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澤湖素有萬頃碧波之稱,風光之秀美也聞名天下,可連續兩個月來,就在這個水產豐富又正值漁業季節的洪澤湖裡,卻是一片硝煙味道瀰漫,宋蒙兩軍成百上千的大小戰船、艨艟輕舟在湖面上穿梭來往,劍拔弩張。水軍佔優勢的宋軍幾乎每天都有戰船越界的挑釁行爲,而處於弱勢蒙古水軍在前期還能保持克制,堅守在臨淮碼頭附近,只要宋軍不登岸不襲擊碼頭,蒙古水軍就不採取任何反擊行動,寧願看着蒙古漁民被宋軍趕出洪澤湖也按兵不動----當然了,原臨淮守將蘭秀鴻的這種保守和謹慎的態度,也招來了心高氣傲的蒙古軍士兵和將領一片埋怨反對聲。
情況發生改變是在蒙古軍臨淮守將更迭之後,曾經參與過四次屠城並率領軍隊屠殺了上百個村莊的蒙古下萬戶旭日干接管臨淮,原先那個謹慎穩重的臨淮守將蘭秀鴻被打入冷宮。極端歧視漢人的旭日干立即下令對宋軍發起反挑釁,瘋狂劫掠和屠殺在洪澤湖中打漁的南宋漁民,並屢次與宋軍水軍發生小規模水戰,雖然因爲水戰能力較弱,蒙古水軍在李庭芝親自坐鎮的盱眙水軍面前吃了不少小虧,卻也靠着不計傷亡的代價部分壓制了宋軍的囂張氣焰,洪澤湖戰局也由宋軍全面佔優轉向爲趨於平衡。
開慶二年九月十四日這天的傍晚,旭日干指揮的蒙古水軍用四條大船襲擊了兩條冒險在洪澤湖上打魚的南宋漁船,並殘忍的將兩條漁船上南宋漁民捆在手腳扔進湖中生生淹死,帶着搶來新鮮魚蝦凱旋而歸。因爲完成了旭日干交代的每天都要殺漢人的任務,蒙古水軍顯得十分興高采烈,《阿刺來》地蒙古軍歌聲一直在四條戰船上回蕩不休,可就在這時候。一個蒙古士兵忽然瞟到湖面的東南方向----那個方向的湖面上似乎有一個小黑點,再細看時,那蒙古士兵馬上用蒙古話大叫道:“有船!東南方向有一條小船!”
“在那裡?”蒙古軍衆士兵紛紛轉向東南方向,果然看到一條小船往這邊駛來,船上沒打旗幟,估計不是宋軍小船就是普通漁船,殺戮成性的蒙古士兵立即怪叫起來,“衝上去,把那條小破船上的宋蠻子射死!射死!”“笨蛋,射死他們有什麼意思?把船撞翻。\\\\\讓船上的宋蠻子活活淹死不是更好?”“好主意,把他們全淹死!”
“淹死宋蠻子!淹死宋蠻子!”在蒙古士兵的鬼叫聲中,四條載兵數量都在三百人以上的蒙古戰船掉過船頭,滿張風帆衝了過去----四條戰船上的蒙古軍官還打了賭,誰的戰船能撞沉那條小船誰就贏。其他三條戰船上地蒙古軍官今天晚上就得請贏家喝酒。而對面那艘小船似乎也看出蒙古軍的敵意,趕緊把一面白旗舉起來,蒙古軍不由大失所望,罵罵咧咧道:“媽的!先看看打白旗的人是誰,如果不是蠻子使者。先打一頓再說。”
“好象是我們蒙古人!”一個蒙古士兵眼尖,第一個驚叫起來。蒙古軍士兵大爲奇怪。仔細再看時,發現站在船頭的打着白旗那人果然是扎着環耳雙辮地蒙古人,只是穿着漢人服裝,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那蒙古人用蒙古話向驚訝不已的蒙古軍士兵高喊道:“大草原上的勇士們,請轉告你們勇敢無畏的旭日干將軍,他弘吉剌家的阿哥來拜訪他了。”
弘吉剌是蒙古大姓,多有出將入相者,蒙古士兵當然知道這點,所以那蒙古人自稱是弘吉剌家族地人以後。那些蒙古士兵不敢怠慢,趕緊將他領上戰船並帶到臨淮碼頭,一直送進臨淮城中。同時弘吉剌旭日干也收到消息,立即便在臨淮城中將軍府的大廳裡接見了那人,不過在看清來人容貌時,旭日干臉上地絡腮鬍子馬上氣得一根根豎起來,跳起來咆哮道:“弘吉剌仙童,你這個弘吉剌家族的叛徒,竟然還有臉來見我?來人啊。^^ ^^把這個蒙古敗類拖出去砍了!”
