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夜葉梓心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完全停不下來。
天矇矇亮時,雞鳴四起,她終於困了。
結果回屋才躺了片刻,被子都沒焐熱,鬧哄哄的聲音破牆而入,迴盪在耳邊,經久不息。
先是陣陣的敲鑼打鼓聲,後來變成刺耳又嘈雜的琴聲!
這麼難聽,用腳彈得嗎?
葉梓心從牀上支棱起來,去敲隔壁的門,裡頭的人卻是裝死,把她氣得在院中來回踱步。
她倒是要看看那喻大腿到底在搞什麼鬼!
如是想着人已經躍上石桌,腳下一蹬,輕而易舉地就攀上了院牆,院中之景霎時一覽無餘。
隔壁的院落比她的大了許多,高低錯落的竹林間還搭了個小亭子。
富貴正端坐在裡頭,嚴肅且認真地扒拉着一把古琴。
葉梓心皺眉捂住耳朵,她還是頭回聽到比鋸木頭還要難聽的琴聲。
亭外,指使富貴的始作俑者卻一派悠閒地倚在榻上翹着二郎腿,俊朗的面容被話本遮住,耳朵裡塞了兩團棉花。
富貴彈得手指疼,叫苦連天:“少爺,要不咱們請人來彈吧,我真的不行了!“
喻崢拿下面上的話本:“行,你去吧,記得付錢!“
富貴瞬間焉了,小聲抱怨:“都說了讓你不要亂花錢,還偏要買那宅院!“
想他錦衣玉食的喻大少爺從小到大何時爲錢發愁過!
但辭官跑到這來,不顧喻家二老的反對,自作主張的下場自然是被斷了財路,偏他家少爺還花錢大手大腳。
富貴憂心,如此下去,怕是離一窮二白的日子也不遠了。
“廢什麼話呢,趕緊幹活!”喻崢催促道。
富貴又巴拉了兩下琴絃,手上忽然僵住,琴音再次戛然而止。
喻崢支起身子,循着富貴的視線望過去。
這當口,遠處高牆之上赫然多出了一個腦袋來!
“喲,真是想不到葉姑娘還有爬人牆頭的癖好呢!”喻崢輕笑:“看來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覬覦本少爺美色了吧!”
“我呸!”葉梓心忍不住啐了一聲。
見過不要臉的,可真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
“富貴,別停啊,那銅鑼也給本少爺敲起來!”
富貴得令,又對着琴絃一頓操作,很快難聽的鋸木頭聲與銅鑼齊鳴。
葉梓心正納悶那鑼聲是從哪裡發出的,定睛一瞧,歎爲觀止。
只見桌子底下還放着張鑼,富貴一腳夾着一面,雙腳就那麼一抽搐,兩面銅鑼相擊,哐當的刺耳聲不絕於耳。
這不是壓榨勞動力又是什麼!
那一刻,打工人的艱辛在富貴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葉梓心趴在牆頭喊:“富貴,你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本姑娘來救你!“
見人沒搭理,她痛心疾首道:”你家少爺都這樣折騰你了,你還如此死心塌地,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少年,回頭是岸吶!“
對於葉梓心發出的靈魂拷問,富貴態度堅定。
“你少挑撥離間!我家少爺對我好着呢!“爲表忠貞,貴貴敲得更賣力了。
喻崢見狀,欣慰地點點頭。
葉梓心深覺這孩子看來是沒救了,也不知道喻崢到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這年頭長得好看,還能給人洗腦不成?
她困得不行,又被魔音折磨,身心俱疲,咬着牙恨恨道:“喻崢,可真有你的啊!”
“彼此彼此!”喻崢皮笑肉不笑的迴應。
葉梓心看着來氣,縱身一躍,回到屋中。
不就是看誰持久力強嗎,來啊,造作啊!
