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饈美味、靈果佳釀流水一樣地擺了上來,陳觀主十年不知酒味兒,自然敞開了的暢飲,四個徒孫最懂察言觀色,伺候的殷勤又小心,直叫觀主大人心生憐愛。
季靈哭哭啼啼,膩在陳景雲身後爲他梳理鬢間生出的兩縷白髮,一衆閒雲門徒盡皆面帶怒容,心中對天機老人的恨意已經入了骨髓!
在聶婉娘她們的眼中,哪怕是自己師父的一根頭髮,也要比那個勞什子的北荒人族第一人重要的多,此時陳景雲雙鬢染雪,如何不叫衆人又驚又怒?
與天機子的一戰到底還是傷到了陳景雲的根本,最後破去周天星斗大陣的那式分身合擊之術更是抽取了壽數,本源可補、壽數難添。
到底是成名了萬年的人物,若論道念、修爲,陳景雲終究還是差了一些,好在八轉功法運轉下的武道之體強悍異常,又有道器分身從旁策應,這才使他勉強不露敗像。
不過經此一戰,又有這十年的孕養,陳景雲的道念神魂也得到了些許的淬鍊,修爲自然也跟着再進一步,否則他此時應該是滿頭華髮纔對。
相比於弟子們的悲慼,紀煙嵐倒是不甚在意,在她心裡,憑着陳景雲的天資悟性,將來未嘗不能衝擊那層只在亙古傳說中才有的玄奧境界,現在雖然失了近千年的壽數,但是跟陳景雲的修行時間相比卻也算不得什麼。
陳景雲與紀煙嵐的想法類似,他有《黃庭經》在手,即便是把《九轉小黃庭》功法修到極致,之後依然會有道途可循,自然不會因爲失了一些壽數就鬱鬱寡歡。
見小丫頭姬傾城一臉嬌憨地賴在自己身邊不肯離開,陳景雲不由想起了季靈小時候的樣子,寵溺地揉了揉徒孫的小腦袋,而後笑着問道:
“小傾城,當年師祖北去時你還沒有入門,逍兒他們都有了我親賜的靈寶護身,卻也不能少了你的,說吧,想要什麼類別的寶貝?”
姬傾城聞言眼睛一亮,她的厚臉皮可是得了師兄師姐們的真傳,當即甜膩膩的回道:
“師祖啊,我師父總說弟子將來定是個惹禍精,若是依着師父的說法,弟子本該要一件護持己身的靈寶,可是傾城又實在對師祖揚威北荒的事蹟嚮往的緊,因此自己倒是想要一件攻伐靈寶哩!”
一席話聽的衆人盡皆莞爾,場中的悲憤之氣隨之淡去不少,聶鳳鳴嘴裡罵了一句“逆徒”,眼中卻全是笑意,至於柴斐、彭仇與姬桓等人,則是早都笑的合不攏嘴。
“小東西!性子倒是比你師父小時候活泛了許多。”
陳景雲含笑在徒孫的額頭上輕點了一下,之後略一思量,便招手在高處的靈山上攝來一塊辰翠石心,再將之與天外精金合在一處,靈氣梳理之下,二者瞬間熔融。
片刻之後,就有四面泛着點點星芒的翠色小盾,和一柄幽藍色環刃便懸在了衆人面前。
五件靈寶一出,一片奪目的虹霓當空釋出,陳景雲運指輕點,幾縷道念便充斥在了被他淬鍊捋順過的靈寶脈絡之中,如此倏忽四五息的時間,寶光爲之一斂,卻是靈物自污。
“玄階靈寶啊!師父,您不如再給小傾城煉製一件吧,這柄玄兵交給弟子拿回去研究一番可好?”
程石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抓,就把那柄環刃攝到眼前,而後嘴裡嘖嘖稱歎,一副想要據爲己有的貪婪模樣。
陳景雲擡手在三弟子厚實的脖頸處拍了一下,而後揮袖一撥,四面小盾就分別落入了彭逍他們四人手中,至於那柄環刃,則是“嗖!”的一下脫出程石的掌控,飛到了姬傾城的面前。
小丫頭一把將環刃摟在懷中,那面小盾則被她收入了儲物袋中,之後還對程石翻了一個白眼,神態得意之極。
“師父,您這般寵溺小輩,也不怕他們四個日後更加的無法無天。”聶婉娘語帶無奈地埋怨道。
陳景雲把眼一瞪,哼道:“少來說我,你們哪一個不是被我從小慣到大的,怎麼沒見你們幾個無法無天?”
聶婉娘與師弟師妹們聞言相視苦笑,師父如此蠻不講理,她們能有什麼辦法?
賜寶之後,宴中終於恢復了輕鬆的氣氛,聶婉娘見今日閒雲觀核心人物盡數到場,於是就要跟陳景雲稟告一下天南修行界在這十年中的變化,豈料她剛說了一個開頭,就被陳景雲擺手打斷。
“婉娘,天南修行界由你掌控爲師很是放心,無論你有什麼樣的決斷,儘管放手去做,有師父在,天塌不下來!”
一句話說的擲地有聲,內中不乏狂傲之意,聶婉娘聽完之後,心思一動便知其意,大喜之下,連忙追問道:“師父,莫非您的修爲又有提升?可是到了九轉境界?”
陳景雲聞言哈哈一笑,又見衆人全都盯着自己,當即一口飲盡杯中靈酒,而後長身而起,言道:
“九轉之境何其艱難,又豈是十年之功可以達成的?不過修爲再進倒是真的,若是此時再遇上那天機子,爲師說不得會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看着舍下衆人獨自飛身上了頭頂靈峰的陳景雲,宴中之人盡皆目露欽佩神往之意,唯有苦月大師低聲咒罵了一句“臭小子不懂禮數!”
靈猿子的陵寢前,陳景雲斜靠在微微綻着毫光的墓碑上悠閒北望,口中則在喃喃自語,說的正是他這十年入定的所得所悟。
說到傷神處時,又忍不住腹誹起師父是個沒福氣的,弟子如今有了這麼大的成就,當師父的竟然只能躺在墓中傾聽。
沒有人敢在此時去打擾觀主大人的清淨,後山之上因爲少了正主,飲宴的衆人也都各自散去,只有姬傾城幾人擺弄新得靈寶時的驚呼歡笑聲迴盪在伏牛山間。
......
苦月大師老懷大慰,老友有徒如此,當能含笑九泉。
紀煙嵐對老和尚甚是恭敬,陪着說了一會兒話後,又在儲物袋中取出一瓶得自許究處的青蓮玉髓,希望他能借助此物徹底彌補身體上的漏處。
苦月大師識得此物,哈哈笑着將玉瓶收入腰間,老和尚現在可是惜命的緊,原本在老兄弟大仇得報之後就鬆懈下來的修行也都撿了起來。
因爲聶婉娘在他意鬆神懈之時,告知了陳景雲當年對南北大戰的斷語,這老和尚此時心心念唸的就是在將來的衝突中,能爲天南出上十二分的力氣,認爲那樣就算死了也值。
目送老僧駕雲離去之後,紀煙嵐便返身回了草廬,草廬內雖然十年無人打掃,卻依舊一塵不染,一桌、一倚、一榻、一蒲團,上面全都沾染了陳景雲的道意和氣息。
紀煙嵐合身躺在牀榻上,不片刻就已安然睡去,十年的擔憂、十年的掛牽,終在這一刻的清夢中如雲煙般散去,剩下的只有溫暖與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