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聖仁腦外科,因爲有程穆烽坐鎮,所以一直都是嚴肅而不苟言笑的,因爲程穆烽本身就是個不怎麼愛玩愛鬧的人,因此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都不敢太爲活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盛湘突然出現,她開始每天來腦外科報道,給程穆烽帶來溫暖不說,也給整個腦外科的工作人員,帶來歡聲笑語。
程穆烽臉上的笑容,偶爾也會綻放一次,雖然並不常見,但這星星之火,也足以讓腦外科上下的人看到希望,原來冰山也是會融化的。
大家總是在背地裡揣測,到底盛湘跟程穆烽之間是什麼關係,如果說是叔侄,那兩人之間的親密互動,在旁人眼中,遠多過正常的叔侄之間;但如果說是戀人,盛湘一口一個叔叔的叫着,程穆烽更是,一直以盛湘的叔叔自居。
終於有一天,盛湘帶來重磅新聞,說是要公開追程穆烽,醫院上下衆志成城,都希望撮合成這對美好姻緣,畢竟有盛湘在,程穆烽身上的低氣壓都散了不少。
但就在這個消息傳出之後沒幾天,程穆烽就公然發怒,嚴令醫院上下不許再說他跟盛湘之間有男女之情。
打那之後,盛湘再也沒有出現在醫院,大家也再沒看到那個長相明豔,風風火火的女孩子。
從最一開始的新鮮,到後來的適應,再到熟悉,然後陡然剝奪。所有人的心裡面都像是空了一塊,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張振寧和湯圓圓曾在私下裡聯繫過盛湘,但是打她電話,一要問到她爲何不再過來醫院,盛湘立馬轉移話題。
程穆烽和盛湘,皆是三緘其口。
連當事人都諱莫如深的原因,衆人更是無從猜測。
程穆烽依舊跟最初一樣,每天忙於工作,恨不得把自己當成機器人,最多的時候,一天五場大小手術,一米八十好幾的大男人,在做完最後一臺手術出來的時候,臉色紙一樣的白,直接下樓去掛了葡萄糖。
大家都勸程穆烽別這麼拼,畢竟他不是神,雖說醫者父母心,但這世上有看不完的病,做不完的手術,他怎麼能一個人都承擔下來呢。
湯圓圓無意中說過一句話,她說:“程副教授好像比從前更拼了,以前他特別在意照顧自己的身體,很怕生病會影響到正常工作和手術,但是這個月,他已經掛了兩次水了。”
在衆人眼中,程穆烽只是比從前更努力,而在很多明事人眼中,他這是在變相的折磨自己。
程穆烽在樓下靜點室掛水,因爲是單間,沒有外人在,所以過來探望的方蕾也就毫不遮掩的說道:“你要是再這麼下去,病人沒死,你就要死在他們頭前了。”
程穆烽沒有穿醫生服,而是穿着自己的衣服,他靠坐在牀邊,俊美的面孔因爲蒼白而平添了許多病態美。
聞言,他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回道:“我的身體,自己知道,沒事的。”
方蕾雙手插兜站在程穆烽面前,她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上次這樣的時候,還是五年前,她離開之後。”
程穆烽心知肚明,方蕾說的是誰,只是他絲毫不爲所動,波瀾不驚的回道:“我只是最近免疫力不好,跟別的沒關係。”
方蕾道:“是免疫力不好,還是心裡面憋屈,你比我清楚。”
頓了一下,她又道:“你過了這麼多年清心寡慾的日子,我從來沒見你爲誰動這麼大的念想,既然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何必難爲自己,你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呢嘛。”
方蕾話音落下,程穆烽微不可見的眉頭輕蹙,他低聲回道:“我沒喜歡上盛湘。”
方蕾很快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你以前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的,看來現在真是打針給你打糊塗了。”
程穆烽抿着好看的脣瓣,一聲不吭。
方蕾見狀,暗自嘆了口氣,然後道:“我很納悶,你到底因爲什麼不接受盛湘,難道就因爲你們兩個不是一個輩分?”
改口又有多難,頂多也就是跟盛雲皓從哥們變成侄女婿唄。
程穆烽沉默良久,久到方蕾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這才聽到他低聲迴應:“她還小,不懂什麼是好感,什麼是喜歡,什麼又是愛。”
“我怕她跟我在一起之後,會後悔,到時候我怎麼跟雲皓交代,怎麼跟她爺爺交代,又怎麼跟她父母交代。”
這一次輪到方蕾沉默了,因爲這一點,哪怕是她,一時間都沒有想的周全。
女人想事情,還是感性居多,喜歡就是喜歡,喜歡你,就要跟你在一起。
但是男人往往想的不同,尤其是程穆烽這種人,讓他邁出一步,比登天還難。如今雖然他還是死鴨子嘴硬,說他不喜歡盛湘,但他心中已經默認,不同意,只是因爲還有顧慮。
畢竟程家跟盛家之間的關係,不是那種足以讓他跟盛湘說在一起就在一起,說分手就分手的。
在一起都是登天難的事情,更何況萬一以後盛湘後悔了,不想跟他在一起,那麼分手之後,麻煩事更多。
程穆烽也是人,他也要想以後的事。
只是這些話,他沒辦法講出口,更沒法對盛湘說。
尤其是她那天衝口而出的一句話:那我不愛你了。
原來於她而言,愛與不愛,只是一念之間。
那一刻,程穆烽的心並沒有因爲她的放棄而舒暢,反而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疼。
果然,還是被他給猜中了。
小孩子心中的愛,原本不過你對我好,我就愛你,你對我不好,我就不愛你。
程穆烽人生第一次覺得心中有數,原來也是一場折磨。他猜得對,猜得準,卻偏偏猜的心疼。
也許盛湘永遠都不會懂得,他們之間不僅僅是隔了十一歲的年齡差,更多的,是無法逾越的思想鴻溝。
程穆烽想到的,盛湘遠遠想不到。而他越是在乎,才越是逃避。
兩人不再見面,不再聯繫,就當彼此的生活中,從未有自己的存在。
程穆烽掛完水之後,獨自離開,他走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中,無意中一擡頭,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打眼前閃過。
一頭黑色的長直髮,身材纖細高挑,穿着藍色牛仔褲和朋克外套。
程穆烽頓時神色一變,來不及多思考,他腳下已經有了動作,快步追着女孩拐過的走廊而去。
待他拐過走廊,正要往前走時,腳步突然頓住。
因爲那個女孩子已經扶着一名老人從某科室出來,程穆烽看到她的正臉,不是盛湘。
這一刻,程穆烽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原來只是一個相似的背影,已經足以讓他慌了陣腳,亂了心神。
原地停留五秒之後,他轉身上樓。
其實他心知肚明,盛湘那樣性格的人,怕是再也不會踏入聖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