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穆烽整個過程都維持着波瀾不驚的模樣，哪怕講到寶寶的媽媽去世時，他也只是用一種平靜敘述的口吻，但他說完之後，無意中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盛湘，盛湘則是眼眶發紅，拿着紙巾一直在擦拭眼睛。
程穆烽脣角輕輕勾起，出聲道，“淚窩這麼淺？”
盛湘心裡面很難過，有對一個本來幸福的三口之家，但卻一夕之間殘破的憐憫；但更多的，是對程穆烽一直以來，總是要面對死亡的揪痛。
擡眼看着程穆烽，盛湘低聲道，“程叔叔，每次遇見這種情況，你心裡面都很難受的吧。”
程穆烽輕聲回道，“普通人一生也就經歷寥寥數次的生老病死，要麼看着比自己小的親人出生，要麼看着比自己年長的長輩去世。但是醫生每天都要見證，久而久之，不說麻木，總是要比你們心狠一些。”
盛湘心中想到，就算心狠，也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十年時間，程穆烽要心痛多少回？
她是心疼他的心疼，所以纔會分外的傷感。
程穆烽見盛湘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他輕笑着道，“好端端的聊這個話題幹什麼？反正你不用擔心，平時你的生活中完全碰不到這樣的事情。”
盛湘下意識的道，“可你每天都會碰到，我是擔心你！”
話音落下，但見程穆烽黑色的眸子中很快的閃過了一抹詫色，盛湘跟他對視，五秒之後，她繼續道，“你說你都快奔三的人了，每天在醫院裡面，面對的都是病患，心情能好就怪了。心情不好就會氣色不好，氣色不好就會導致氣運不好，氣運要是不好的話，真是諸事不順，最明顯的就是桃花運下降，你說你這輩子還想不想娶媳婦了？我真是替你操心！”
說罷，盛湘不着痕跡的別開視線，假裝拿起面前的茶杯喝水，但卻突然被茶水燙了嘴，她連連吐了幾下舌頭，隨即皺眉道，“我去！有沒有搞錯啊？大夏天的倒熱茶？！”
程穆烽看着盛湘毛躁的樣子，他又氣又無奈的道，“燙壞了沒有？誰告訴你夏天不能喝熱茶的？是你自己不小心，還賴別人。”
盛湘只能怪自己一時大意，舌尖發麻，她皺眉道，“你就沒有一次向着我說話的。”
程穆烽面無表情的回道，“我那是幫理不幫親。如果你說得對，我自然會站在你這邊。”
盛湘瞥眼看着程穆烽，挑眉道，“那你就不能多少順着我點？我是女人，沒聽過男人要讓着女人的嗎？”
程穆烽被盛湘逗笑，他不以爲意的回道，“你算哪門子女人。”
這話，程穆烽已經不止一次嘲笑盛湘了，盛湘吸了一口氣，剛想反駁，正好此時店員敲門進來，她手上拿着兩大瓶的黑葡萄酒。
走至桌邊，店員微笑着道，“請問現在需要打開嗎？”
盛湘點頭，“都打開。”
程穆烽道，“先開一瓶就好了。”
盛湘看着程穆烽道，“這麼小氣？這頓我請你。”
程穆烽淡淡的瞥了眼盛湘，但是眸子中卻帶着十足的威懾力，盛湘就納悶了，她怎麼天不怕地不怕，偏偏一遇見程穆烽，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不過是一個眼神而已，她瞬間就消停了。如果這幅畫面讓景小媛和葉夏至看到了，她們兩個指不定怎麼揶揄她呢。
結果店員只開了一瓶紅酒，然後給程穆烽和盛湘各倒了一杯。店員轉身出去之後，盛湘拿起酒杯，微笑着對程穆烽道，“敬你一杯。”
程穆烽也拿起酒杯，似笑非笑的道，“敬人總要有個說法。”
盛湘道，“爲你十年如一日的職業操守，我敬你一杯。”
程穆烽聞言，俊美的臉上笑容變大，兩人輕輕碰了一下杯，盛湘一飲而盡。
程穆烽看着她道，“酒不是什麼好東西，喝那麼多沒用。”
盛湘豪爽的道，“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就咱倆這感情，你自己看着辦。”
話音落下，程穆烽哭笑不得，“你哪兒來這麼多勸酒的話？”
盛湘笑着回道，“你先喝吧，這種話我滿肚子都是。”
程穆烽雖然嘴上揶揄她，但事實上還是將一杯子的酒，盡數喝下。
盛湘心情大好，她主動幫程穆烽倒酒，然後出聲道，“喝點酒，放鬆一下神經，待會兒吃完飯之後，我有禮物送給你。”
程穆烽擡眼看向她，“什麼禮物？”
盛湘脣角勾起，笑的意味深長，“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現在說就沒意思了。”
不多時，店員敲門進來走菜。包間中，盛湘跟程穆烽一邊吃一邊喝，按照程穆烽的要求，盛湘每一次舉杯，都要說一句敬酒的話，還不能重複。
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包間中時不時傳來的就是這樣的話，“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只要心裡有，茶水也當酒。”
“東風吹，戰鼓擂，喝點小酒誰怕誰！”
“寂寞嫦娥守玉兔，你只需喝酒不許吐……”
程穆烽起初是抱着說反話的心理，沒想到盛湘真的每一次舉杯都說一句勸酒的順口溜，連着十幾杯之後，終是程穆烽忍不住投向。他伸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然後意味深長的道，“這些都是你三叔教你的？”
盛湘喝了大半瓶的黑葡萄酒，此時臉色紅潤，她笑眯眯的回道，“不是教，是自學成才。”
程穆烽抿了下好看的脣瓣，幾秒之後才低聲道，“真不知道你三叔都帶你去什麼樣的場合了。”
盛湘聞言，當即挑眉回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三叔可是正經人！”
程穆烽聞言，一眨不眨的回視盛湘，不答反問道，“你以爲我想什麼了？”
盛湘頓了一下，眨了眨長而捲翹的睫毛，腦子像是瞬間空白了似的。
程穆烽幾近無語的白了一眼，長舒一口氣，他出聲道，“我真是被你們叔侄兩個打敗了。”
盛湘單手撐着側臉，笑容滿面的道，“程叔叔，其實你特別喜歡我們叔侄兩個，是吧？”
程穆烽瞥了盛湘一眼，面無表情的回道，“這麼快就喝多，開始說胡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