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鳥瞰擡升。
如果說偌大的西陸大地像是一名巨人的屍體的話,那麼如今這名巨人屍體之上則是有了一條藍色的疤痕。
那藍色,自然是大海的顏色。
大日焚天,星光如屑。
道人身材雄魁,赤裸着上半身,頭髮有如星辰一般閃爍着明滅不定的光輝,不時有着如同星屑一般的奇異光點自其身上灑落。
轟鳴爆響中,儘管懷中紫晶身影瘋狂掙扎,震顫不止,但是依舊被道人死死禁錮。
“你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阿斯那周身紫色光暈吞吐明滅,想要侵蝕易塵功體,但是他驚駭的發現自己輕易能夠引動其他大修士五陰熾盛的邪念神通一時間竟是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僅僅只是不起作用倒也罷了。
他甚至還感覺禁錮自己的恐怖異力正在變得更加強大,更加富有侵略性,好像自己的神通不僅沒有對其產生半點影響,反而被對方吸納了一般。
歷經無數歲月洗練,阿斯那還從未見過如此見鬼之事。
一名仙台境的強者,憑什麼能夠扛住他的邪念神通,這是同爲世界七大果實之一,大光明琉璃尊佛界的頂尖仙台佛者也做不到的事。
阿斯那不知道的是,此刻易塵體內的黃賭毒三尸元神已經奶瘋了。
純陽炎獄之內,它們的身體全部膨脹了一大圈。
聖魔變二段本就是易塵以三尸元神的力量作爲養料極盡昇華後的形態,阿斯那此舉無異於火上澆油,奶得飛起。
一時間三尸元神齊聲在純陽炎獄之內開始鬼哭狼嚎起來:“爽啊,爽啊!”
“主體,有咱們仨兄弟幫你,你果真是撿到寶了。”
“讓外面那個傻蛋加大力度!”
望着體內聒噪至極的三個活寶,念在它們立下大功的份上,這一次易塵也是難得了誇讚了一句:“幹得漂亮!”
雖然精破境帶來的靈魂防禦能力固然不錯,但是哪有如今這般,打我就是打自己來得爽利。
阿斯那,賢能啊!
眸光一閃,易塵臉色愈發猙獰,天光之下,他恐怖的背肌正在瘋狂震顫,戰到酣處,他堅硬的顱骨朝着阿斯那的頭顱開始連環碰撞起來!
“義成子,住手,給本座撒手!”
“老子不聽~”
嘭!嘭!嘭!嘭!嘭!
就在易塵顱腦碰撞得正嗨時,忽然他眉心狂跳,竟是感覺到身前的紫晶身影內部傳來一陣恐怖的力量波動。
沒有絲毫猶豫,就在阿斯那周身紫晶軀體如風化一般凋零之時,易塵一記暴躁膝撞直接將阿斯那頂飛。
幾乎是霎那間,天空中便升起一道碩大的紫晶雲爆。
無數紫色晶粉掉落,阿斯那宛如蛻去了一層軀殼一般,之前五米高大的紫晶身影如今已然堪堪超過三米之巨,氣息與之前相比也衰敗了不止一倍。
趁他病,要他命。
唯我法境之下,易塵靈覺何等敏銳,他身形一閃,移形異能直接閃現,他極元怒提,彎腰弓背,身體如同一張拉到極致的弓弦一般,猛然鬆開。
宛如諾克薩斯斷頭錘一般,道人雙腿凌空橫向一字馬,左右雙拳肌肉賁起,宛如兩道金白神錘一般朝着阿斯那兜頭砸下,
拳鋒所掠之處,所經空間猶如紙糊的一般驀然破碎。
這左右雙拳所催運之極招,竟是易塵最強攻伐之招——純陽禁拳·鏡花水月
嘭!
未得片刻喘息,阿斯那的身影再度轟然墜地,恐怖衝擊力竟是將周遭海水瞬間清空,無數蔚藍海水騰空而起。
阿斯那這具以無數西陸生靈血肉凝聚的功體實力本就差上易塵一線,猝不及防,不瞭解虛化異能的情形下被先發制人,失去先手,而後更是戰略誤判,動用邪念神通反擊,接連吃癟。
一連串的錯誤之下竟是被易塵打出瞭如此輝煌的戰果。
這就是他被一名比自己還要強出一線的赳赳武夫近身所付出的代價。
道人腦後赤陽如同呼吸律動一般膨脹收縮不休,光如烈焰,映照在蔚藍海面。
凌空而起的海水也如同明鏡一般倒映出阿斯那如同死狗一般的縮水紫晶身軀,與之前相比就連脖頸都短了數寸。
用戟子固然銳利無雙,但是面對阿斯那這名殘忍屠夫,易塵還是想要用拳拳到肉的方式將其生生磨滅!