往後幾日,一貫安靜的幽竹巷喧譁得如同鬧市。
路人議論紛紛,好奇裡頭究竟住了什麼人,一連幾日夜夜笙歌,鬧騰得不行。
如此驚人持久的好體力,定不是什麼尋常人!
整整三日,不分晝夜地“幹活”,富貴精神萎靡,茶不思飯不想,連屎都不拉了,感覺離大限不遠矣。
實在是撐不下去,“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痛苦哀嚎:“少爺,貴貴求您做個人吧,讓我睡會兒吧,我實在太困了,您看看我這白頭髮都快熬出來了!“
富貴湊到喻崢面前扒拉自己的白頭髮給他看。
喻崢雙目無神,眼睫下是厚重的黑眼圈,轉身拿茶杯,發現前頭才泡的一壺濃茶轉眼又見了底。
這般下去不行,但讓他去找那個女人繳械投降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思忖半晌,許是有了什麼主意,眼眸生輝,伸手點了點富貴的腦袋:“要想睡覺,就得動腦子!”
富貴茫然,卻十分有自知之明:”少爺你想到什麼就明說吧!我沒那玩意兒!“
喻崢噎住,衝他揮手,他當即附耳過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又是一個月黑風高夜,適合搞事情。
“這麼久了,爲何還是沒反應?”
都過了半個時辰了,隔壁的聲響絲毫沒有見停的趨勢。
喻崢壓着聲音,不耐地踢了踢地上的人兒。
富貴正趴在狗洞前,嘴裡叼着根木管子,用力地往裡吹氣,嫋嫋的煙霧瞬間在鄰院裡飄散開來。
“少爺您別急啊,賣迷香的人同我說了,這香發揮作用需要點時間。”
富貴說着,又往裡吹了兩口氣,未幾突然欣喜地叫起來:“倒了,倒了!”
一時彷彿看見了牀榻衝自己招手,笑得合不攏嘴。
喻崢一聽,趕緊往洞裡探去,果不其然,葉梓心正伏在院中的石桌上,雙目緊閉,似是睡着了。
這女人狡猾得狠,他還是得留個心眼。
“你先爬牆過去探探虛實!”
富貴點頭照做,把梯子架在牆上,轉身問:“我爬牆,那少爺你呢?”
喻崢已是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你家少爺當然是走大門!”
“……”
不一會兒富貴翻牆而入,捂住口鼻,躡手捏腳地靠近目標,前後轉了整整三圈,直至確認葉梓心已經暈了過去,終於如釋重負,開門把喻崢放了進來。
院中的迷香還未完全消散,隱隱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氣。
喻崢用衣袖掩鼻,徑直衝葉梓心走去。
夜幕低垂,月色皎潔,清輝灑落在少女的身上,如同爲她披了一層銀紗。
熟睡的人兒呼吸清淺,籠在光影裡的小臉,褪去了往日裡的盛氣凌人,顯得格外恬淡安靜。
少女膚白如雪,許是喝了酒,雙頰透着淡淡的紅,秀挺的鼻樑下,櫻脣泛着誘人的光澤,像是可口的蜜桃。
喻崢不由眸色一暗,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果然睡覺的時候老實多了,若之前就這般,他又何須出此下策。
其實仔細看看,這女人長得也不醜啊!
被自己腦中猝不及防碰出的念頭嚇到,喻崢收斂思緒,方想離去,手腕驀地被抓住。
“別走……”如同睡夢中的呢喃,葉梓心眉宇緊皺,呼吸逐漸急促,彷彿深陷夢魘。
她的掌心溫暖有力,緊緊拽着喻崢的手指不肯鬆開。
喻崢望着她,微微眯眼,一時竟沒有甩開對方,反是意外地收了手上的力道,任由她抓着。
頃刻間眸中的堅硬冰冷悉數消融,面色也柔和了幾分。
“做噩夢了嗎?“他鬼斧神差地問了一句。
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關他什麼事!