“慢着!”弘吉剌仙童及時大叫道:“旭日干阿弟。阿哥知道自己罪該萬死,但是請你看在弘吉剌家列祖列宗的份上。讓阿哥把話說完再死,阿哥也死而無憾了!”
如果換成了驕傲的弘吉剌按嗔,那麼弘吉剌仙童也許就沒有了說話的機會,不過弘吉剌旭日干雖然不貪財不好色只喜歡殺戮,卻也知道家族親情,所以旭日干稍一思索就揮手讓撲向弘吉剌仙童的刀斧手退下,坐下來冷哼道:“你有什麼話?說吧,說完你就得死!”
“阿弟……。”弘吉剌仙童剛張開口,旭日干馬上怒喝道:“不許叫我阿弟,我的仙童阿哥半年前已經在楚州死了。”而弘吉剌仙童是文官兼外交官,最知道怎麼打動談判對手,眼淚說來就來,流着眼淚叫道:“阿弟,請讓阿哥最後叫你一次阿弟,然後阿哥就永遠沒有機會這麼叫你了。”旭日干被弘吉剌仙童哭泣弄得想起以前的家族親情,心下一軟就沒再說什麼,忍着怒氣傾聽弘吉剌仙童的哭訴。
“阿弟,阿哥當初背叛大汗是迫不得已,阿哥把大汗用重金贖回來地軍隊弄丟了,如果回去鐵定難逃一死,你貪生怕死的阿哥一時糊塗,就……就……背叛了大汗,還投靠了我們蒙古人的死敵賈似道蠻子。”弘吉剌仙童雙手捂臉,懊悔得嚎啕大哭,咬牙出血的哭訴道:“阿哥本來只是想要保命,可阿哥錯了,賈似道蠻子根本就是一隻人面獸心的野獸,他不僅不把阿哥當做人看,還……還糟蹋了你剛滿十三歲的侄女……南必……!”
說到這裡時,弘吉剌仙童跪了下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痛心愛女慘遭毒手的痛苦心情,溢以言表。** ***旭日干卻冷冷說道:“活該,你活該。”弘吉剌仙童擡起頭來。流淚道:“阿弟,阿哥是活該,可你的侄女南必卻是無辜的啊。她現在被賈蠻子關在房間裡,每天每夜都要被骯髒地賈蠻子蹂躪,過得生不如死啊!”
“也活該,誰叫她跟着你投降賈蠻子?這是你們父女自作自受。”旭日干冷笑,沒有半點同情可憐地意思。弘吉剌仙童流淚道:“阿弟,阿哥今天到你這裡,已經沒打算活着離開,阿哥只求你一件事。請你替阿哥殺了賈似道那個漢蠻子,爲你地侄女報仇。再請你殺掉你地侄女南必,不要再讓她在蠻子那邊受苦了……還是讓她痛快的去了吧。”
“好說,這也是我的心願,我答應你。”旭日干一口答應道:“總有那麼一天。我一定要親手砍掉賈蠻子的腦袋獻給大汗。如果遇上你的女兒,我也會順手砍了她,了你的心願。”
“謝謝阿弟。”弘吉剌仙童站起來,哭泣道:“阿弟,阿哥的話說完了。你讓人送阿哥上路吧----賈蠻子明天清晨要走運河水路秘密回揚州治傷,那是阿弟你下手的好機會。阿弟你不要錯過。”說罷,弘吉剌仙童轉身就走,旭日干卻又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大叫道:“慢着!阿哥你剛纔說什麼?賈蠻子受了傷?什麼時候怎麼受的傷?明天清晨要走運河秘密回揚州?”
