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祈安沒想到這話題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衆人的目光下,默默放下了酒杯,沉吟片刻,說道:“趙家這些年來,收集了不少海外小國的修行之法,與中原武學大相徑庭,是天書閣不曾收錄的。父親應該會將這些作爲壽禮重頭,獻給陛下。”
姬皓宇微微皺眉:“應該?”
趙祈安哂笑了一聲:“本家那邊,畢竟與京都城相隔數千裡,有些事我知曉的也不比在座諸公要多。”
姬皓宇斜着眼,不易察覺的目光凝視了趙祈安許久,似是要從他臉上看出這番話,是真話,還是假話。
但趙祈安臉上只是帶着自嘲般的笑意,看着……不似作假。
而今日趙祈安入席以來這一番表現來看,只給姬皓宇留下了話少、沉默寡言、不善交際的印象,再聯想到趙祈安入京十年卻毫無作爲、什麼動靜也沒有……
不該是那麼有城府的。
姬皓宇對趙祈安的些許猜忌也就放下了,反倒是對他在趙家的地位大致有了想法。
而在座衆人聽完趙祈安說的話,眼神中都流露出些許失望之色。
但在座衆人都是文官,大多不曾修行過武道,即便有修行過也只是淺嘗輒止,勝在一個強健體魄,對趙家這份禮還真不是很感興趣。
他們背後的家族中,自然都是有武者坐鎮,若真是什麼稀世功法也會起心思,即便自己不練,用來培養家族心腹也是不錯的。
可自從天武皇建立天書閣之後,這武者間的門戶之見早已被打破,他們這些達官顯貴若真想要弄來武道傳承,並不算是難事。
中原武學博大精深,尚且學都學不完,哪家會稀罕些蠻夷不入流的武學?
趙家這份禮也就勝在一個稀罕,勝在一個“奇”字,估計也是花費了一番心血準備,消耗不小的財力物力人力才收集得到。
這份禮,不可謂沒有花心思,反倒是投其所好,想來天武皇會很喜歡。
可對於天武皇之外的人來說,這些所謂的蠻夷功法,就沒什麼在意了,更不會惹人覬覦。
衆人意興闌珊,不再對趙祈安有所關注,很快話題也就換了一茬。
……
酒過三巡,飯過五味。
這晚這場晚宴,也就漸漸到了尾聲。
衆人不敢留得太晚,這些日子因爲荊州之事,以及即將臨近的“萬壽宴”,原本三兩月纔開一次的朝會,最近是天天都要去上早朝。
衆人又都是朝中要臣,天不亮就要去上早朝,其中幾位老大人更是歲數頗大,熬不起這夜。
趙祈安也跟着起身離開,和國公爺姬禮元一道下了樓。
剛到樓下,姬禮元就忍不住埋怨了起來道:“往後在這種場合,可不能亂說話。賢侄孫,你這一句話,本公都捏了一把冷汗……”
趙祈安態度也好,張嘴就是“是,國公爺教訓的是”。
可姬禮元瞥他一眼,見他那一臉淡然的模樣,也不知道他是沒聽進去,還是聽進去了但是死不悔改。
他只當趙祈安不諳世事,嘆道:“往後這種場合,還是讓你身邊那位苟先生隨行,要不就少說少錯。”
他絮絮叨叨得說着,爲趙祈安傾囊相授自己那爲數不多的“爲官之道”。
不過是真熱心腸,還是擔心趙祈安招來禍事牽連到他這位老上司……那就無從考究了。
就在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往摘星樓大門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尖着嗓子的聲音。
“趙寺丞,趙寺丞留步。”
趙祈安和老國公都停住腳步,回身看去。
只見二樓樓梯上下來一名宦官,碎着腳步快步來到了兩人身前。
隨後,那宦官朝着趙祈安一行禮:“趙寺丞,二殿下有請,請您挪步靜室,有事相商。”
趙祈安並不意外,心中道了一聲果然。
今晚這晚宴,姬皓宇明顯一開始並沒有打算邀請他,否則請柬前兩日就該送來公主府上。
而突然間臨時起意,恐怕是因爲聽說了白日宗正寺的事情。
席間沒有主動提,看來是人多不方便,是想要兩人單獨談一談。
看來今日這“打草驚蛇”,不僅僅是驚出了寺丞姬恆毅那麼一條小菜花蛇。
姬禮元不知道這背後緣由,驚訝道:“二殿下尋他?這位公公,二殿下可有說找趙寺丞是因爲何事?”
那小宦官答道:“這奴才就不知曉了。”
姬禮元皺着眉頭想了許久,心中有些驚疑不定。
難道因爲趙祈安那一句話,二殿下席間不方便發火,現在單獨來找他麻煩?
以二殿下的氣量,應該不至於呀。
姬禮元不想惹這種麻煩事,可趙祈安畢竟是他的下屬,又是宗正寺的財神爺,只能硬着頭皮道:“好,那就請公公帶路。”
他本想跟着趙祈安一同去見二皇子,自己是二皇子的大伯,好歹也算是實在親戚,想來二皇子總歸是要給他幾分薄面的。
可未曾想,那小宦官竟是不曾挪步,反倒是躬身對姬禮元道:“國公爺請留步,二殿下只請了趙寺丞一人。”
姬禮元頓時錯愕。
趙祈安走上前去,說道:“國公爺無需擔心,我去去就回。”
姬禮元本還想說些什麼,可看趙祈安那淡定的模樣,不知爲何心中也稍安了一些,叮囑道:“莫忘記本公說的啊,少說少錯。”
趙祈安投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後跟着那宦官離開。
……
摘星樓三樓,皆是雅室隔間。
趙祈安跟着二皇子身邊的小宦官上了三樓,被領進了一間雅閣中。
“趙寺丞稍待,二殿下馬上便到。”
說完之後,小宦官便朝着趙祈安行了一禮,退出了雅閣。
趙祈安站在雅閣門口,微微閉目凝神,很快便對周圍一切有了感知。
雅間隔壁,坐鎮着一位天人武者,氣息不算強大,血氣似有枯竭,恐怕大限將至。
與白雲觀觀主蒼柏子差不多屬於伯仲之間。
當趙祈安睜開眼時,心中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處境。
看來這位二殿下,對今晚單獨見自己這件事頗爲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