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兄,誒,節哀順變,實不相瞞,其實今日吾等身上的財貨也被人偷了。”
一行人不信邪,在偌大的易家宅邸當中晃悠了一圈之後,他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易家着實落魄了。
單單院內堆迭的枯葉便有一尺厚,府邸之內現存的傢俱之上皆是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灰,每一個細節皆是透出一股日薄西山的落魄感。
聯想到今日易塵謝禮上的窘迫,被院內的寒風一吹,這羣來勢洶洶的公子哥們也只得偃旗息鼓。
有一位心地善良的小黑胖子更是臨走前從身上鞋襪當中摸出一枚綠色玉錢,交給了易塵。
一羣人就這樣氣勢洶洶的來,然後又浩浩蕩蕩的離去,像極了一羣烏合之衆。
“誒,看來吾等真是昏了頭了,易兄幾斤幾兩咱們還不清楚嗎?他若是有這等本事,依照他愛出風頭好面子的性子,以前怎麼可能忍得住不表現出來。”
“郭兄說的在理,易兄畢竟是吾等一起在花滿樓睡過花魁的兄弟,見到其如今家道中落的落魄模樣,吾心中還有些不忍,待會吾也派手下小廝送些錢來,以後吾等不是一個圈子了,此番就當和易兄告個別吧。”
在小黑胖子的帶領下,陸續又有十幾名公子哥拍着胸脯承諾現在身上沒有餘錢,後續會派人送些玉錢過來。
此情此景讓易塵都有些始料未及,一時間神色有些複雜,心中竟是涌現些許愧疚。
果然,前身雖然是個驢馬爛子,但是驢馬爛子之間也是有真感情的,並不是全然的算計。
傍晚,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易塵的神色就更復雜了。
此刻他的面前擺滿了一百多枚白色玉錢,這是後續又有八名自稱是某家公子派來送玉錢的,不到之前拍胸脯人數的一半,給的玉錢數目還不夠在花滿樓開一瓶酒…..
“這羣王八蛋是講義氣,但是不多啊!”
易塵心中幽幽一嘆,隨即吹滅了房間當中的油燈,時候已經不早了,他想再去羊城內狗大戶家搞一點金融物流,資助一個喚作易立方的可憐年輕人。
….
….
羊城之外,某個黑暗石殿之內,一個七彩祭壇處正散發着妖異的光芒。
三名身着黑色長袍的詭異黑影正盤坐在祭壇之前,沉凝不語。
在祭壇中心,此刻正供奉着一個黑色骷髏頭,淼淼的詭異黑色液體從黑色骷髏頭內滲出,滴落,最後順着祭壇之上覆雜的儀軌,進入一處聯通城內大湖的暗河當中。
黑色液體於水中浸染,有的被魚蝦吞食,有的則散逸在湖水當中,消失不見。
驀然間,七彩祭壇之上,忽然傳出一道森冷恐怖之聲。
“羊城內那一名神秘高手的身份是誰,你們查出來了嗎?”
“黑髮鬼可是煉氣化神後期的強大鬼物,竟然在滅殺易家,奪回黑色玉佛的過程中神秘消失,黑玉佛不容有失,黑髮鬼爲吾拜鬼教而死,它的死也得有個交代,不能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回祭祀大人的話,吾等已經在查了,在查了,相信今晚之後便有答案。”森冷恐怖之聲打破了黑暗洞穴內的寧靜,驀然間圍坐在祭壇周邊的黑袍人齊齊睜眼,連忙解釋起來,
言語中似乎對祭壇之上的聲音主人十分既敬且畏。
“你們的意思就是說,現在還不知道那個神秘人的身份咯,一羣廢物!”聽到三人的回答,祭壇之上縈繞的聲音頓時愈發冷厲起來,言語中透出一抹壓抑的殺意。
“祭祀大人,城中黑印又有部分已經成熟了,吾等已經派出血鬼前去收割,而且這一次吾等在血鬼身上佈下了邪眼之術,若是那神秘人不出手,咱們便任由血鬼肆虐,他若是出手,定然逃不過吾等之鎖定。”
“血鬼可是有着真人境的實力,正是合適的誘餌。”
爲首的一名黑袍人影大手一揮,頓時空氣中便浮現一枚水鏡,鏡面之上,一蓬污血正有如毒蛇一般於地底疾速潛行,它的尾部拖拽出幽暗的紅光,明滅不定。
“這次算你們過關,只要確定羊城內沒有天星宗或者掩月宗的弟子,城內沒有針對吾等之陷阱,爾等儘管施爲就是。”
“再給你們五天時間,羊城內的活牲黑印必須全部回收,還有,找到那名神秘高手,奪回黑玉佛!”
“不然你們的下場就和血鬼一般,等着被主祭大人抹去靈慧,打下奴印,成成爲教內的尖刀吧!”