“阿弟,賈蠻子受傷是你地功勞啊,你不知道嗎?”弘吉剌仙童回過身來,激動的說道:“那一天晚上你派去監視李動靜的軍隊和李軍隊中一些蒙古勇士聯手,在黃河上偷襲了正在秘密會談的李和賈蠻子。===雖然沒能殺了賈蠻子,但他們也用弓箭重傷了賈蠻子的大腿。賈蠻子地腿傷都重到了在漣水無法治療的地步,又怕蠻子朝廷追究他受傷的原因,只好準備悄悄的返回揚州,在揚州治傷。”
“原來達楞他們那天晚上重傷了賈蠻子,怪不得從那天晚上開始賈蠻子就沒在漣水城裡公開出現。”旭日干喜笑顏開,總算弄明白了賈老賊這幾天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原因。不過旭日干也有懷疑,又問道:“阿哥,賈蠻子不是在虐待你嗎?你怎麼知道這麼機密地事?”
“是你侄女告訴我的。”弘吉剌仙童很誠實地說道:“阿弟,你也知道你那個侄女相貌很漂亮。賈蠻子好色無恥。一直把南必帶在身邊逼着你侄女服侍他,賈蠻子準備回揚州治傷她當然知道。你侄女今天上午悄悄把這個消息告訴阿哥以後,阿哥知道這是一個殺賈蠻子的好機會。所以就來想阿弟你通風報信,請阿弟你替阿哥和南必殺了賈蠻子,爲我們報仇。”
“好機會啊!好機會!只不過會不會是陷阱呢?”旭日干既是狂喜又是警覺,擔心這是弘吉剌仙童騙自己跳進陷阱。弘吉剌仙童卻誠懇的說道:“阿弟,這個機會你千萬不要錯過,阿哥知道你一直很恨按嗔輕視滿,賈蠻子是我們蒙古的大仇人,也是大汗最想殺的人----你如果能拿到賈蠻子的人頭回去獻給大汗,我們弘吉剌家就要出第二位王爺了,按嗔以後也不敢在你面前擺架子了。”
封王!在按嗔面前出氣!旭日干的心臟激烈的跳動起來,弘吉剌仙童察言觀色看出旭日干已經心動,便又說道:“阿弟,你的侄女南必還聽到賈蠻子和他地親兵商量,準備化裝成商船或者民船卯時從漣水出發,到楚州江面轉入運河南下揚州,一來是爲了不讓軍心動搖,二來是免得走露消息,讓蠻子朝廷追查賈蠻子受傷的原因。所以你如果派軍隊截殺賈蠻子的話,一定要注意長江和運河上來往的民船,別讓賈蠻子跑了。”
“長江和運河上來往的大部分都是民船,你叫我怎麼注意?”旭日干無奈的說道。弘吉剌仙童也是楞了一下----就象他事先沒考慮到這點一模一樣,不過盤算片刻後,弘吉剌仙童建議道:“阿弟,要不這樣,阿哥寫一封信給你的南必侄女,讓南必在賈蠻子的座船上做出標記,你就可以認出賈蠻子乘座那一條民船了。”
旭日干心中又是一動,心道:“好主意,今天晚上我就讓水軍也化裝成民船到楚州運河附近埋伏,明天清晨接到暗號就可以把賈蠻子幹掉。”想到這裡。旭日干忙說道:“阿哥,如果你提供的情報準確無誤,幫阿弟殺掉咱們蒙古地大仇人賈蠻子,那麼你地一切罪孽都將得到洗清,大汗肯定會原諒你並且讓你官復原職,咱們兄弟倆也仍然是好兄弟。”
旭日干的安慰讓弘吉剌仙童又哭了起來,淚流滿面道:“阿弟,阿哥不求能獲得大汗和你地原諒,只求爲我們慘死在賈蠻子手下的草原勇士和你苦命的侄女報仇……阿哥今天早上好不容易纔見到她一面,她竟然瘦了一圈。她在賈蠻子身邊受的折磨,阿哥實在不敢想象……。”
“慢着,你好不容易纔見到南必侄女一次?”旭日干忽然發現情況不對,趕緊問道。弘吉剌仙童點點頭,哽咽道:“賈蠻子很喜愛你的侄女。一直就扣留在他的身邊,阿哥雖然是南必的父親,可沒有緊要事情也見不到南必。”說到這,弘吉剌仙童也明白了旭日干的意思,拍腿說道:“糟了。阿哥怎麼忘了?現在就算給南必寫信,也沒辦法送到她的手裡了!”
