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城不能待了。
雲鬆知道暗地裡盯着自己的人多,所以他索性不去藏頭露尾,光明正大的公佈他的行程:
老子要回老鎮!
反正大笨象知道回老鎮的路,他們總能在老鎮相遇。
結果他準備撤回去的時候愕然的發現。
是他自己不知道回去的路!
老鎮是一座在地圖上找不到的鎮子,甚至連縣城古城在地圖上都沒有標註!
這就很詭異了。
雲鬆隱約記得古城的位置,但不知道具體該怎麼走,他找人打聽了一番但毫無所得。
畢竟良城港隔着古城和老鎮還很遠,而古城的百姓還保持着封建王朝時代的安定,他們極少有人會外出,這便導致在遠離古城的地方並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地方。
他找雲彩打聽老鎮和古縣位置,雲彩一攤手錶示兩不知。
雲鬆撇嘴:“我纔不信你不知道,你跟轉輪奴有關係,而老鎮是轉輪奴的地盤,所以你能不知道你們的地盤在哪裡?”
雲彩說道:“我確實與轉輪奴有些關係,可是轉輪奴又不是都在老鎮,所以我爲什麼一定會知道老鎮的位置呢?”
她頓了頓,語氣突然柔和起來:“喂,雲鬆,你好像對爭霸天下沒什麼意思,那爲什麼非得去找龍脈呀?”
雲鬆嘆氣說道:“我找龍脈不是爲了爭霸天下,是想要看看能不能通過它找到我的家!”
雲彩好奇問道:“你家在龍脈裡?”
雲鬆搖頭:“我說過了,但說了你也不信。”
雲彩說道:“你又要說你是天外來客這件事?”
雲鬆改成點點頭:“對,我是天外來客,我的家不在你們這方天地,我想找一個離開這一方天地的地方。”
雲彩說道:“如果找不到呢?徐福他們那麼多人,找了十六年卻沒有找到這樣一條路,你覺得你能找到嗎?”
雲鬆沉默的不說話。
雲彩又說道:“我感覺徐福要比你更聰明一些,他都找不到,所以……”
“你的感覺是錯誤的。”雲鬆自信的說道,“如果你說人多人少,這個我不反駁,我確實比不上他人多,可是你提到了聰明也就是說要比智慧,那我面對任何人都不虛!”
雲彩欽佩的說道:“你是比起臉皮厚度來你比任何人都不虛!不過這也是好事,這是自信,你能這麼自信終歸是好事,自信男人更有魅力!”
雲鬆嘆氣道:“唉,不開玩笑了,你帶我回一趟老鎮吧,徐福曾經提到過那裡,或許那裡有一條回鄉之路。”
雲彩問道:“如果沒有呢?”
雲鬆落寞的搖搖頭。
雲彩也搖搖頭:“我真是理解不了你,何必非得找到回家的路,哪怕你真是天外之人,那你又不是什麼皇帝皇子,
所以爲何非得回去?”
雲鬆說道:“因爲那裡有我的家人,你從不懷念你的家鄉、你的家人嗎?”
雲彩笑了笑說道:“我不知道我的家鄉在哪裡,更不知道我家人是什麼樣子,我對他們毫無印象,師傅說我是被放在一個木盆中順流而下被他們撿到的。”
雲鬆說道:“那你不會想念你師傅他們嗎?”
雲彩說道:“不太想念,我師傅養大了我、教了我本事,但我從十二歲開始就報答他們了,是我報答了他們養育之恩後才外出遊歷的。”
“如果我們將來會相遇,那是一件很好的事。如果我們餘生再不見面,那我就過好我自己的日子。”
她這一番話說的很平靜。
雲鬆竟然無法迴應。
兩人對待家庭與親情的態度並不一樣,這是三觀問題,是生長環境造成的,無法討論。
滅掉了司馬氏門客的第三天,古云三又來找他們了,見面便問道:“雲船長,你在打聽古城和老鎮這兩個地方?”
聽聞這話,雲鬆精神一振:“你知道怎麼去這倆地方嗎?”
古云三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我曾經聽一個朋友提起過,或許你可以找他去打聽一下。”
雲鬆問道:“你這個朋友現在在哪裡?方便給我引薦一下嗎?”
