膛目結舌後,項伯喊着:“何出此言,何出此言啊!”
在復楚的大前提之下,任何在舊楚地拒絕歸附的人,他們都是新楚擠壓消滅的對象,項氏承認自己有私心,可是一切都不是爲了新楚嘛!
項氏自覺沒有什麼過分的地方,哪一族哪一國的建立不是鮮血橫流,歷來貴族階層的崛起都是依附在國君之下。復楚哪會沒有犧牲,項氏作爲主導者想要讓楚國恢復強大就只能依靠吸血,小武裝小貴族的血不流,新楚復立之後哪來的財貨哪來的兵卒?
桓楚失態了,無論如何也不該對項伯說那些話纔是。可是,有呂哲向外輸血的朱玉在前,他真的對項氏吸血的糟糠感到厭惡。
若是真的非要臣服於某人,誰不願意歸附於一個願意向外輸血的人呢?桓楚真的很想與吳芮見一面,親口問問吳芮的感想。
“特使,只有這件事情的話,還請先收起爵印、兵符。”桓楚顯得很疲憊。
項伯有些發愣,他與桓楚乃是舊識,現在桓楚只稱特使而不稱呼暱稱,態度冷淡到了一種極致。他剛纔似乎看見呂哲派來廬江郡的使節,轉念一想,道:“桓兄,可是呂哲派人蠱惑?”
直呼其名,大不敬也。可是在乎嗎?項伯哪怕知道傳出去得罪人也顧忌不了許多了。他是經常行走四方的人,對大勢有着真切的判斷,呂哲的影響力自從邀約衆首領派使節去南郡之後大漲,隱隱有引領南方的趨勢。他就不明白了,呂哲祖上沒有一個顯赫的人物出現,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就那麼寡不廉恥想要號令羣雄!
呵,顯赫的祖先,對的,現在就是靠祖先發跡的年代。祖上沒有出過名人在現下是一個大大的劣勢。一般情況下,沒有一個顯赫的族中總是不被貴族階層接受,哪怕那人有再大的才能或是實力,貴族們也會潛意識的看不起。歷史上,正是劉邦從市井崛起,慢慢走到成爲皇帝那一步纔打破這種現象。
“蠱惑?”桓楚終於拿正眼看項伯了,“人家是派人來承認襲擊我治下的。”
項伯“哈!”地一拍大腿:“果然啊!伯也正想對桓兄說說自己的發現。周文遠逃南郡,呂哲接納之後定會有算計。看來,派賊子襲擊廬江郡各縣會是一個開頭,周文帶兵重返廬江會是第二步。桓兄要小心吶!”
這也是桓楚的心病之一,他與周文在廬江郡廝殺足有半年,之間的恩怨已經結深。呂哲收納了許多前去南郡的人,聽說最近正在做拆散整編的事情,他逼迫周文如喪家之犬一般地逃亡南郡,可以說仇怨實在太大了,有周文在呂哲麾下,他怕的就是呂哲武裝周文重返廬江郡,因此才火急火燎地要佔領周文走過留下的地盤。
衆多賊子襲擊廬江各縣。停下進逼腳步賊子就消聲滅跡,桓楚把這個視爲呂哲在爲周文爭取時間,可是明知道這一點也無法與呂哲翻臉,畢竟廬江郡因爲戰亂缺少糧食還靠着與呂哲的交易。他麾下有部隊十三萬。除了兩萬左右有武器,餘下都是拿着農具或是木棍,那兩萬人的武器有三千多是和呂哲交易得來,而那不過是兩個月不到的交易量。
項伯見桓楚不說話。又道:“桓兄,呂哲誆騙兩萬軍卒,您是在顧忌這點?”
“兩萬兵卒是我主動送去。不是什麼誆騙。”桓楚現在才請項伯坐下,位置就是剛纔鄭浩的地方,上面的水果飲品都還沒有撤去。他看項伯擺動衣袖坐下,語氣低沉:“兩萬兵卒已經被呂氏哲武裝配備,反轉時……”
十分沒禮貌地打斷,項伯誇張地揮着手臂:“哪還有什麼反轉吶!兵卒到了呂哲手裡,他怎麼可能交換給桓兄?”
桓楚有些不以爲然了,當時他見吳芮借兵被呂哲武裝齊配,私下去信詢問吳芮,吳芮回信沒有什麼信誓旦旦,很清楚的說明厲害關係。呂哲借兵過去是爲了交戰,損失肯定會造成,所以不是借出去多少還多少。再則,借兵也不是沒有抵押,可以選擇財帛、兵器、糧食,又不是空口白牙的借,那不過是一種特殊點的交易,用“借”這個字眼不過是互相之間的情面上好看一些。
財帛現在的用處不大,兵器和糧食卻是欲求不得的東西,哪怕借出去的兵卒沒有返回,有抵押的兵器和糧食也就足夠了。再則,桓楚不認爲呂哲會扣下兵卒,做大事者最是珍惜信用,怎麼可能會因小失大。
項伯可不知道那些,他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道:“呂哲借兵是因爲有一個大秘密!”
