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情說得隨意,頤玦卻是分外明白他的心情。
她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也是,最大的冤枉澄清不了,爭論其他的,真沒有什麼意義。”
“是這個理,”九情是越來越欣賞頤玦了,“轉投者的心態,也就只有轉投者能夠理解……其實我不介意別人的誤會,但是想要通過嫁禍我,撇清自己的干係,這我絕對不能忍。”
輕瑤聞言,卻冷冷地發問了,“也就是說,前輩真的殺了我玄水門的典河前輩?”
“玄水門的真君嗎?”九情元祖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後回答,“不記得了,不過我應該最多是打傷了玄水門一個真君,如果他傷重不治的話……算到我頭上好了,我無所謂。”
他這架勢,真的就是萬事都看開了,再來幾個鍋都不怕。
“當場就不得活了,”輕瑤真尊沉聲發話,“就是在最後圍殲你的那一戰中。”
“那我真不記得了,”九情元祖依舊是無所謂的態度,他很輕蔑地表示,“那麼多阿貓阿狗湊過來,想撿大便宜,我當時也是全力出手,哪裡記得了那麼多?”
他說話很不客氣,但是最後圍殲他那一戰,也確實兇險得很,三個元祖、六個真君,還有十幾個真尊,早早算準了他的行蹤,突然暴起發難……
要說他沒有記住任何人,那是胡說,脫身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他還處心積慮地去報復。
但是大多數圍攻者,他還真沒在意,因爲有人純粹就是獵賞的。
他如果耿耿於懷地反殺對手,就指不定又得罪了什麼勢力。
他就算再狂妄,也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怎麼可能與天下爲敵?
而且獵賞這種事,最該收拾的不是懸賞人嗎?
擱給馮君來處理類似的事,他會優先考慮誅殺獵賞人,嚇得獵賞人不敢獵殺自己。
至於懸賞人……他一般打不動,沒辦法,散兵遊勇就是這樣。
實力不足以對付僱主,那就只能殺雞儆猴,衝着獵賞人下手了。
但是九情就不一樣,堂堂元祖又出身名門,沒有這方面的壓力,從來是想揍誰就揍誰。
他雖然不合適打上馭獸道山門,可是追究一下其中幾個跳得歡的傢伙,他還是做得到的。
至於那些搖旗吶喊的小嘍囉,他記不住是很正常的,其中就可能包括了玄水門的真君。
然而,他雖然做到了網開一面,但是報復手段有點過分,最終還是激起了公憤。
九情在圍殲戰中已經受了重傷,因爲心中不忿,他不等傷勢痊癒就展開了報復。
他把事情搞得這麼大,馭獸道等勢力絕對不肯善罷甘休。
他們特地請來了棋道的推演大能,一路銜尾直追,務必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所以九情在最後的圍殲戰時受的傷,並不是最重的。
他最重的傷是後來一路被人追殺,根本沒有時間調理,最終被虛空風暴扯得稀爛。
不是虛空亂流,而是虛空風暴,亂流是亂入的,有不確定性。
但是虛空風暴,純粹是諸多元祖硬生生轟擊出來的,強行打破的虛空壁壘。
虛空亂流雖然亂,但終究還算得上規則產物。
可是虛空風暴……徹底跟規則無關,就是大能強行攻擊,然後產生出的意外效果。
然後天琴就傳出了結果,九情元祖被虛空撕扯成碎片了。
因爲有多個元祖出面證明,所以大家認定,這應該是真相——宗門公敵果然沒有好下場!
但是也有人出於種種目的,宣揚說九情元祖並沒有隕落,還在暗處隱藏着報復宗門。
九情的這個名號實在是太響了,想借用他名號的人,也真的太多了。
以至於在此後的數千年間,打着九情旗號,做各種齷齪事的人太多了。
甚至可以這麼說,九情在活着的時候,影響力未必比死後大。
不過這些傳言在宗門的強力打擊下,被一一證僞,於是“九情”二字逐漸成爲了傳說。
可饒是如此,時到今日,“九情”依舊是天琴一個不能提起的敏感詞彙。
有九思真尊,有九靈真君……現在是九靈元祖,但是真的沒有以九情做稱謂的!
九情元祖帶給天琴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都是幾萬年前的事兒了,影響力延續至今。
輕瑤真尊得了答案之後,淡淡地表示,“我也就是這麼一問……宗門裡也是疑案。”
疑案……這就很好,要是鐵案的話,她今天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都說時間可以抹殺仇恨,這個話其實並不完全正確。
仇恨如果上了家族或者宗門的復仇榜,那是必報之仇,時間越久,仇恨積累得越深。
除非仇家死亡了……甚至是仇家的後代死絕了,這仇恨纔算完。
這有點像漢朝公羊派的大復仇思想,九世之仇都能報——報不了仇的話,那是子孫不孝!