一拍大地,阿斯那身形Z形掠起,他想要逃離,然而緊隨其後的則是道人無數驚世拳影。
爲戰而生!至死方休!純陽聖拳!
阿斯那的防禦能力易塵願意稱其爲至強!乃是他一路風雨走來的強者中最耐揍的,這羣紫晶怪物越是實力高超,那詭異的‘不死性’便愈發強大。
不過經過足足一盞茶時間連續不停的轟擊,身軀已然蛻變到宛如侏儒一般大小的阿斯那紫晶身體第一次咔嚓一聲,裂開一條成人手指寬的裂縫。
“義成子,你就不好奇靈性究竟有什麼用嗎?”
面對着即將捱到自己鼻尖的恐怖聖拳,阿斯那忽然吐字出聲。
聽到阿斯那的話語,易塵仍在冒火星子的重拳瞬間一滯。
“阿斯那,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本座只是覺得可惜,掌道之後,便是踏天五境,仙台九重,邁過九重仙台,便可凝聚道果,可稱不墜!”
“這一次,是吾阿斯那敗了,吾沒有想到這般壓抑到極限的世界,竟然還能有你這樣堪比仙台兩重境戰力的恐怖高手。”
“這世間英傑無數,果真如過江之鯽一般。”
“吾聽聞人族有一句古話,叫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吾這道分魂已經完了,現在吾和你廢話,只不過是想點撥你一下,讓你知曉宇宙之浩渺而已。”阿斯那面色坦然的將紫晶之手抓握在易塵手腕之處,
“吾只是不想你這般英傑老死於一隅之內,駢死於槽櫪之間。”
“你若是害怕,現在就一拳打死本座,之前一切當本座從沒說過。”
“義成子,你就不好奇吾等收割靈性要做何等用途嗎?”阿斯那冷然笑道。
易塵精神掃蕩虛空,渾身卻是比之前愈發緊繃起來。
他不信阿斯那,但是他確實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或許對於阿斯那眼中的所謂常識,對其他普通世界中的人而言還真是了不得的隱秘。
生不知其所終,死不知其仇敵。
阿斯那之前的話語有一句還真是沒有說錯。
“嘿嘿,心動了?”
“小子,靈性可是妙用無窮,你如今說本座殘忍,在未來,你也會踏出本座這般掠奪諸天之道路。”
“世界樹,病了,所有果實都將墜落,這個結局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小道士,偉大的阿斯那陛下鼻子一聞,就可以嗅到你身上沾染的墜落世界的臭味,想來你應該見過墜落中的世界是什麼樣了吧。”
說到此處,阿斯那眸光一閃,當即意有所指的瞥了易塵一眼,竟是閉口不言。
“繼續說!”易塵面色冷然,一隻大手仍舊放在阿斯那咫尺之間,神色警惕。
他相信如此距離,哪怕阿斯那有着萬般本事也絕難逃脫他的轟殺!
“偉大的阿斯那不能這樣入滅,哪怕只是一道分魂。”
“容吾正衣冠!這是對一名強者的尊重!”
阿斯那直起身子,目光卻是毫不示弱的望着易塵,“吾用這些知識交換本座一個體面。”
躊躇了一下,易塵還是選擇了默認。
阿斯那一邊清整着身上的晶屑,一邊卻是不緊不慢的說了起來,
“小道士,放心,你不會後悔今日決定的。”
“靈性就是世界這顆大樹的養分,維繫着每一顆果實,使其不會墜落。
一旦養分不夠,世界樹上的果實便會呱呱墜地,掉落於世界樹的陰影當中,腐爛,發臭。”
“你不是已經看到墜落途中的世界了嗎?義成子!雖然吾不知道它們已經爛成什麼樣了,但是,它們就是你們的未來啊嘿嘿!”
說到此時,阿斯那的臉上已然浮現出嘲諷的笑容,
“靈性如此珍貴,吾等作爲至高果實之一,從實力的角度出發,回收部分靈性,這難道不合理嗎?世界就是這樣!”
