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睡像不好,衣領被扯開一線,正露出一道玉色絲絛來,嬴政伸手,指尖緩緩繞上那根絲絛,兩轉之後,一顆碧綠透潤的玉珠滾了出來。
嬴政心中一緊,果然。
人變成貓,抑或是貓變成人?他的眼神漸漸沉了下去,手不自覺落到那截細弱的脖子上。
幽姬眼淚滾了出來,看着李蛟睡得香甜的模樣,竟忍不住屏住呼吸,只盼望他不要醒來。
這時節尚有些春寒,嬴政來的匆忙,手冰冰涼涼,落在小孩溫熱的肌膚上,忽然就不動了。
養了一個冬天,李蛟並沒有長出多少肉來,但手感出乎意料地好,事實上嬴政也不知道什麼叫手感。他從小就不親近人,或者說是沒人親近他,以前是不屑,如今是他不屑,但現在,好像有什麼不同了。
嬴政看着李蛟,這是他的貓,也許還是他的弟弟,他似乎有很多秘密,不過這不重要,他的貓能爲他去死,也就是說它願意爲他獻出生命,它的一切都是他的。
殿內王方和幽姬大氣不敢出一聲,他們都明白,大王正在舉棋不定,任何一個突然的念頭,都決定了牀上睡得一無所知的人或者妖怪生死。
殿外看不清內裡情況,一隊侍衛靜靜立着,不過那聲“護駕”和大王阻止他們入內的命令倒是聽得清楚,心裡都在犯嘀咕,莫不是公子發酒瘋了?
停了一會兒,嬴政手下忽然用了些力,旋即像是清醒了似的,驟然鬆開,沒等幽姬鬆口氣,卻見李蛟動了動,張開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然後,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大王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指。
一瞬間,氣氛凝滯。
似乎覺得味道不錯,他閉着眼又舔了舔,貓耳朵愉悅地顫動。
矮油哥又夢見被揉肚皮了,今天簡直萌萌噠。
嬴政僵硬地立在那裡,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撤回手,可他本能地知道,這是長安渴望被撫摸的表現,他有點,嗯,想掀開小孩的衣服給他揉肚皮。
三年條件反射傷不起!
嬴政看起來很冷靜,他只是身體僵了點,臉色冷了點,渾身上下氣勢更重了點,不過這對一隻喝醉了酒的貓來說,沒什麼用。李蛟喵上上下下地舔舐完他的手指,見他沒有動作,又打算去舔手背,嬴政驟然抽回手。
“今日的事,不必告訴他。”他淡淡吩咐了幽姬一句,帶着王方離開。
一連驚嚇好幾次,幽姬跪送完嬴政,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久久沒有等到被揉肚皮,李蛟喉嚨裡發出一陣令人心碎的嗚咽,不甘地……陷入了更沉的熟睡。
幽姬好不容易纔站起來,見此情景,眼前一黑,又差點坐了回去。
二公子你可長點心吧!
那隻叫長安的貓護主身死的事早就傳遍內宮,幽姬也有耳聞,只是沒想到會是自家公子,她卻沒有懷疑過李蛟的真假,畢竟自家公子昏迷前後的表現她最清楚。
幽姬愈發心疼了,據說長安是爲大王擋箭死的,一隻貓能有多大呢?說不得是一箭射個洞穿,生生疼死的。大王能容下自家妖孽變的公子,也說得過去。
嬴政負手立在迴廊邊,左手不自覺摩挲着被舔過的手指,感覺很是複雜,他放過李蛟很大一部分確實是因爲長安的緣故,但也不全是,因爲在按住小孩頸子的時候,他忽然就知道,他掐不下去。
只要一想到那張平靜的睡顏會染上難看的青紫,手下鮮活的律動會停止,而他按着的,柔軟而溫熱的肌膚會僵冷下去,他的心裡就忍不住升起一股久違的暴戾。
不是沒有殺過人,趙國市井那間破敗的茅屋裡堆了三具屍體,跟隨呂不韋返秦的路上,他也見過無數死屍餓殍,但把這些人的死狀和他嬌生慣養的長安聯繫在一起,他從心底感覺到荒唐。
貓是他,弟弟也是他,貓是嬴政的,弟弟也是嬴政的,所以他是嬴政的,自然,嬴政的東西,就算是妖孽又如何?妖孽,也是嬴政的。
默默換算了一陣,失而復得了一隻貓,加上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弟弟,祖龍大人立刻愉悅起來,想到李蛟人身貓耳的模樣,一時只覺得又可憐又可愛。
李蛟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睜眼的方式不太對。
這能滾四五個人的大牀!
