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得人高馬大,但就是沒有多少肉,臉上如刀刮不過看起來很有力量的樣子。頭如草,上面還沾着些草末兒之類的東西。三十七八的歲樣子,手如樹枝,又粗又大。
他是個實實在在的窮人。家裡兄弟五個,還有兩個沒有結婚。照現在這樣子下去,沒結婚的兩兄弟也別想結婚了。要房子沒房子,要錢沒錢,就是糧食也只能夠吃餓不死。他是家裡的老大,當過兵,回來後自己娶了老婆,又全家下力纔給下面的二兄弟三兄弟娶上老婆,眼看最小的兄弟也二十五歲了,這在農村是絕對的大齡了。
造成這樣境地的原因只有一個字“窮”。
峽山村窮,遠近聞名。窮得沒有人當村幹部,有力氣的都出門打工了,現在村幹部除了他只有一個老秘書,一個婦女人任,支書村長他一肩挑。支書他是必須乾的,因爲全村只有他一個退伍軍人、黨員,再找不到第二個黨員了。村長沒人幹,也只好兼任了。
不用看別的,只看山窩中的村子就知道這裡的窮了,沒有一間水泥房子,泥牆黑瓦房也都破破爛爛的,只是勉強支撐着住。下沙河在灰山>的南面而去,這裡吃水全靠水井。吃水不成問題,但農田灌溉就成問題了。
這裡大部分是旱地。村中有一條小水溝流淌,人們也叫小溪。只有村頭地泉水經久不息地流淌,再沒有別的水源了。
村中有眼大塘,但也是死水,再在用水溝築了個小塘溝,村裡人洗衣服就全靠它了。
“狗卵子的沙樂兒,你個大老闆跑我們這窮山溝裡來幹麼?”
馬長見到樂兒,滿臉喜色。現在全鎮哪個不羨慕沙樂兒?開村長會的時候,沒有哪個不往沙樂兒面前湊,說是要粘點財氣。
“馬大哥,來,先抽菸。”樂兒也不抽太好的煙,但金白沙是要抽地,不過金白沙對馬長來說,那是極品了。他一般情況下抽旱菸,只有出門的時候纔買包三角五角的煙揣在衣包裡,裝裝面子。
“狗卵子地資產階級。盡抽好煙。”
馬長笑着罵樂兒。
“馬大哥。這也是好煙麼?這是大衆煙了。走出去那些老闆都不接這樣地煙呢。”樂兒打開車門。車中放着一條煙。還剩六包。拿出來全交給馬長。“來。這幾包算你地了。”
“呃……這怎麼好意思嘛?一包十塊錢。六包就六十塊呢。夠我家一個月地生活了。”馬長推拒着。“這個不能收。”
“馬大哥。你狗卵子地也真是。這不是特意去買地。你就當抽地是資產階級地嘛。”樂兒板起臉。“資產階級地煙。不抽白不抽嘛。”
馬長哈哈大笑起來。
“好,這資產階的煙我就收下了。”馬長皺了皺眉,“你樂兒老闆老遠跑到我們峽山村來,我總要招待你吃飯不是,只是……實在沒有好菜,更沒有酒,真不好意思請你,狗卵子的我窮啊,窮死了。”
樂兒知道他說地是真話。鄉下人留人吃飯,別說菜,總要見點葷腥,不然就是禮數不周。不要好酒,但總要點酒纔像話。沒菜沒酒的,那還不如不留人吃飯。馬長也是個實沉人,窮就是窮,不打腫臉充胖子。
李瑩坐在車中,默默地看着樂兒與馬長談話。很多小孩子圍住車子,嘰嘰喳喳地地,很多還好奇地看着她。他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馬大哥,走,我請你喝酒去。”樂兒笑着,“去鎮上,我再喊上謝所長,好好地喝一臺。”
“那怎麼好意思?”
馬長倒是有意,只是不太好意思。樂兒到了他的地盤,他沒有請樂兒喝酒,反而要樂兒請他喝酒,面子上有些下不來。不過,他也很想與樂兒及謝大炮交往,樂兒與上面的關係好,那是明擺着的。
“走,上車,怎麼像個婆娘一樣呢。”
“那……那我去穿件衣服,呵呵……你看我這樣子,光着脊背,打着赤腳,怎麼好意思上鎮裡?”
“好,我等你呢。”
馬長回家去了,樂兒坐到車上。
“姐,有了馬長,我們的事就好辦多了。”樂兒笑着,“這裡窮,我們來開廠,他們拍雙手歡迎呢。”
“嗯,你現在是越來越會辦事了。”李瑩笑了笑,“等會我把你們送到鎮上,你們男人喝酒,我就不打岔了,等你們喝完酒我再去接你。你要喝酒就不要開車了。”
“好呢。”
謝大炮馬長都是粗人,有女人夾在裡面喝酒吃飯,有時說話都不暢順。李瑩懂得這個道理,樂兒當然也知道。
遠遠地看着穿着有些舊地T恤,套着塑膠涼鞋的馬了來了。他地後面還跟着個小男孩子。
“爸,我也要去鎮裡。”
“你個野崽,再跟着來
把你踢溝裡去。”
小男孩子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跑了過來。馬長停着了,小男孩子也停住。李瑩看了笑了笑,車裡放着幾個大蘋果,她拿起兩個打開車門走下去。
“馬大哥,這是你兒子吧?”