“靈霞界位於宇宙海南荒星域,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麼。”
“這個荒字,意味着你們世界周圍無數世界,早已經是灰敗枯寂一片,全部墜落,本來吾也早就準備撤離南荒星域宇宙海,卻是沒想到一片黑暗中竟然點亮了一盞燈。”
“不得不說,你們的膽子真的很大!”
易塵:“.…”那個大燈泡又不是貧道乾的。
不知道易塵心中吐槽的阿斯那將一顆鬆動的紫晶顆粒忍痛摳掉,再度吐字出聲,
“小道士,如果是之前,星路燦爛之時,你還可以憑藉着仙台境的修爲加上一點運氣,以其他世界爲跳板趕往其他大世界,但是如今卻是做夢,
仙台一步一重天,沒有不朽令牌的神異,你只能老死於星路當中,坐等壽元耗盡,迎接你的只有無盡的冷寂與黑暗。”
“哪怕是偉大的阿斯那陛下投影分魂,也是藉助紫晶母界中的不朽令牌才得以穿梭界海。”
聽着阿斯那的話語,易塵卻是突兀打斷道:
“呵呵,只怕吾等世界周遭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真正自主墜落的其實只有極少部分,大多數還是被你們這樣的蝗蟲給推到深淵中去的吧。”
如果有一天糧食減產,出現兩成的缺口,那麼世界最大的可能不是大家一起忍一忍,勻一點口糧大家一起共度難關,而是將糧食價格漲到至少20%的人買不起!
作爲一名深諳人性的道長,對於這一點,易塵深信不疑。
——
“反正它們早晚都要墜落,吾等這是爲了避免浪費,靈性託舉世界,可是如今所有世界的靈性已經不再產生,反而在不斷流失,
蕞爾小界中的靈性哪怕只能維持吾等紫晶母界一百年不墜,抵禦侵蝕,那也是值得的,它們的死去能夠爲吾紫晶母界爭取一百年,那就是它們最大的價值。”
“這些小世界註定是沒有希望的,根本不可能誕生偉大的強者,它們不是即將墜落就是正在墜落的途中,只有七大至高果實,才擁有這般底蘊。”
“只有吾等才能走到道果盡頭,達到彼岸,超脫而去,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罷了。”阿斯那面色漠然,當即義正言辭道。
“一個問題,既然吾等周圍其他世界已經凋敝,那麼爲什麼靈霞界可以獨善其身!”易塵懶得和阿斯那辯經,當即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果然是個聰慧的小子,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你應該想一下,均衡存於萬物之間,靈性託舉世界,如今靈性不斷流失已成定局,到底是誰替世界支付了這一份代價,又是誰延緩了世界中靈性的流失!”
“你有沒有想過,世界爲什麼會變成這般模樣,吾於界外便感知到了濃郁的靈性氣息,但是你們世界中莫說仙台高手,便是踏天境高手也走的不是正途,真是有趣至極。”
將阿斯那說的每一個字都深深烙印在心中,易塵繼續說道:
“第二個問題,那紫色令牌是什麼東西,如何製造。”
此刻,易塵眼眸中一抹隱藏極深的貪婪之光一閃而逝。
“不朽令牌乃是吾紫晶母界最高隱秘,小道士,你覺得這種東西本座會同你分說嗎?”
“不過吾倒是可以告訴你,不朽令牌中最差的便是紫色。”
阿斯那清理了周身所有紫色晶屑後,他緩緩站起身,一隻大手握在易塵放在他鼻尖前的手腕之上,神色自信,語氣誠摯道,
“從來沒有人走到道果盡頭,要想弄清世界樹爲何生病,只有登臨彼岸的真正強者纔可超脫出世界樹的視野,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去給世界樹捉蟲治病。”
“要想救世,就得先救我們!”
“想要世界不墜,需要靈性,想要修爲攀升,則需要世界中擁有足夠多的靈性,如果不足,那麼你就需要去外面去爭,去搶。”
“小道士,你應該不是迂腐之輩,偉大的阿斯那陛下能夠看出來,加入吾紫晶母界吧,他日吾登臨彼岸,必定渡你。”
“真正的天才,真正的強者,就該擁有特權,偉大的阿斯那陛下決定原諒你的冒犯,你還可以做一次選擇,是加入還是….”
嘭!
一道紫晶身影如同炮彈般倒飛出去,紫晶鼻樑瞬間掉落,形成一個醜陋至極的凹槽,身形一閃,一隻靴子頓時出現在阿斯那的臉上。
“現在貧道從實力的角度出發,踩在你的臉上,你又能如何?偉大的,阿斯那陛下!”