古云三說道:“當然方便,就是他不在咱們良城裡頭,而是在良城東北面的溪源,從這邊過去的話行程得有個一兩天。”
雲鬆一拍屁股說道:“那還愣着什麼?走吧!”
雲彩笑吟吟的看着古云三說道:“你就這麼跟着他走呀?不怕他把你帶進什麼地方?你可是剛被人算計過了,小心又有人算計你。”
雲鬆直勾勾的看向古云三。
古云三當場就作揖了:“哎喲,姑奶奶您可別開小老頭的玩笑,你們能夠呼喚出開眼天王,我哪敢算計你們?”
“要是真有人逼我算計你們,那我寧願跟你們說實話,因爲我相信你們倆更厲害!說實話吧,我感覺你們是這世上頂厲害的那一撥人了!”
雲彩挑了挑眉頭道:“難怪你能做到船隊的大掌舵,確實是有幾分腦子,走吧。”
兩人收拾東西,古云三帶他們去坐火車。
別看良城只是個小地方,但因爲它有個良港,所以前朝末期朝廷便修了鐵路通過良城港。
不過經過的火車都是貨運車,悶罐頭一樣的鐵皮車,條件很差,車上竟然還有盤着大辮子的漢子在車頭往鍋爐裡填煤。
兩個漢子是兄弟,都長的膀大腰圓,大冷的冬天也光着胸膛露出一肚子的護心毛,就跟熊大熊二哥倆一樣,名字也像,哥哥叫阿大,弟弟叫阿二。
他們倆看到雲彩後當場眼睛就直了:“這個妹子真水靈。”
古云三上去挨個給了一腳:“看什麼看?不想要眼睛了?”
雲彩倒是不在意,她擺擺手笑道:“兩位大哥愛看就看,他們沒說下流話也沒打什麼壞譜,而我也沒有搔首弄姿,所以還能不讓人家看人了?”
一個漢子咧嘴憨笑:“這個妹子真大方。”
另一個漢子走到門口內側將焊在車皮上的板凳擦了擦示意雲彩來坐:“你過來坐,車上很擠巴,就這裡寬敞。”
車頭駕駛室冒出來一張臉,司機就是這趟火車的車長,跟古云三是熟人。
這種火車最舒服的地方就是駕駛列和鍋爐列,再往後的車廂全被死死的關起來了,因爲火車途經荒野多有貧民、土匪,他們會扒火車偷東西。
雲鬆兩人便待在了鍋爐列,這裡面爐火燒得很旺,很熱,大冬天比待在悶罐裡可好受多了。
不止兩人在這裡,還有一些搭車的乘客也在裡面,大家擠作一團,所以剛纔漢子裡的老二纔會讓雲彩去坐門內側的鐵凳子,那是他們的位置。
雲彩剛纔落落大方的表現贏得了鍋爐兄弟的好感,兩人本性憨厚純良,火車開動後便揮舞鐵鍬拼命幹活,歇息時候便對着雲彩嘿嘿笑。
上車之前古云三準備了好些吃食,雲彩挑蘋果扔給兩兄弟一人一個,兩兄弟高興的咧嘴啃了起來。
雲鬆隨意的問道:“你們兩個怎麼還留着大辮子呢?這幹起活來多不方便。”
老大啃着蘋果笑道:“爹讓留的,這個活是爹給留的,得留着辮子才行。”
雲鬆沒聽懂他的意思,不過本來就是閒聊,他沒有多去過問。
老大又問他:“你們倆要去哪裡?要是遠的話我們就加把勁讓車跑的快點,要是近的話就讓車跑的慢點。”
雲鬆正要回答,搭車的乘客裡有人問道:“爲什麼如果他們去的地方近,就要跑的慢點?”
老大理所當然的說道:“因爲要多看一會這個妹子呀。”
乘客們便笑,雲彩說道:“你們給我留個地址,以後我拍照片郵寄給你們。”
老大好奇問道:“什麼是照片呀?”
一個乘客從兜裡掏出荷包拿出孩子的照片給他們看,兄弟兩個還是第一次看到照片。
老二驚奇的說道:“這些小孩子都被鎖在裡面了?”