天琴修者記恨的不止九世,講究的是宗嗣不絕,仇恨就不止……那是咱們永遠的恥辱!
說良心話,天琴修者的九世,其實已經挺可怕了,隨便一個真尊就能活六千年……
當然,這是上了仇恨榜的,那些比較存疑的仇恨,久而久之就淡忘了。
像典河真君那樣的例子,就屬於存疑。
門中宣傳是隕落於圍剿九情的戰役中,但是具體過程直接省略了,也沒有遺骸和遺物。
這可能是典河真君遭遇了正面攻擊,屍骨無存了,但也可能是失蹤了。
玄水門的聲稱是真君隕落,可還有傳言說,真君藉着戰鬥脫身,自己尋求機緣去了。
反正就是不清不楚的仇恨,九情元祖現在就算應下,輕瑤也沒有攻擊他的動力。
更別說她還只是區區的真尊,實在沒有必要自取其辱。
馮君卻是若有所思地發話,“馭獸道選擇讓前輩背鍋,是不是因爲前輩消失太久的緣故?”
對他來說,九情元祖是不是冤枉,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各宗門對轉投者的態度。
往小裡說,頤玦將來有可能面對類似的情況,大里說的話……關係到他對未來的規劃。
沒錯,他在假設自己若是進入宗門,會不會也會有相似的麻煩。
這種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白礫灘或者洛華的其他修者,沒準會出現這樣的需求。
總而言之,他是想把白礫灘培養成一股獨立的勢力,可是各種可能性也需要考慮到。
“消失太久只是一方面,”九情元祖很隨意地回答,“關鍵是……在別人眼中我是另類。”
衆人聞言默然,說實話,這種對宗門沒有多大認同感的修者,確實……給人感覺不同。
過了一陣,頤玦纔開口發話,“那前輩藏身於此,是在休養昔年的傷勢嗎?”
“當然,”九情元祖隨口回答,“你們也看到了,我在吸取這方世界的靈氣和本源……這是對阿修羅世界的掠奪,沒有對人族世界動手,我已經很剋制了好不好?”
衆人繼續默然,換位思考一下,自己若是處在九情元祖的位置,在天琴受了那麼大的冤枉,能控制着不報復,也確實不容易。
九情會不會害怕別的合體元祖?當然也會害怕,但他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牽掛。
這種獨來獨往的修者,在天琴是最讓人忌憚的,更別說他還是極其自我的人。
軒轅不器驀地出聲,“前輩你現在……怕是也修成鬼仙了吧?”
真君壽數一萬八,元祖壽數三萬六,而九情的歲數明顯不止了,所以他如此判斷。
“呵呵,”九情元祖難得地苦笑一聲,“我都說我不是人了……”
經歷了那麼殘酷的追殺,他能苟活下來,已經不容易了。
不過合體元祖轉修鬼仙,跟真君轉修鬼仙又不一樣。
首先,戰鬥力就相差很多,所以九情敢直接承認自己修了鬼仙,也不怕再遇到元祖。
其次,渡劫也不盡相同,紫閒真君要經歷九次天劫,而九情經歷三次天劫就成。
但是他要經歷的天劫,比紫閒的猛烈得多,兩者晉階渡劫期的概率,卻是相差不多。
也就是說,現在幾乎就可以判定,他早晚要死於天劫之下。
然而就算概率再低,終究是一個機會,沒有人會放棄。
頤玦沉聲發問,“前輩想要晉階,需要吸收掉整個阿修羅世界嗎?”
“這倒用不了,”九情元祖還是很坦率的,“但是我不會只收取夠自己用的份額……呵呵,阿修羅的世界,我有必要手下留情嗎?”
不愧是出身天琴的修者,霸道的基因是刻在骨子裡的。
“可現在的問題是,人族修者進入了,”頤玦平靜地表示,“通道已然打通,他們有權力獲得部分戰利品,不知前輩是不是認可這個說法。”
“我認可不認可,有用嗎?”九情元祖鬱悶地回答。
這還是第一次,他在天琴修者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他倒是想強硬呢,剛纔還要對軒轅不器出手。
可是對方的來頭……實在讓他頭疼。
尤其是那個叫馮君的傢伙,身後竟然有不止一個渡劫期的大佬撐腰。
(更新到,召喚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