很快,祭壇之上的聲音斷斷續續,愈發渺茫,似乎聲音的主人正在切斷此間的聯繫一般,
見此情形,三名黑袍身影皆是忍不住身形微微緊繃,當即聚精會神的望向空中水鏡。
此時,血鬼已經進入了城內,開始了黑暗中的殺戮。
“好餓,我好餓啊。”
“給你們一個機會,吾數到十,沒有藏好的人要被我吃掉噢。”
天光熹微,將亮未亮,像一隻發光的琉璃碗扣在大地之上。
琉璃碗泛着微光,而琉璃碗內卻是一陣幽暗。
一處紅牆綠瓦的大宅內,一名小黑胖子恐懼的望着背過身去的兇戾血影,
隨着血影的倒數之聲,他當即慌亂的開始朝着自家的一處隱蔽菜窖走去。
此時由不得他不害怕,因爲此刻他的老爹的頭顱正在那兇戾血影手中,無頭屍身之上,一道噴涌而出的血泉如同瀑布一般盡數沒入那兇戾血影口中。
“躲!躲!躲!”
“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肯定,大幹的靖夜司肯定不會放過這些敢在城內肆虐的鬼物的,只要再堅持一會,一小會就夠了。”
小黑胖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跌跌撞撞的朝着菜窖走去。
在眼角的旁光當中,他親眼看到家中僕役有的想要逃離宅院,卻在離開時好似碰到什麼無形屏障一般,怎麼也推不開宅院內的大門。
不,不是推不開,是根本接觸不到!
此刻那些僕役丫鬟婆子們纔想着轉身,可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
“九!”
“十!”
“我來抓你們了囉!”
淒厲血影轉身,化作一名頭顱奇大無比,身軀矮小,有如小號酸菜罈子一般的侏儒怪物,開始望着四散的僕役,目露兇光。
在菜窖中閉上眼眸渾的小黑胖子聽聞着地上不時傳來的絕望吶喊,一時間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了。
要死,要死!
伴隨着地上淒厲吶喊慘叫之聲漸漸沉寂,小黑胖子的內心也愈發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黑夜何時纔會過去。
嘀嗒,嘀嗒。
菜窖內上方不時有着凝結的水珠滴落,落在石板上,在黑暗中這嘀嗒聲顯得格外刺耳。
小黑胖子將自己埋在厚厚的蔬菜當中,藉着菜窖內透氣孔中透出的微光,發現那兇戾血影並沒有進來後,他驚懼的心這才稍稍放下心頭。
恐懼過後,便是如同潮水一般的擔心,他不知道自己家人現在如何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小黑胖子只知道從透氣孔中透出的微光愈發明亮,在如此又在心中默數了一千個數之後,他這才顫顫巍巍的從菜蔬堆當中爬了出來。
嘀嗒,嘀嗒。
一滴清涼、腥臭的液體驀然滴落在小黑胖子的臉上。
“水?”
“不對,這水怎麼一股這麼濃郁的血腥味!”
小黑胖子擡起頭,卻見一個侏儒血影正牢牢的吸在菜窖頂上,朝着他露出猙獰微笑。
瞬息間侏儒血影嘴角完全裂開,膨脹到一米大小寬度,露出兩排尖銳的三角形牙齒,有如楔子一般合攏,暴露在空氣中閃爍着森寒白光。
“找到你了噢,我還以爲你能藏更久呢,真是有趣啊!”
一張恐怖大臉驀然在小黑胖子眼眸當中放大!
“啊!”
羊城,夜晚。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黑暗中,郭公子一聲慘叫,竟是從牙牀之上驚坐而起,滿頭大汗,渾身如同在冷水當中撈出來一般。
下身卻是一股熱流涌來,感覺暖暖的!
“該死,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太嚇人了!”
郭公子想要起身點燃蠟燭,驅散黑暗,緩解一下內心的恐懼,但是望着今晚房間當中濃郁得如同化不開的黑暗,他還是陷入到了躊躇當中。
他嘗試着叫了幾聲,等了許久卻是沒有一個僕役前來呼應,好似整個郭家大宅都已經睡着了一般。
“不行,還是得起來,要是讓人知道了本公子馬上就要成親的人竟然半夜尿了褲子,那本公子就不用做人了。”
“那羣下人當中嘴就沒個把門的,若是此事傳了出去,以後出去喝酒本公子都得坐小孩那桌”
一想到自己可能遭到的窘境,白日間給易塵從襪子中掏過一枚綠色玉錢的郭公子心中竟是涌現出一股莫名的勇氣,就是這股勇氣戰勝了內心的恐懼!
他顫顫巍巍的掙扎着起身,摸索着想要點燃燭火,出去換條褲子,順便把這條溼的給扔了。
啪嗒!
隨着火摺子點燃案臺上的蠟燭,一抹昏黃但是溫暖的光芒頓時盛滿了整個房間,光線讓郭公子內心的驚懼再度放下了不少,他看着如今溼涼的下面竟是忍不住開始自嘲起來,
“誒,真是自己嚇自己,羊城承平日久,怎麼可能有鬼,還是那麼兇惡的鬼類。”
“事已至此,還是先換褲子吧!”