兩兄弟的話引得乘客們又笑了起來,這樣車廂裡頭的氛圍便越發活躍,衆人互相聊了起來。
這種地方沒什麼好聊的,一些人便講起身邊遇到的靈異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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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妖魔鬼怪的話題總歸更刺激、更能激發人的交流欲。
老大聽了一會想起剛纔問雲鬆的問題,於是他又問道:“對了,你們去哪裡還沒有說呢。”
雲鬆說道:“一個叫溪源的地方。”
老大點點頭:“溪源,我知道,火車跑六個小時你們要下車,然後轉山道走十多個小時才能到。”
他又問:“你們去溪源幹什麼?”
雲鬆笑道:“我要去找一個人,然後通過這個人去找一個叫做古城的城或者一座叫老鎮的鎮子。”
他不怕暴露行蹤,反而希望有人能知道古城和老鎮的消息,所以便放心大膽的說出目的。
結果車上的人聽了後沒什麼興趣,他們甚至沒有聽過這兩個地方。
不過一個正在講古的漢子若有所思的說道:“古城、老鎮,這種名字的地方應當有許多詭異事情發生吧?”
老鎮確實曾經發生過一些神異往事,雲鬆便撿了兩件說出來。
車上的人聽的連連驚呼,最終有人問道:“那是你的家鄉嗎?”
雲鬆搖搖頭:“不是,我的家鄉在一個很——應該說更古怪的地方。”
“哪裡古怪?”衆人興致勃勃的問。
雲鬆笑道:“其實我的家鄉本身沒有古怪的地方,但它本身就很古怪,人一旦出來就很難能找到回去的路,人如果待在裡面,也很難找到來到外面世界的路。”
正在幹活的阿大停下鐵杴說道:“啊呀,太巧合了,你跟那個誰是老鄉啊!”
“那個誰?”有人問道。
阿大想了起來,但是他沒有想到結果,便撓撓頭問弟弟:“那個誰來着?他也坐過咱們的火車,說他想要回到家鄉,還說他當時爲了出來費盡千辛萬苦,說他家鄉的人都是出不來的。”
雲鬆一聽這話大起興趣。
這麼巧?
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阿二腦袋瓜子看起來比他哥哥還不好使,他傻愣愣的問道:“有這樣的人嗎?”
阿大說道:“你真是個傻子,當然有,那人跟老大認識的,老大還請他喝酒安慰他來着。”
有這句話,事情就好辦了。
阿大口中的老大就是火車的駕駛員,也是本次列車的列車長。
搭車的衆人沒有很在意兩人的話,他們又隨意的轉換了話題,聽一個人講起了老狗成精抓狐妖的故事。
等到火車在下一個站點停靠添加煤炭,雲鬆去了駕駛室。
駕駛室裡頭一片酒氣,列車長跟古云三正在美滋滋的對飲。
雲鬆將阿大的話說出來,列車長急忙說道:“尊客別把他們兩個兄弟的話當真,他們兩個是傻子,我要不是受他們老爹所託,那我早讓他倆滾蛋了。”
古云三撇嘴說道:“你少在這裡裝仗義,奶奶的,你還不是看他們倆有兩膀子力氣能幹活才留下兄弟倆?”
雲鬆皺眉。
他對列車長的答案很不滿意。
古云三注意到後頓時打了個哆嗦,趕緊給列車長使眼色:“尊客想要知道什麼消息你趕緊告訴他,少唧唧歪歪!”
列車長習慣性拿起手邊的鐵酒壺抿了一口,然後遲疑的說道:“唉,老三你不知道,我不說出這個人的事,其實我也是爲了尊客着想,我怕尊客惹麻煩。”
雲鬆問道:“什麼意思?”
列車長說道:“阿大說的是實情,但他了解的不多,我這個朋友有些邪門,或者說他那個家鄉有些邪門,他雖然離開了那地方,可是現在日子過的還是不太順心。”
他又抿了一口酒,連連嘆氣:“他家鄉的事,不是能人不要碰!”
古云三說道:“那真是巧了,我這位尊客還就是個能人,我老古走南闖北、陸上海上也走了不少地方,但從沒見過比咱這位尊客還要厲害的人!”
