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細語低訴求死之慾(中)
羅彬瀚盯着他的倒影。
“有什麼疑問嗎?”周溫行說。
“你們是兄弟吧?”
“確實。不過並沒有你們認知意義上的血緣關係。我們既沒有同樣的生母,也沒有同樣的生父。至於律法上的父親我就不清楚了。因爲哥哥是被魔女寧薇用‘奧賽瓦禮’送給恆王的孩子——就像是母貓頭鷹把自己的孩子送給拉戈貢王一樣。從那個時候開始,騅翼氏和他的血緣關係從某種意義上就已經丟失了吧?那麼,我和恆王之間是否因爲哥哥而被認爲是存在親緣呢?長久以來哥哥都是想弄清楚這點。雖然在我看來倒是件無所謂的事情。”
他像是自言自語那樣隨便地說着,突然把手伸進了衣袋裡。羅彬瀚以爲自己會看到短刀或者是別的什麼武器,結果周溫行只是把一個小鐵盒遞了過來。
“要嗎?是路上順手買的東西。吃起來大概是口香糖的感覺,不過吞下來也沒關係。”
羅彬瀚緩慢地伸出手,從裡面拿走一顆紅色的糖球。他開始有點搞不懂自己現在該怎麼做了。
周溫行充滿理解地點着頭,笑着說:“不願意吃也沒關係。我只是覺得這樣聊天更有氛圍而已。榲葉街附近不是經常有那種人嗎?看校服應該是梨海二中的學生吧,放學後會在那裡磨磨蹭蹭地等公車,還有學生情侶在閒逛聊天。我也稍微去過兩三次,可惜聊天對象是個很不愛說話的人。像他那樣的性格,就算我想表示一下友好也很爲難。雖然也沒有強求的意思,我其實是比較喜歡和別人溝通的類型。”
羅彬瀚下意識地捏住糖球。他當然知道梨海市湖楊區的榲葉街,那條剛好靠近兩個市重點高中的小商業街,距離周雨常住的公寓也不過千米左右而已。
他的腦袋有點嗡嗡作響。
“……你去過梨海市。”他說。
周溫行的表情彷彿在說“這是當然的啊”。
嗡鳴聲越來越響。
關於一些事實,羅彬瀚從未試圖把它們聯繫起來。那到底是他偶然地沒能這樣做,還是不想這樣做?
從那天開始周妤失蹤了。
既沒有理由也沒有結局,就這樣消失在世界上。那是件多麼奇怪的事情,在到處都是監控探頭的,即便午夜時分主幹路也會車水馬龍的梨海市,她就那樣不留絲毫痕跡地人間蒸發了。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找到,就連她消失的一點點動機都挖掘不出來。彷彿是懸疑小說故事裡才遇到的情節,根本無法想象她遇到了怎樣的事。
是被外星人帶走了嗎?是被她口中的“雨之主”帶走了嗎?這兩種可能性羅彬瀚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是成爲了某種可怕犯罪的受害者嗎?但如果是那樣,絕不可能連一點兇手的線索都找不到。那絕不是隨機犯罪者的習慣。
然後,就在那半年以後,來自星辰之外的少年從天而降。
追蹤着敵人而來。追殺着叛徒而來。和來自無遠星的法克一起,最後全部匯聚到了梨海市。
那到底是爲什麼呢?是什麼樣的怪物把周妤帶走了呢?
他的腦海中迴盪着轟鳴。
“是你做的吧?”他問道。
周溫行說:“你指的是什麼呢?”
羅彬瀚覺得對方的聲音很遙遠。他彷彿又回到了赤縣的夢境中,浪潮轟然衝過思維,脹痛感灌滿了他的腦袋。鼻腔裡有點蠕動的溫熱感,他伸手擦拭後摸到了血。
他用衣袖抹了抹說:“是你殺了一個梨海市的女人,對吧?長頭髮到背,紫裙子,白鞋,表情陰惻惻的。你見過這樣的女人吧?”
“凍結”臉上流露出瞭然的笑容。
“你說的是周妤吧?”
海潮在腦中尖嘯。眼球深處開始抽痛。
“我確實見過她。”周溫行說,“不過你好像誤會了,她並不是我殺死的。之前已經說過了,我不會去殺任何不願意死的人。”
“是誰做的?”羅彬瀚耐心地問。
“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玄虹之玉就算不想告訴你全部的事,多少應該也提過那個人的名字——作爲無遠星死秩派創始人之一的0206,在梨海市的時候就會自稱爲‘方序’。這兩個稱呼,至少也聽說過一個吧?”
周溫行笑容誠摯地說:“作爲短暫的合作方,我還是要幫他澄清一下。是那個晶祖的後人首先發現了他,然後纔會被他反過來殺掉滅口。方序那個人,除了平時交際比較枯燥以外,其他方面都完全不會造成妨礙,就算你當面侮辱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應。要怎麼形容呢?據說他是以無遠星的0101爲基礎藍圖改造出來的,在他們的二代中也是最像的一個。不過,就算這麼跟你說,你應該也搞不清楚我在指誰。”
“藏玉。”羅彬瀚說。他的眼睛仍在抽痛,而浪潮聲卻漸漸消失了。
“嗯?原來你也知道啊。”
周溫行有點高興地笑着,又把一顆糖球塞進嘴裡,宛如總結般地說:“作爲死秩派最高序列的領袖,方序已經被人殺死了,或者說是自願終止微子進程比較合適嗎?不管怎麼樣,你已經沒必要幫那個女巫報仇了。”
“這就是你找我想說的?”
“沒有這回事。只是因爲剛好提到了,所以就順便說一說而已。不管怎麼樣,玉音女的消失和死秩派是脫不了關係的,所以玄虹之玉絕不會容忍任何一個殘黨逃走。這個情報總算對你有點意義吧?現在還有好幾個排名靠前的人下落不明呢。”
羅彬瀚確實觸動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意識到這或許只是對方在調動他情緒的詭計而已。沒有必要去驗證真僞,如果想知道眼前這頭人狼的話是真是假,他只要回頭去問荊璜就足夠了。
趁着思維逐漸清醒,羅彬瀚把手中捏扁的糖球扔進噴泉裡,隨口說:“那又怎麼樣?少爺想揚誰還用得着理由嗎?你找我就爲了說這個?”
“當然不是。像這種事,玄虹之玉自己也不會否認。我想要和你聊的是他不願意和你說的事。”
“我對他家裡有幾畝地沒興趣。”羅彬瀚說。
“那可不是我要說的內容。嗯,還是不要再談玄虹之玉了。說到底,像他那樣從世界中剝離出去的另類,和真正原始的古約律根本不是相同的立場。在這方面,他是不可能理解你的感受的。”
“你指哪方面?”
“死亡的方面啊。”
羅彬瀚的呼吸頓了一下。他以爲這就是對方給自己準備的死亡宣言,但周溫行依舊和氣而又耐心,看不出任何危險的跡象。
“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再最後重複一次我之前的說明:我是不會去殺不願意死的人的。不管玄虹之玉怎麼說,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周溫行擡起頭,大方地直視着羅彬瀚。
“不過,本身有求死慾望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實現他們的願望本來就是哥哥該做的工作,我只不過是因爲兄弟吵架,不得已才代勞了罷了。至於所謂的‘白河詛咒’,那個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只不過是哥哥編出來安慰自己的話而已,完全沒有在意的必要。我可從來沒有跟哥哥兄弟相殘的打算——變成你的角度來說,你也沒有產生過殺死周雨的想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