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朱二虎離家十幾年,朱富貴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當下換上一副笑臉,抱拳嘿嘿笑道:“唉呀,果然是大侄子回來了。你看你,回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打個招呼啊?
咱們可是未出五服的親戚,你回來直接來找我就好了,還跑到這地方來借住。”
朱二虎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淡淡說道:“在下只是回來看看,給爹孃上個墳,接着就走,就不打擾二叔了。”
朱富貴鬧了個沒趣,四下裡看看,這堂屋太難堪了,除卻幾個破竹櫈,連個正經坐的地兒都沒有。
他又嘿嘿乾笑幾聲道:“這裡畢竟過於簡陋,怎好讓大侄子如此委屈?還是跟我到家裡,咱們叔侄敘敘舊,大侄子以爲如何?”
朱二虎依舊淡淡道:“不必了,二叔請回吧。待我給爹孃上了墳,做完要做的事情,再去府上拜望二叔。”
嚇,這朱二虎說話也帶文腔了,看來在外面混的不錯。
朱富貴愈發心慌,連忙道:“那怎麼成?你是我侄子啊,這回來住這種地方,傳出去,豈不讓大家笑話二叔沒有人情麼?”
朱二虎道:“這個不相干的。百姓能住的,二虎當然也能住的。二叔還是請回,不必操心了。待二虎忙完,定然前去府上拜望二叔。”
幾番相勸,朱二虎就是不肯跟朱富貴到他家裡。
朱富貴沒有辦法,但也不能就此回去。他得弄明白朱二虎的來路,看是否對他有威脅,心裡才能踏實。
他只好再問道:“不知大侄子這些年都在外面做什麼呀,是否有困難,需要二叔相幫否?”
朱二虎淡淡道:“二虎一直從軍,爲國家盡力。如今江南江北合併,可以自由來往,在下才有機會請假回來探親,看望過世的父母一眼。”
朱富貴眼珠連連轉動,從軍,爲國家盡力,這可不是一般士卒嘴裡的言辭。
江南江北合併他才能回來,這不是說,他現在是西北軍的人嗎?
朱富貴就是一哆嗦,連忙問道:“這麼說,大侄子你參加了大將軍的隊伍了?”
儘管王爍是他不喜歡的,甚至罵過,但江南已經歸西北政府管轄了,他也不敢直接稱呼王爍的名字了。
只聽朱二虎答道:“正是。我等參軍之後,過江與農軍對敵,不久大敗。我無處可去,聞得西北軍收人,就投奔了大將軍的隊伍。”
朱富貴連忙問道:“那現在大侄子在軍中任何職啊?”
他得趕緊整明白朱二虎的職務,如果他只是個小兵或者是伍長一類的小官,他就沒什麼好懼怕的了。
就聽朱二虎答道:“二虎跟隨大將軍一路征戰,現領少校之職,實在慚愧!”
朱富貴迷糊了,西北軍的軍銜他不懂啊,這少校是什麼官?
朱二虎告訴他了,這少校就相當於明軍的副參將,手下有五百士卒,不算大官。
媽呀,還不算大官?一個副參將,也不是他一個小財主能惹的!明軍的兵爺,就是一個把總他都惹不起,何況是參將,而且還是王爍的江北軍呀!
這回要壞!朱二虎要是知道他父母讓他給逼死了,非要他的命不可!
這可怎麼辦呢?
請朱二虎回家,封住村中百姓的口,防止走漏風聲,然後自己再編一套謊話糊弄他,直到把這位爺打發走,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可人家朱二虎死活不跟他走啊。他沒了辦法,只好回去套車,帶了銀錢去江寧,找江寧知縣討主意。
提前使上銀錢,萬一這位朱二虎副參將鬧將起來,知縣大人好袒護他,替他做主呀。
一個副參將,也就比把總大一級,還是外地來探親的,知縣大人倒不怎麼在乎。
收了朱富貴的銀錢,囑咐他小心謹慎,不要主動招惹麻煩也就是了,其餘自有他來做主。
朱富貴想想還不放心,又到南京城裡找復社分堂的幾個管事舉子通氣,得到他們保證他安全,這才鬆一口氣,交了給復社的歲例,高高興興回家。
這小子之所以敢在村裡橫行,跟復社有莫大幹系,他也是復社成員啊。
復社還專門打造了成員標誌,只要你繳納歲例,你就是受復社保護的會員了,那標誌還在朱富貴胸前戴着呢。
這倒像足了魯迅先生《阿q正傳》裡的假洋鬼子,錢舉人了。胸前掛了個銀桃子在鄉里橫行,都是一個套路。
如此看來,某黨也算作是復社的世襲和繼承罷。
有了知縣大人和復社的雙保險,朱富貴心裡踏實了。
唯恐朱二虎知道真相後暗中報復,他憋在家裡,儘量不出來轉悠,怕冷不防挨冷槍,西北軍可是有火槍的。
朱二虎那邊卻很平靜,去他爹孃墳上燒紙磕頭,然後就沒了動靜。
雖然沒有動靜,但他也沒走,還是不時出現在村裡。
朱富貴就納悶,你就只有爹孃,又沒有別的親戚。這墳也上了,你怎麼就不走呢?
他讓家丁打聽朱二虎都在村裡幹什麼,爲什麼不走?
家丁回來告訴他,朱二虎每天在村裡看望過去的鄰里和朋友呢,挨家的串門,一坐就是一晌午。
這小子還挺能說,他走到哪裡,都有一大幫人跟着他,把大家說的還挺開心,不時有笑聲傳出來。
朱富貴就問家丁道:“他們都說什麼呀?”
他擔心這幫窮棒子和朱二虎混熟了,把他逼死朱二虎爹孃的事兒給他抖摟出來。
家丁聽他詢問,吱唔半天道:“能說什麼呀,家長裡短的,就那些事兒唄。離得遠,我沒聽見。”
朱富貴瞪眼罵道:“廢物!讓你打聽這麼點事兒你也打聽不明白。去,再給我去聽,聽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家丁答應着出來,心裡把朱富貴家祖宗八代問候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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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麼你在村裡爲的都臭了街了,老子也跟着你倒黴。
還聽明白,聽明白不得湊到人家跟前去?人家看你來了,就跟看到條惡狗來了差不多,還說個逑啊?
你往跟前一湊,人家所有人臉都拉下來了,話也不說了。搭理你?想都不要想!
我去聽,我去聽個逑啊!
那麼,這朱二虎給爹孃上過了墳,爲什麼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