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寒,透過殘存的樹葉,在地上照出點點斑駁。
夜風在吹,月光下,天老的臉上溝壑縱橫,顯得愈發蒼老。
在他看來,眼前這青年雖然膽量足夠,但畢竟太過稚嫩。這種人,在真正面臨困難的時候,往往無法堅持。
但辜雀的果斷出乎他意料。
他思索良久,終於深深吸了口氣,雙眼微眯道:“好!老朽一生研究氣運,參悟天機,還未曾行過逆天之事。今日幫你,只是想賭!賭這片大陸到底會不會因你這個異數而改變!”
“多謝!”
辜雀深深一鞠躬,改變世界這種高級理想,還是交給那些有遠大抱負的白癡吧!老子只是想救冰洛而已。
“別忙着謝!”天老冷笑道:“她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一魄,肉體也即將要腐化,但這些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命數!”
“命數?”
“不錯!”天老眼中閃着神光,道:“她命數已散盡,無命數,就算身體完好、魂魄重聚也救不活!”
“要怎麼做?”辜雀不懂命數,但從不廢話。
天老道:“必須要有人願意把命數給她一半!”
辜雀道:“這好辦啊!”
“好辦?”天老冷笑道:“轉讓命數乃蒼穹大忌,天地不容,根本不可能成功!”
“不可能成功?”辜雀愣住。
天老忽然又是一笑,道:“但是,你可以!你本就不是這片天地的人,本就與天不容,所以你才厄運纏身。我說了,你是異數,你的命數,可以轉讓!”
“那就把我的命數給她!”
天老道:“你可想好了,你本就遭蒼穹嫉妒,眉生三眼,厄運纏身。再把命數給她一半,呵!你最多活到三十。”
辜雀沉默,沉默良久。
自己十八歲穿越而來,與冰洛相處一年,又背棺三年到達神都,如今已二十二歲。
意思是,最多還能活八年!
八年!自己未必找不到活命之法!但冰洛卻等不起!
他沒有猶豫,重重點了點頭。
天老雙眼微眯,緩緩道:“好,斬斷命數,需刻逆命大陣!大概三天時間。這三天,你可以再好好想想,誰都怕死,反悔,並不丟人!”
說完話,天老便大步離去。
怕死?反悔?
辜雀緩緩轉頭,打開棺蓋,一張蒼白的俏臉頓時又映入眼簾。
怕死?自己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要說多怕也不至於。只是遺憾太多,不甘太多罷了。
但他從未想過要放棄救冰洛,就算是捨去性命,他也要拼一把!否則也不會單槍匹馬對峙神族了。
他緩緩閉眼,感受着深秋黑夜的寒風,整個人彷彿成了一座雕像。
就這樣,一動不動,辜雀整整呆了三天。
三天之後,天老終於回來,看到辜雀輪廓分明的臉,嘆了口氣,道:“走吧!跟我去湖心。”
他沒有問辜雀是否反悔,因爲他看懂了他的表情。
夜涼如水。
涼的是夜,還是水?
天地漆黑,一輪圓月自東而起,灑落光輝,爲大地裹上一層銀裝。
湖面如鏡,倒映着天空,中央之處,立着一個高約九丈的涼亭。雕欄玉砌,勾檐流朱,精緻無比。
一個涼亭而已,爲什麼修這麼高?辜雀不明白,但就算他絲毫不懂風水氣運,也能看出這涼亭位置奇特,彷彿鎮壓着整個鏡湖。
天老似乎知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亭高九丈,封印鏡湖,這是神帝的意思。”
神帝自然是神州之主,神族的帝王,此人名冠八州,功參造化,據說有囊括天地的胸襟和氣度。曾兩次鎮壓神獸森林動亂,同時又震懾罪孽森林之中的惡獸東往。
辜雀點了點頭,看着亭內白石鋪地,整齊無比,上刻無數神秘的符文,彷彿散發着一股股莫名的力量。
“最後一次,決定了?”
“是!”辜雀毫不猶豫。
天老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只是緩緩閉上雙眼,口中開始念起古老的咒語,柺杖在地上輕輕敲着。
隨着他柺杖的起落,一種奇異的節奏響起,地上雕刻的神秘符文頓時亮了起來,並隨着柺杖的節奏不斷跳動。
好古怪!
辜雀死死盯着這些符文,只見它們猶如一個個奇特的小蟲,帶着光暈,在亭內不斷跳動、飛舞。像是知道即將要發生什麼似的,想要飛出亭外。
但涼亭四根石柱忽然發亮,形成一道道透明的光幕,把這些神秘閃亮的符文阻擋在內。
光幕?辜雀心中一動,忍不住用手一摸,卻直接穿透了出去,像是什麼也沒有。
可見而不可觸?
辜雀微微皺眉,忽然瞳孔一陣緊縮,臉色猛然,死死盯着湖面!
此刻,湖中倒映的圓月,竟然已成紅色!
他擡頭一看,只見天空之上,一輪猩紅的圓月正噴薄着紅光,像是一張猩紅的大口,磨牙吮血,要吞噬掉整個天地。
血月!
驚駭未定,他豁然回頭,只見天老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瞳孔透出兩道白光,柺杖猛然往前一指!
一個個符文瘋狂轉動,像是逃竄的蜜蜂,發出嗡嗡之聲,然後竟然全部墜地。
辜雀瞪大着眼,只見這些符文,在地上,竟然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陰陽太極圖!