“秘密?”桓楚看着形態誇張的項伯,心裡忍不住將項伯與鄭浩對比了一下,鄭浩說話很少有什麼肢體動作,說起話來語速緩慢但是洪亮,“一個有煌煌大氣,一個顯得做作。”,想到這他不由心裡一愣,“我爲什麼會情不自禁地將雙方拿出來對比?”,所謂雙方是呂哲和項梁。
“是啊,存在一個秘密!”項伯頻繁地左右看,室內只有他和桓楚,這麼做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一會兒,他說:“呂哲之所以借兵並不是爲了什麼進軍中原,而是……”拖了老長的一個音節,“是要應付三川郡的三十萬秦軍啊!”
身軀震了一下,桓楚不得不集中精神了,“三十萬秦軍?呂哲要與秦軍交戰?”
“哈!”項伯臉上有着很明顯的自得:“是啊,只是幾個小計,一場超過六十萬人大戰的戰事在明年秋季就要爆發了。”
不知道爲什麼,桓楚看見項伯那一臉詭計得逞的表情就心裡無比的厭惡。他現在可算是反應過來了,原來前一段時間散播關於呂哲衆多謠言的勢力還真的是項氏。
在桓楚看來,大丈夫生長於世有所爲有所不爲,爲了佔領地盤互相廝殺乃是快意的事情,拉攏不成就百般陰謀的設計儘管也是計謀的一種,但是手段實在太陰狠了。他突然覺得鄭浩所說沒錯,項氏起兵充滿了陰暗,這種陰暗與呂哲謀奪長沙郡的陽謀不同。陽謀不可怕,陰謀纔是防不慎防,與慣使陰謀的人靠攏會被算計得沒有下場。
“……狗急跳牆四處借兵,足以看見呂哲沒有戰勝徐巖的把握。”唾沫橫飛的項伯陷入一種極大的興奮情緒,以至於沒有發現桓楚臉上的厭惡,“那時,我們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那個漁翁。桓兄以爲如何?”
桓楚收斂臉上的厭惡,“恐怕不見然吧?”
“必定是那樣吶!”項伯又在揮舞手臂了,袖子就在長案上的劃來劃去,“呂哲麾下才成軍多久?麾下亦沒有成名的戰將。徐巖是秦國的藍田將軍,練了大半輩子的兵,不是呂哲所能抵擋的。我項氏就不同了,自祖輩開始就是楚國的將軍,底蘊與徐巖不相上下,有了桓兄十餘萬的加入,合兵三十萬去攻擊兩敗俱傷的一方,哪有什麼困難!”
“唔唔!”桓楚別的沒在意,項伯那句“呂哲麾下沒有成名的戰將”算是聽進去了。他緩緩站起來,“項兄,楚突然感到睏覺,還請見諒啊!”,說着就那麼拐個彎進入內室。
項伯一臉的莫名其妙,直至桓楚身影消失不見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不是談的好好的嘛,而且項伯認爲桓楚獲得上柱國爵位和被封次將已經是新楚軍方的第二號人物,按理說這樣已經是天大的禮遇,桓楚沒有道理會反對纔是。
沒有達到目的,思索哪個地方不對的項伯出了桓楚的宅門一直低着頭,不留意間他撞上了某人,“狗才……”,話剛罵出去,擡頭看見的是一張笑臉,屬於鄭浩的笑臉。
“項將軍,浩失禮了,失禮了!”鄭浩致歉的禮儀無可挑剔,他不等項伯反應過來,“來人啊,擡來給項將軍準備的禮物。”
反應過來的項伯習慣性地露出笑臉,要說話時聽到“禮物”二字打從骨髓裡感到歡愉,看見四名壯士吃力地擡來一口箱子。等待箱子被掀開露出一鎰鎰閃着燦燦金屬光芒的東西,他控制不住地張大嘴巴吸了口氣:“鄭使節,這是……?”
“唉,方纔浩沒有留意,不小心衝撞了項特使,這是致歉的禮物。”鄭浩的姿態很低,說着還彎腰再次道歉了。
箱子裡至少有五百鎰金,項伯又是出了名的貪財,哪怕覺得不對勁看着金燦燦的財物也覺得心疼。不過,他的態度倒是要做出來:“只是致歉的禮物,沒有其它?”
“對!”鄭浩說的斬釘截鐵:“就只是致歉的禮物。”
“唔?!好吧,那伯不收下就顯得失禮了。”項伯還想多說些什麼,就見鄭浩再次行禮轉身就走,一時間錯愕當場:“什麼意思?難道不是要緩和兩家關係,想讓我幫忙說幾句好話才送禮嗎?”
沒搞懂是什麼情況的項伯命人將箱子擡上馬車,身手矯健地登上坐穩立刻催促馬伕離開。
鄭浩是躲在拐角看着項伯離開的,他心想:“果真如主上所講,項伯財帛是來者不拒。”,轉頭問旁邊的侍從:“剛纔那一幕被桓楚的家老看見了吧?”
侍從答:“看得很詳細。”
鄭浩詭異地笑了,等了那麼久做出一場戲,正主沒有發現怎麼可以呢?笑完心情愉快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