程度？
於是王五給了他們解答，他在所有信徒的腦中都刻印了一個夢，一個完美的，令所有人爲之感動、流淚的夢境。
夢中的世界是如此美麗，那裡的人們有着強大不可思議的能力，移山填海，斗轉星移，那個時代的人們無需爲衣食而憂，那個時代的人們有着遠比生存更高尚的事業要做，那個時代更沒有皇帝和大臣，也沒有賤民和乞丐。人與人之間呈現出一種奇妙的和諧共處關係。
有的蓬萊人曾在書中看過，在先賢的理念中，這好像叫做羣龍無首，天下大吉。
那是之前任何一個神明也沒能許諾給信徒的美好世界，因爲或許有神明勾勒出這種美妙的幻境，卻無力打造一臺連接幻夢與現實的階梯。
他們無法告訴信徒，要如何才能真的美夢成真，所能做的無非是哄騙人們：只要相信我，終有一日會帶你進入那樣的國度。
但是這種手段可一不可再，就好像自由聯盟在試圖吞併瓦解北方蠻族國度時常用的伎倆：他們告訴那些在北地鬱郁不得志的文人墨客，以及爲國家的落後深深苦惱的年輕人：追隨我的腳步，爲我唱讚歌，爲我推翻你們的蠻王，我便賜予你自由聯盟國民的身份，接引你進入自由聯盟這個大陸的燈塔國，享受天堂一般的美妙生活。
一時間，北地烽煙四起，人頭滾滾，不知多少人在這樣的誘惑下毅然反抗，有的人被鎮壓，有的人被請喝茶，但是真正被自由聯盟接納的百中無一，大部分的流血都只能換來聯盟陰謀家們的彈冠相慶。於是流乾血的北地人再也不相信聯盟的誘餌。
同樣的道理適用於神明和宗教。哪怕許諾的再美妙，卻讓人看不到實現的可能，這樣的騙局也就越發難以持續。
黑暗教會因此滅亡，光明教會則及時轉型，將教會發展爲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服務機構，依然維持繁榮，但是想要進一步發展卻是不能。
“嘖，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的手腕的確高明。”黑暗神咬着嘴脣，心中滿是不甘。
看着神國中頂天立地的光柱，黑暗神心中感嘆，若是當初她的身邊能有王五這種人在，無論如何不會輸給光明神。
不過話說回來，以當初她的性子，也斷然容不下王五。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然後……怎麼看死的都不會是王五。
王五繼續拍黑暗神的頭：“沒什麼，這都是前人智慧的結晶。”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雖然現在熱火朝天，但是這種騙局也持續不了太久。”
“不是騙局，我是玩真的，既然扛起了紅旗，就要一路走到底，革命者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黑暗神漸漸睜大眼睛：“你可不要搞混了自己的目的，現在最大的威脅不是你講的什麼落後生產力……而是混沌神！等你完成理想鄉的建設，獲得完全超越神明的力量，那都不知道是幾千幾萬年以後了！”
“我從來沒指望自己以外的人來搞定最終BOSS，用一萬個NPC來活活堆死魔王的行徑，實在有違俺樣的美學，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黑暗神皺起眉頭不解：“現在這樣就很好？你的神國甚至還沒摸到真正的神域邊緣，更遑論去戰勝混沌神。你的超神境界，沒有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根本不能成型。”
王五笑道：“那是因爲你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到現在爲止，都只是我二週目的等級，一週目的力量一直被封印着，現在來看，也到了解封的時候了。”
話音剛落，封塵已久的地下城之門緩緩開啓，兩股一脈相承卻又截然不同的力量融爲一體。
紅色江山，已經一望無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