“咦,牀上孃親給我的巫毒娃娃怎麼掉了,繩子都斷了,哪個混賬下人做事這麼不小心,看來本公子平日裡對他們實在是太仁慈了。”
換完褲子之後,郭公子膽氣又壯了不少,他忽然見到牀底下露出一雙白色布腿的娃娃,這才臉上閃過一抹震怒之色。
這個娃娃是他孃親臨終前交給他的遺物,據說可以消災解厄,驅邪辟兇,
總之說得邪乎得很,是他孃親花了大價錢在孃家找人求來的,這十幾年來反正他沒見過這娃娃有什麼作用,因此一直將這個娃娃掛在牀頭處的桅杆上當個念想。
如今見到系娃娃的紅繩竟是被扯斷,娃娃都裂開了,露出了裡面的灰色填充物,他當即怒火中燒,決定明天便要將給他打掃房間的僕役招來,狠狠拷打一番。
不過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尿溼的褲子和牀單給扔了。
拾掇拾掇之後,郭公子這才如同嘎子偷狗一般,偷感很重的打開了房間的大門。
就在他離開房間之後,驀然間他發現天空竟是呈現如同夢中一般的場景,一股驚悚的感覺驀然浮現在他的心頭,讓他身上的汗毛都忍不住炸了起來。
也就在此時,忽然間院內牆角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地面之下好似有什麼異物正在朝着他拱來。
砰!
就在他身形連連後退之時,驀然間那地下異物從地底下拱出,赫然是一道兇戾血影怪物。
它有着碩大的腦袋,酸菜缸一般矮小的四肢,恐怖的牙齒如同夢中所見的怪物一般。
“啊!”
“救命!”
怪物朝着他咧嘴一笑,那道恐怖面容便在他的瞳孔當中不斷放大,隨即兩眼一翻,他竟是陷入到了如同嬰兒一般的睡眠當中。
在世界開始變得一片黑暗之前,他的眼角見到了一抹青色光芒閃過,以及一道強而有力的背影。
“誒,郭公子,好兄弟,貧道不白收你的錢,貧道還給你一條命!”
“不對,是你全家的命!”
此刻,在倒地不起的郭公子前方,一道雄魁身影正橫亙在他與兇戾血影之間。
這道雄魁身影身上升騰着奇異的青色氣勁,如同烈焰一般舞動,強大得令人心顫。
在郭家宅邸上方,更是熔蝕出一個巨大的空洞,漫天星光便從這個空洞當中灑落,空氣中的屏障也在緩緩消解。
“咦,沒想到還是一個腦子瓦特了的白癡鬼物,算了,送你上路吧。”
易塵的大手如同鐵鉗一般死死的扣在兇戾血鬼的腦門之上,恐怖極元一吐,伴隨着一道信息流閃過,頃刻將其鎮殺!
深紅點餘額一陣跳動,竟是再度增加了一千二百點。
做完這一切之後,易塵這才緩緩起身,以內勁託舉着抱着溼褲子和牀單的郭公子回到牀上再度酣睡。
“詩詩姑娘,既然已經來了,那就請現身一見吧!”
面對着庭院內的一角,易塵眸光一閃,突兀說道。
伴隨着易塵話語的落下,一道窈窕身影頓時緩緩映現。
此女頭戴面紗,氣質出塵,不是今日易塵特意去見過一面的詩詩姑娘還能是何人?
郭公子這人敞亮,在他準備出門時又派人送了九枚綠色玉錢過來,沒有辦法,儘管知道此番舉動會暴露自己實力,那白衣女子身影正在朝着此處飛掠,他也還是選擇了出手。
要不然郭家怎麼樣易塵不知道,但是郭公子的項上頭顱肯定是保不住了。
“易公子隱藏得好深啊,看來之前那黑髮鬼想要前來斬殺道友時,詩然卻是有些多管閒事了。”
“不過易公子你想要在此地和詩然閒聊嗎?”
白衣女子目光幽深的掃了一眼易塵的身影,眼眸深處閃過一抹震撼之色。
此人好強大的肉身,好神異的力量!
“那去我家!我家大!而且安靜!”
易塵瞥了一眼白衣女子,身形一閃,當即悄然破空而去。
易府內,泥爐上一把茶壺正咕嚕咕嚕冒着氣泡,淼淼的茶水霧氣之間,兩道身影相對而坐。
然而白衣女子開口第一句話便讓易塵差點沒有繃住。
“易公子,自我介紹一下,吾名李詩然,乃是天星宗內門弟子。”
“不知今天白日間公子給詩然的謝禮是一蓬烤麥子,此間有何深意?”
“公子在暗示詩然什麼?”
聽到此言,大秦國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什麼深意?
難道要他義成子說,他這是在祝她大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