李瑩笑吟吟的。
“就是呢,狗卵子地只知道張着嘴巴要吃的,我到哪去他也要跟着。”
“叫麼子名字啊?”李瑩地鄉下話已經有了進步,“來,兩個蘋果拿去吃吧,你爸爸要去辦事呢。”
小孩子看着馬長,想要拿又不敢。
“呃……這怎麼好意思嘛。”
馬長嘿嘿笑着。
“兩個蘋果嘛,逗逗小孩子而已。”
“他叫哈崽呢。”馬長回過頭看着兒子,“還不拿着,只准吃一個,另一個給你娘,聽到沒有?”
小男孩子接過蘋果,歡天喜地地向家裡跑去,一邊跑一邊咬着大蘋果。旁邊地小孩子一個個流着口水,看着李瑩。李瑩有些爲難,一共只有兩個蘋果了,這裡有五六個小孩子呢,哪裡分得來?
樂兒看見了,拿起蘋果走下來。
“你……還有你兩個野崽,這兩個蘋果要分給大家吃,聽到沒有?”
樂兒點着兩個大男孩子說,然後把蘋果遞給了他們。兩個男孩子接過蘋果,帶着一羣小孩子呼啦一聲跑了,那歡喜的樣子沒法形容。
馬長看到這情形。
“唉,我們窮啊,讓你們笑話了。”
“笑話個狗卵子啊?”樂兒沒好氣地說,“我也是窮過來的,十四歲前還從來沒有聞過蘋果味兒呢。”
“我知道。”馬長心中好過了些,“不過你現在富了啊,大老闆了呢。我們這個地方,狗不拉屎的地方,是富不起來。”
馬長垂頭喪氣地說。
“馬大哥,人是最難算的,地方也是很難算地啊?”李瑩看着馬長笑了笑,“說不定你們這裡哪天就富呢。”
“我不敢做這樣的夢呢。”
樂兒動了車,顛簸着向雙橋鎮而去。在車上,樂兒給謝大炮打了電話。謝大炮正在鎮裡,爽快地答應了。
車到綠竹魚莊後,李瑩開着車回去了,樂兒點了菜,不一會兒,謝大炮就來了。
“謝所長。”
馬長見到謝所長,站起來打招呼。
“哈哈,這不是馬村長嗎?”謝大炮大笑着,“狗卵子的與我樂兒兄弟勾搭上了,有前途。”
“是啊,樂兒老弟是在老闆,能與他在一起,有面子啊。”
“面子個卵子。”謝大炮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在一起,你要想着財。面子有卵子用,財纔是重要的。”
“我哪有財的本事?”馬長誠實地笑着,“我做夢都想財呢,現在窮得褲子都快穿不起了,狗卵子的到哪去財啊?”
“馬大哥,不要灰心嘛。”樂兒笑着,“想財總有機會的,只是運氣沒有到而已。”
“就是嘛。”謝大炮向外面喊,“彩妹子,泡點好茶上來。”
彩妹子風騷地重新泡了壺茶來。樂兒是這裡的常客了,彩妹子早與樂兒熟得很了。常常主動與樂兒開玩笑,逗着樂兒,樂兒反而不敢亂開玩笑。
“謝所長,你來了就知道叫,難怪別人叫你大炮。”彩妹子光彩照人,“你看看樂兒老闆,從來是規規矩矩的,哪像你……呃……”
顯然是被謝大炮襲擊了,彩妹子尖叫了一聲。
“狗卵子地,我就知道你只看得上我兄弟,老哥我哪裡不行了?看上了牀,我不要你喊我叫爺爺。”
“我現在叫你爺爺好不好?”彩妹子離他遠遠的,“謝爺爺,你就不要爲難妹子嘛。”
“哈哈……這狗卵子的,還真叫我爺爺呢,我可受不起,你還是叫哥哥動聽。”
菜很快就上來了,滿桌的菜,雞鴨魚肉都有。
“樂兒老弟,你點這麼多菜,哪裡吃得完。”馬長皺着眉,“就我們三個人,浪費呢。”
“狗卵子地馬村長,不是吃你的,只管放開肚子吃。”謝大炮笑着,“你地酒量好不好,等會兒我們好好幹幾杯,樂兒的酒量我是搞不贏,看能不能欺侮你了。”
謝大炮一邊開着邵陽精酒,一邊笑罵着。
“謝所長,酒量嘛,我是馬馬虎虎的,喝個斤把酒還是不會太醉的。”
“呃……你的肚子是酒罈子啊?”
謝大炮鬱悶起來,看來他喝不過樂兒,也欺侮不了馬長了。三人舉起杯,先幹了三個才吃菜,馬長不客氣,肚子裡油水少,先從肥肘子開始,一筷子就弄到半個肘子到碗裡,看得謝大炮與樂兒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