伏在桌上的身影忽然動了動,眼睫微微顫抖,脣片翕動,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奶奶……"
奶奶?什麼鬼?難道他長得像他奶奶嗎?
喻崢怔住,並未注意到葉梓心脣角揚起的弧度。
驟然間手臂被股強大的外力拉扯,他一時不察,暗叫不好卻爲時已晚,一股強大的傾軋之勢已經欺身上來。
頃刻間整個人已一種十分羞恥的姿勢,半坐在了葉梓心的腿上,雙手被死死箍住,動彈不得!
“奶奶你個腿兒啊,真沒想到喻大少爺竟會使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此時的葉梓心目色清明,面上怒意盡顯,哪有半點被迷暈的跡象。
喻崢驚詫:“你居然裝暈!“
“就你那點迷香還想放倒我,本姑娘出來混的時候,只怕你還在尿褲子呢!”
爲了世襲密探的職位,葉梓心從小習武,江湖水深,葉聞爲了鍛鍊她,小毒小藥就沒斷過,久而久之,雖稱不上百毒不侵,但一般的毒藥卻她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富貴見喻崢被擒住,護主心切,慌亂下撿起一根木棍就衝了過去。
“快放了我家少爺!”
葉梓心二話不說,擡手就是一個乾淨利落的手劈落在他的頸項間。
富貴失去意識前衝喻崢露出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他還是沒能護住他家少爺的清白啊,但好在,好在……
終於可以睡覺了!
幾日未眠,喻崢本就頭重腳輕,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香味襲來,身子更是一陣發軟,被人這般錮着,羞憤難當,勃然大怒道:“你這女人到底要幹什麼?”
葉梓心眯眼壞笑:“你猜?”
見她緩緩逼近自己,喻崢慌亂無措,面色漲紅:“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啊!”
葉梓心俯下身,貼在他的耳邊,陰惻惻道:“別害怕,睡覺而已!”
她說話時吐出的溫熱氣息酥酥麻麻,撩得他面頰滾燙,就連耳廓都染上了一層豔麗的桃花/色。
喻崢氣急敗壞地怒罵:”禽獸!“
心中卻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這廝果然垂涎他美色很久了!
悲的是,守身如玉二十多年的清白,難道就要在今日被這個禽獸給糟蹋了嗎!
雖然他寫小甜文這麼多年,自詡閱歷豐富,可情節全靠腦補,實踐操作的經驗爲零。
而且當下的情況和話本完全不一樣,不該是男主撩女主嗎?
能不能按套路走啊!
喻崢的大腦一片空白,早就亂了章法,只能掙扎叫喊,最後被五花大綁,扔到了自家的紅木大牀上!
“別叫了,吵死了!”
葉梓心沒了耐心,左顧右盼,用兩根手指撿起落在塌邊一雙不知多久沒洗的氈襪,掩着鼻裹成團塞到喻崢的嘴裡。
頓時世界安靜了。
喻崢縮到角落裡,嗚咽一陣,硬是半個音節也發不出。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如銅鈴一般大,虎視眈眈地緊盯眼前人,恨不得在對方身上戳出個窟窿來。
士可殺不可辱,大不了,同歸於盡!
下一瞬,以爲對方又有新的動作。
怎料眼前的女人只是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拍拍他的肩膀道:“睡吧,喻老大爺!”
然後毅然決絕地轉過身,頭也不回,無絲毫留戀的……跑路了!
所以,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看着那抹消失在門口的身影,他心裡涌起的那股奇奇怪怪的失落感又是怎麼回事?
葉梓心沒想到自己還沒出手,對方倒是先跑來霍霍自己了。
那就怪不得她順水推舟反過來霍霍他們了,想想之前的帳,五花大綁算便宜那傢伙了。
把富貴丟回了自家院落,葉梓心累得不行,打道回府,倒頭就睡。
而此時的喻崢卻還在懷疑人生,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能碰上葉梓心這朵奇葩。
最後不知是累的,還是被那氈襪薰的,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