易塵面色猙獰,瞬間翻臉比翻書還快!
開什麼玩笑,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透露,他義成子只想問問那紫色令牌怎麼做的,就這麼點小小要求都不給答應,簡直太過分了。
“義成子,你怎麼敢!你瘋了嗎?本座要殺了你!”
“你怎麼敢如此!”
“你就不怕吾之本體跨界而來將你轟殺,你就不怕吾紫晶母界無窮無盡高手的報復嗎?”
阿斯那大臉在靴子下瘋狂掙扎,他忍不住憤怒咆哮道,之前臉上的優雅自信瞬間消失殆盡。
“陛下說的什麼話,你不是自己告訴貧道,你的本體吾遠在宇宙海的盡頭嗎?”
“貧道聽得清清楚楚,這距離一聽就很遠。”
易塵靴子在阿斯那的臉上來回碾壓,當即忍不住驚詫道。
他義成子又不傻。
“你,混賬!”
“你以爲你贏定了嗎?哈哈!你等死吧!”
“愚蠢的土著,垃圾,你以爲本座真這麼好心和你說這麼多?”
“哈哈,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人心生一念,天地盡悉知,一名仙台強者的心念是何等浩大,一切都會加速,你纔是這一處世界的千古罪人,這就是你得罪本座的代價。”
伴隨着阿斯那的咆哮,一股不詳的預感瞬間浮現在易塵心中。
“阿斯那,你什麼意思!”
“你猜!”
“放心,愚蠢的牛鼻子,很快你就會知道本座是不是在危言聳聽了。”
“希望你能撐得久一點,不要等本座再次過來時你已經死了。”
阿斯那的臉上掛着瘋狂而又冷靜的微笑,在易塵準備白嫖他的同時,他又何嘗不是包藏禍心呢?
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真是愚蠢的土著。
其實他是真準備接納此人的,可惜,天堂有路他不走。
“義成子,等死吧!無論你逃到哪裡,你都躲不掉的!”
伴隨着阿斯那怨毒的詛咒,他的紫晶身體驀然開裂,一道銀白令牌瞬間飛遁而出,被一直早就心生提防的易塵一把抓住。
無窮無盡的極元沖刷之下,銀白令牌之上阿斯那的神魂瞬間磨滅。
伴隨着銀白令牌的震顫,無數道信息流瞬間便開始在易塵眼簾刷屏起來。
兩個呼吸間易塵的深紅點餘額便突破了十九億大關,增加了足足十億,簡直殺瘋了。
也就在此時,再也壓制不住銀白令牌的易塵臉色勃然一變。
一股巨大的蘑菇雲頓時自銀白令牌之上爆發。
大陸崩碎,一個堪比前世地中海大小的恐怖塌陷瞬間形成,無盡海水瘋狂朝着深坑蔓延而來。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黃濁水面之上,一名道人頭顱緩緩漂浮而起。
然而,也就一顆頭顱而已。
很快,元神靈光刷過,道人身影再度恢復如初,他面容冷漠,強大得令人心顫。
….
….
一個時辰前,寂滅之墟。
一名黑袍僧者提着一名身具肉髻相的莊嚴佛者頭顱緩緩走出高原。
如果易塵在此,定然便可認出這名黑袍僧者便是他於寂滅之墟中有過一面之緣的黑蓮尊者。
只不過此刻的黑蓮尊者神色與之前已然大爲不同。
“阿斯那你這個混蛋,竟然想吃獨食?”
“你這樣做,問過吾,魔佛波旬了嗎?”
寂滅之墟內不知發生了何等異變,黑蓮尊者竟是被波旬分神奪舍,已然換了芯子。
“阿斯那,你沒想到吧,本座早已於許久之前便已經埋下種子,如今這顆種子終於生根發芽了。”
“可惜,若不是有一個混蛋壞了本座好事,吾本該更快降臨的。”
聲音落下,驀然間黑袍僧者軀體猛然化作一道巨大無比的血肉地毯,朝着整個寂滅之墟蔓延而去。
在將整座秘境中的全部生機全部吞噬殆盡之後,血肉地毯再度化作黑袍僧者模樣,他的大手化作一條恐怖血肉觸手,一鞭便將空間打碎。
同爲分神,有他波旬在此,他阿斯那休想一人吃獨食!
黑袍僧者神色倨傲,一步踏入空間通道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