這金壁輝煌擺設大方的寢殿!
這一排排笑容溫柔態度恭順的妹子!
哥,哥這是穿成始皇大大了嗎?
v587轉圈圈撒花:“恭喜恭喜,宿主你那一掉馬的風情成功捕獲一隻野生秦始皇。”
掉……馬……
李蛟瞬間嚇尿了。
v587喜悅道:“對!貓耳朵貓尾巴全套,你們家始皇大大看得都癡了!”
擦!那是驚嚇吧!
“公子,您要起身了嗎?大王吩咐婢子們讓您多睡一會兒的。”領頭的妹子笑容甜美,跟空姐一個標準。
最好一睡不醒是嗎?李蛟悲哀地想。
妹子沒有從李蛟喜馬拉雅山崩於前不改色的臉上找到一丁點表情,只好又問了一遍:“公子是要起身嗎?”
不能精着來赤着走,李蛟痛苦地點點頭。
於是一排妹子上前給他換衣服,基本上一個妹子只負責一件,動作嫺熟而優美。
李蛟受寵若驚。
不知道莊襄王是本能和原主不親近還是發現了自己喜當爹,總而言之含章殿算是內宮之中最拮据的宮殿,不說他只有幽姬一個貼身侍女,大部分的宮人都是在其餘各殿有兼職的,要麼是替人值班,要麼是幫人掃地,原因很粗暴:含章殿發不起份例!
他有專門給更衣的宮女,八個!直到現在他都沒見齊一回,平時都是自己穿一半幽姬妹子給穿一半。李蛟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服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同時心裡也有些懷疑,要殺他早殺他了,弄出這一出來幹啥?
事實上嬴政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長廊吹了半夜冷風,再回到側殿,看着他的貓躺在側殿的牀上,他立刻覺得不順眼起來。
側殿的功能類似於客房,牀上不知道躺過多少人,怎麼能讓他的貓睡?
於是李蛟就被擡到了內殿,睡到了新晉秦王的牀上。
該說,還好嬴政站了一會兒牀頭就去批奏摺了嗎?v587歡樂地想,不然明天的留言區會爆吧?會吧會吧?
領到早飯,李蛟的心情很複雜,憑他和東宮大廚過了上千條魚命的交情,聞聞就知道這是他的手藝。
那麼問題來了,哥的掉馬到底是私人性質的,還是全球性質的呢?給一國公子投喂貓碗盛的魚羹,真的好嗎?
對,沒錯,就是他當貓的時候的小木碗,邊上還有他友好建議晚飯再來一碗時的爪痕。
侍女妹子有點小尷尬,顯然也不太明白大王讓送這麼一碗東西來是幾個意思。
李蛟默默傷
感了一會兒,看着那碗魚羹動了動鼻子,他想吃。
再也沒有一個廚子能做出東宮大廚的味道,再也沒有一種味道能讓他這樣魂牽夢繞。
qaq所以能不能給哥喝一口,就一口!
但顯然所有人都認爲這是大王一個難得的惡作劇,沒有人招呼李蛟去吃。
恰逢下朝,嬴政裹挾着晨起的寒氣進了殿,見人都站着,不由皺眉,“爲何不伺候長安君用膳?”
侍女妹子被訓得低下頭去,王方倒是眼尖,有些欲言又止地在嬴政耳邊說了一句。
然後那隻盛着魚羹的小木碗就落到了他的眼裡。
“誰讓你們用這碗盛的?”嬴政低斥了一句,又道:“換了。”
於是還是要投喂人家魚羹喵?
李蛟想甩甩尾巴,忽然發現剛纔換衣服的時候他沒有防備,尾巴本能地夾在了屁股裡,qaq太緊了拔不出來。
沒有發現的時候不覺得,發現了就好難受……
於是在衆人看來,本來就整天陰沉着臉的長安君在大王說完話後,更加陰沉了。
臥槽!絕逼是被惡作劇後生氣了吧?
嬴政還沒有養成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良好習慣,卻也不在意,魚羹端上來後見李蛟喝進嘴裡,就去批奏摺了。
當然,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真正的命脈基本上都是幾方勢力一起把持,這其中有死忠於王室的,有暗打算盤的,還有大部分仍在觀望的。
在冠禮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仍在觀望的,拉到他的船上。
每一步都充滿了勾心鬥角,本能驅使之下,他厭惡卻不得不去做,因爲,他要。
要這世上所有能得到的,在他和他的貓死去之後,一起埋進墳墓裡。
現在,嬴政想,他應該先把那隻貓枕藏起來,知道了它的來歷,他的貓會鬧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