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幾個小太監要來驅趕自己,柔嘉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甩開太監的拉扯,徑直朝院子走去。
忽然發生了這事,其他妃嬪也不好意思再逗留,匆匆忙忙道了別,皆是逃之夭夭。
平日裡大家就很看不慣柔嘉的囂張跋扈,更是無一人爲她求情。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皇后當衆體罰嘉嬪的消息便傳遍六宮,自然也到了太后的耳中。
太后怒氣沖天,在蘇嬤嬤的陪同下匆匆趕到了長春宮。
看到漫天飄飛的雪花,再想着柔嘉纖弱的身子,心痛萬分,徑直衝入內堂。
同心正捧着一盆鬆景,細細地修建着,見到怒氣衝衝的太后突然駕臨,便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盆景,緩緩屈身行禮,“臣妾不知太后駕臨,有失遠迎,還望皇額娘恕罪。”
“皇后好威風呀!憑藉皇帝寵愛,還有這中宮之位,衆目睽睽之下,以權謀私,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太后一來就開門見山,同心着實有些低估了柔嘉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同心反而笑道,“以權謀私?欲加之罪?那麼太后也敢說自己從未以今時今日的權力,迫害過他人嗎?”
既然太后已經撕破了臉皮,同心也不願再與她打太極,有些事情的確應該有個了結。
太后臉上霎時變了顏色,“你想說什麼?”
同心瞥了一眼蘇嬤嬤,“臣妾說的是什麼,太后心知肚明。”
望着同心晦暗莫測的目光,太后心裡有些莫名的發虛,示意其餘人退下,房中僅有她與同心二人。
太后神色有些慌張,可嚴厲的面容依舊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氣勢逼人。
“你知道些什麼?”聽說弘曆此次出宮收拾了一幫文字獄一案的餘孽,太后本是穩若泰山的心又開始有些發慌。
同心一臉常色,可往日裡那安靜的眸子多了幾分堅韌,徑直道,“太后的過去,太后的現在,太后的牽掛,可以說您的一切,臣妾道聽途說,都瞭解了一番。”
太后眸光一凜,疑問中帶着幾分肯定,“是皇上告訴你的?”
“也不全是。”同心如實回答。
漸漸斂去眸底的慌張,太后神情自若,一臉得意道,“連皇上也袒護哀家,相信你也不會蠢到不懂脣亡齒寒的道理吧!”
同心面不改色,繼續回道,“太后的私事,臣妾定會守口如瓶,只求天下太平。可是皇上應該還不知,您想要扶持自己的女兒坐上後位的勃勃野心吧!”
太后面色更加蒼白,“你怎麼知道?”又恍然大悟,“是奶孃!”
“放心吧!皇上如此敬愛您,我是不會輕易抹殺您在他心裡的慈母形象。只是柔嘉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如何慘死的吧,還不知道養育自己成人的奶孃是被何人害死的,更不知道悉心教導自己的兄長遭受了如何悽慘的家破人亡……”同心步步逼近,眸底更是一片清冷。
她是恨眼前這個女人的,更替安家數十口性命,還有蓮花村慘死於瘟疫下的村民而恨她。
太后一退再退,直到身子撞到暗紅色的長柱上,面色漸漸開始有些痛苦道,“夠了!你究竟想要怎樣?”
同心垂着雙目,緩和了語氣,“臣妾只希望太后您從此不再插手後宮之事,好好待在慈寧宮頤養天年。”
“難道你想要隻手遮天了嗎?”太后不甘的反問。
同心冷冷的目光直逼向她,正聲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只是不想在這冰冷的皇宮中再多添一縷冤魂罷了。”
聽了這話,太后忍不住笑出聲來,略帶諷刺道,“即便是哀家不覬覦你的後位,也會有更多的人覬覦,你以爲憑着那顆想要兼濟天下的心,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坐穩這個後位嗎?哈哈哈,從古至今,還沒有一個人不踩在他人的屍體上,就能在高位屹立不倒的。”
同心微微揚起下顎,目光堅定,“將來如何,你我都不能預料,只是你的雙手沾了這麼多人的鮮血,難道不應該懺悔嗎?我只知道只要心之向善,自會攏人心,得天助!”
“罷了,哀家答應你便是了。”太后緩緩閉上雙眼,語氣平緩,“希望你不要告訴她!”