隨着天老一聲低喝,太極圖頓時爆發出一黑一白兩道神光,拔地而起,強大的力量直接擊碎涼亭頂面,直衝天霄。
一股恐怖的氣息頓時散發開去,辜雀不禁咬牙後退數步。只見狂風忽起,空氣嗚嗚異嘯,一朵烏雲自天邊而出,迅速蔓延至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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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層層烏雲漆黑,不斷凝聚,彷彿要傾軋下來一般。其中雷聲隱隱,似乎在醞釀着某種力量,一股股恐怖的威壓讓辜雀幾乎站立不穩。
“好可怕的力量!”他不禁喃喃開口,呆呆地望着天空,胸中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攪動天地變幻,風雲失色,引來雷霆,這到底是什麼逆天陣法,竟如此恐怖!
天老白髮亂舞,全身氣勢如潮,瞳孔透出三尺白芒,死死盯着蒼穹,厲聲開口。
“逆命大陣已開啓,血月已出,黑雲傾軋,蒼穹震怒,我們時間不多!”
他雙手不斷接着古怪的印法,黑白之光爆射,不斷打向陰陽太極圖,急道:“快,把她放在陰面!面朝上,頭顱蓋着魚眼!你在陽面,和她一樣!”
辜雀知道事關重大,成敗在此一舉,不敢馬虎,連忙抱起冰洛,把她按照天老的話放好。
同時自己也躺了下去,當頭顱放在魚眼之上,沉下心神,不再思考其他。
當他剛剛躺下,頓時感覺一股奇特的力量侵入靈魂,週轉至全身,彷彿自己已和這個世界融爲一體。
八州、五海、六島、三林,無數的場景涌在腦中,一幕幕奇異的畫面鋪現開來,無數的信息充斥,如氣流一般涌將進來,幾乎要把辜雀腦袋撐爆。
天老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把柺杖放在一旁,掏出一個漆黑的輪盤,託在手中,朝天一舉。
輪盤通體漆黑,深邃而無光,一道墨線分割陰陽,像是一個小型的太極。但那恐怖的黑氣散發,又是如此驚心動魄,彷彿和地上的太極圖有着奇異的聯繫。
“瞞天機!亂陰陽!斷輪迴!逆命數!蒼穹聽我之令!轉!”
天老厲聲一吼,話如梵音洪聲,又如滾滾驚雷,在天地之間迴盪,久久不絕,震得辜雀腦袋不斷轟鳴。
此話一出,天上黑雲頓時瘋狂翻騰,像是決堤的怒水,席捲開來,頓時遮住了猩紅的血月。大地一片漆黑,一道閃電撕裂長空,整個神都陷入一片白晝。
一聲驚雷驟然炸開,彷彿蒼穹崩裂,天空坍塌,聲音傳遍大地,久久不絕。
辜雀感覺一股無匹的力量侵入靈魂,接着便是混亂的一張張畫面晃動,頓時失去了意識。
神都,天地客棧。
黎叔臉色劇變,一個翻身頓時驚起,連忙推開窗戶。只見天空烏雲滾滾,一黑一白兩道神光直衝天霄,猶如巨龍般不斷扭曲,最終竟有融合在一起的趨勢。
“瘋了!”黎叔驚道:“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掩蓋天機,強行開啓逆命陣法?他不怕天譴降臨嗎!”
一聲幽嘆響起,一個聲音淡淡道:“我能感覺到,這次的主角,是那個背棺人。”
黎叔朝右一看,只見隔壁的窗戶竟然也開着,而且,似乎已開了很久。
黎叔皺眉道:“小姐,你、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麼?”
布衣女子看着天空,嘆道:“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此話一出,黎叔臉色頓時變了,他緩緩閉上雙眼,重重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天宮之內,星月臺上,一個身穿龍袍的偉岸身影筆直而立。頭上金光瀰漫,整個人猶如一座山嶽,氣勢磅礴,風雨不動。
他看着天空黑雲翻騰,閃電不斷,陰陽二氣充斥,黑白逆亂,不禁喟然嘆道:“血月出,驚雷降世,蒼穹震怒,天地要變了!天老,你不會無故幫他,你到底算到了什麼?”
這一夜,神都天雷不斷,無數強者驚醒,看陰陽逆亂,風雲變幻。
天空已完全被黑雲遮蔽,一黑一白兩道光芒直衝天霄,破開黑雲,形成一條奇異的通道。
陰陽逆轉,時空如刀,把辜雀之命數寸寸斬斷,一道道恐怖的吸力,幾乎要把他抽乾。
彷彿只是過了一夜,又彷彿已是千年。
矇昧中,彷彿有神魔慟哭,蒼穹嘶嘯,一聲聲驚雷不斷炸裂!
時間彷彿變慢,一幕幕畫面在腦中流轉,山河崩碎,天地坍塌,空間彷彿成了一片沼澤,所有人都無法動彈。
接着,虛空裂開,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啄刺透天地,這凝固的空間,便如鏡面一般,寸寸崩裂。
那一張張或麻木,或恐懼,或詭異的人臉不斷涌現在眼前,然後隨着時空,漸漸龜裂,化作虛有。
“呃啊!”
劇烈的疼痛不斷傳來,彷彿有刀在割着自己靈魂,一片一片撕裂,辜雀不禁驚吼出聲,終於幽幽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