列車長吃驚的看向雲鬆。
雲鬆攤開手道:“人不可貌相啊老哥!”
列車長說道:“你們要去溪源,本來要從萬泉下車,這樣你們從金橋鎮,金橋鎮上有個鮮于獵戶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火車開動,當天夜裡抵達了金橋鎮。
鮮于獵戶是金橋鎮上的名人,他來到金橋鎮沒有幾年時間,但靠着一手打獵和處理皮貨的手藝很快在鎮上站穩了腳跟,起了一座大宅子。
雲鬆三人上門的時候,鮮于獵戶正在門口曬太陽。
這是個身材結實、長手長腿的青年人,光看身板便知道是個好漢子,但精神狀態不太好,面色泛白、嘴脣乾枯開裂,整個人躺在門外寬敞秀潤的竹木躺椅上,有氣無力。
陽光曬在他身上,本來金燦燦、暖洋洋,可雲鬆一眼看上去卻感覺光芒慘淡。
他又仔細看鮮于獵戶的面容。
從面相上來說,他長得還挺帥氣,濃眉大眼、鼻樑高挺闊嘴巴。
雲鬆平日裡看的書很雜,也看了一些面相上的書,所以現在他能粗略的看看一個人的面相。
從鮮于獵戶的臉來看他爲人應當不錯,自古以來濃眉大眼都是好面相,這鮮于獵戶的眉毛粗短而濃密,應該是行事莽撞但本質上老實、講信用的好漢子。
他的鼻樑高挺,闊嘴習慣的抿起來,從這來看他應當是勤奮踏實的性子。
雲鬆從他臉上一掃而過,然後看向他的腦袋。
他的頭髮不好!
鮮于獵戶髮色不太黑,年紀輕輕便有了不少白髮,叫做少白頭。
從相面術上來說,少年白髮主克父、不享祖業,白髮集中於腦後,這主離鄉別祖,符合阿大說他離開家鄉並且難以回到家鄉的說法。
除了少白頭,他的其他頭髮則帶着枯黃色並且亂糟糟如蓬草,這也有說法,說的是一生運淺福薄,愁苦到老。
這也鮮于獵戶的面相就很古怪了,只看臉是好面相,可若是隻看他頭髮又說明他一生命數不佳。
雲鬆皺眉搖了搖頭。
整體來看,鮮于獵戶的面相非常糟糕,面部相與發相沖突的厲害,這叫背行相,主早夭!
所謂背行相又叫背星逆行相,背星爲東方主星宿辰星的代稱,曰北方冬水。
背星逆行代表智虧聽失,傷水氣,放在國家上主刑,有殺伐之氣、戰鬥之象。
放在軍事上爲偏將之象,無軍爲刑事和陰陽應效不效,其時不和。
放在天氣上則主寒暑失其節,邦當大飢。
放在個人身上則主早夭、命途多舛!
所以看鮮于獵戶整體面相,他能活到現在挺不容易的,當然雲鬆自己是半吊子水,這一切還說不準。
三人出現,鮮于獵戶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們客氣的問道:“三位客人來我面前,有何貴幹?”
古云三拿出火車列車長當擋箭牌,鮮于獵戶一聽是老朋友介紹了朋友上門, 便麻利起身熱情的招待他們進家裡。
他家是新起的大房子,雖然處於鄉野之間,可是房子收拾的很好,裡面傢俱全套且嶄新,甚至僱傭了個小姑娘當丫鬟打理。
屋子裡客廳有實木桌椅,鮮于獵戶招待他們坐下,丫鬟很快送上茶水和點心。
古云三是見過世面的人,他打開茶盞蓋子抿了一口,詫異的說道:“好茶。”
鮮于獵戶笑道:“託做買賣的朋友採買的雨前龍井,不過時日已久,口感難免差一些了。”
古云三連連擺手:“鮮于小哥這可是客氣了,你這日子過的真好,真舒坦。”
鮮于獵戶說道:“只是喜歡享受而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當享受的時候就該享受。”
這番話本來說的豁達。
可是雲鬆看着房子裡頭精美的裝潢、聽着他的話,再聯想鮮于獵戶的背行面相,心裡忽然生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忍不住說了出來,道:“你這麼在乎享受當下,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想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享受活着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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