如今她也老了,心裡唯一在乎的也只剩下這個女兒了。
“只要太后言出必行,臣妾自會三緘其口。”
太后步履蹣跚地出了房門,蘇嬤嬤急忙上前攙扶,柔嘉向她投來期許的目光,可是她卻只能視若無睹,一臉痛心的快速離去。
爲了她們的今後,爲今之計,也只能步步退讓了。
算算柔嘉在院子受罰的時間,也差不多快三個時辰,同心終是不忍,由雅琴撐着一把油紙傘,來到渾身顫抖的柔嘉跟前。
世間總有那麼幾個傲骨的女子,柔嘉卻偏是其中之一,甚至她骨子的剛硬,還有點像安秉生,畢竟他們是兄妹。
紫禾跪在柔嘉身旁,不時地爲她雙手哈着熱氣,自己的身子也是凍得不行。
一見到同心的身子,急忙虛弱地乞求道,“皇后娘娘!求求您大發慈悲,饒了我家主子吧。”
柔嘉雖面色蒼白,嘴脣凍得發紫,卻依舊低頭默默不語,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如今連太后也幫不了她,只好對這一切的折磨淡然處之。
可是從她冷漠的眼神當中看到那抹寒意,比這冬日裡的雪花還要冷上幾倍。
同心自知她是心有不甘,但還是沒有放棄,規勸她放下一切yuwang的念頭。
今日讓她跪在這冰冷的地上,也算小懲大誡了,無論如何她都是安秉生的妹妹,對她終究下不了手。
低頭看着柔嘉的髮髻,溫聲勸誡道,“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爲,本宮並非全然不知。但念你本性純良,本宮不願將你繩之以法,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柔嘉有些詫異地忘了同心一眼,又將頭緩緩沉了下去。
“回去吧!”同心轉身,又回了屋子。
此時柔嘉面部開始猙獰,眼神變得兇狠,富察同心,今日的屈辱,他日定要讓你百倍償還。
……
自從皇后回宮,其他嬪妃的宮中驟然冷清了許多,如今再也不用寵幸其他妃嬪來制衡柔嘉與太后,弘曆確實舒心不少。
皇后怒逞嘉嬪的事件在宮中鬧得沸沸揚揚,弘曆卻十分好奇同心究竟用了什麼辦法可以讓太后對此事置之度外。
入夜。
“皇上有心事嗎?”弘曆在身旁輾轉反側,弄得同心是睡意全無。
弘曆側着身子,盯着同心閉月羞花的面容,親暱地伸手颳了刮同心的鼻子,雙眉一挑,“皇后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制服了我們這大清國威風八面的太后。”
同心微微一愣,縮進弘曆的懷中,用頭枕着他的胸膛,右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嬌嗔道,“皇上就不要取笑臣妾了,其實我並非制服太后,只是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使她決定放棄權貴而已。”
同心不肯說實話,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弘曆愛她,自然相信她如此隱瞞必然有她的道理。
後宮的勾心鬥角,早晚也要同心一個人面對,自己也不好再插手過問什麼。
溫柔地吻着同心的額頭,流連許久,摟着她身子的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同心身子顫了顫,最後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弘曆,你是太后的親生兒子嗎?”
此話一出,弘曆倏地頓住了手上的動作,不解地盯着她的雙眼,“你爲何要這樣問?”
光是瞧着弘曆略顯訝然的神情,同心也猜出了個大概。
久久爲得到同心的回答,弘曆又問道,“你知道了什麼嗎?”
同心淡然一笑,出聲反問道,“知道什麼?”
此刻又換作弘曆不語,同心只好低聲解釋道,“我見太后不喜歡永璉他們,還以爲……”
“朕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弘曆坦然道。
幾絲驚訝掠過同心的眸底,耳邊繼續飄來弘曆的聲音,“心兒,其實朕只是一個婢女的兒子,朕的親生額娘是因難產而死,而皇額娘見朕從小沒了額娘便對自己視如己出,這麼多年,朕不處置太后的罪責也有這幾許緣故在裡頭。”
“那…先帝知曉嗎?”
弘曆淡聲道,“他當然知曉,他自己醉酒後犯的糊塗事,又豈會不知?只是在深宮中,真正知曉的老人幾乎都去世了。”
“原來如此。”同心愣愣出聲。
……
除了處理一些後宮的瑣事,同心大部分的時間都陪着三個孩子。
漸漸到了初春時節,御花園的花兒開始爭奇鬥豔,和敬還是那麼活潑好動,跑着跑着又一不小心撞上迎面走來的孟靜怡。
“兒臣給怡貴人請安!”和敬慌忙行禮。
孟靜怡和藹可親地扶起和敬,朝正從不遠處走來的同心,屈身行禮,“皇后娘娘金安!”
同心一手拉過和敬,疼惜問道,“可有摔着哪兒?”
和敬一股勁的晃着小腦袋,同心衝着女兒微微一笑,對孟靜怡卻是視若無睹,轉身便準備離去。
“娘娘爲何要如此疏遠我?”孟靜怡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問得這樣直白。
同心回宮數月了,滅了太后囂張跋扈的氣焰,處置了柔嘉狐假虎威的驕縱,嚴懲了後宮鋪張奢靡的惡習,卻獨獨沒有理會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