旭日干這次沒坐回座椅上。而是站在那裡眼珠亂轉,緊張盤算如果解決給南必送信的問題。過了良久後,旭日干地目光盯到了弘吉剌仙童身上,開口問道:“阿哥,你今天是怎麼離開漣水到這裡來的?蠻子那邊知道你過來嗎?”
“阿哥是悄悄溜出軍營的,花了二十兩銀子僱了一艘小船到的洪澤湖。”弘吉剌仙童解釋道:“因爲有你侄女在賈蠻子那裡做人質,所以賈蠻子也不怕阿哥去那裡,所以沒有限制阿哥的行動自由,阿哥偶爾去青樓妓院過夜也沒人說什麼。”說罷。弘吉剌仙童又慘然一笑,“最近賈蠻子又說要把你侄女納妾,他手下那幫馬屁精就更不提防我了。”
旭日干地心放回肚子裡,大步走到弘吉剌仙童的面前,拉起弘吉剌仙童的手,誠懇的問道:“阿哥,阿弟可以相信你嗎?”弘吉剌仙童有些驚訝,稍一思索就放開旭日干的手,走到大廳中地一名蒙古軍士兵面前。從他腰裡抽出鋼刀。嚇得其他蒙古士兵趕緊抽出武器衝上來,旭日干卻把手一揮。示意士兵不得阻止。只見弘吉剌仙童用鋼刀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一劃,手腕上立即鮮血淋漓,又大聲說道:“蒼鹿白狼在上,弘吉剌仙童如果欺瞞背叛阿弟弘吉剌旭日干,就讓弘吉剌仙童慘死在刀劍之下,靈魂隨着鮮血而離開身體。蒼鹿爲證,白狼爲誓!”
“阿哥,阿弟相信你!”旭日干一陣感動,又上前握緊了弘吉剌仙童的手----蒙古人地血誓可不是隨便發的。弘吉剌仙童則將血刀拋在地上,拉着旭日干流下了激動的眼淚----心裡卻是嘀咕,“蠢貨!這樣的血誓忽必烈已經讓我在出使各地的時候發過無數次了----又有那一次應驗過?只是忽必烈那隻老狐狸不讓你們這些武將知道而已。”
“阿哥,你能回到漣水嗎?”旭日干流着眼淚說道:“你親自去給南必侄女送信,告訴她給阿弟暗號。如果可能的話,阿哥你也爭取和賈蠻子一起回揚州,親自給阿弟發出暗號,這樣就穩妥一些。只是這樣一來,你再想逃出蠻子軍隊,就要困難得多。”
弘吉剌仙童比旭日干哭得厲害得多,斬釘截鐵的說道:“阿弟,你放心,阿哥對以前做錯的事已經悔恨難當,只要能報仇,只要在死後能挺直了腰桿去見弘吉剌家族的列祖列宗,不怕危險!能不能再逃出蠻子軍隊,阿哥不在乎!阿哥這就連夜趕回漣水,去給你地南必侄女送信!”
“阿哥,那就拜託你了。”旭日干大喜道:“不過阿哥你也請放心,南必侄女不是很得賈蠻子的寵愛嗎?只要你讓南必侄女求賈蠻子帶你一起回揚州,那麼到了動手的時候,阿弟就有把握能把你救回來。”
“謝謝阿弟,阿哥一定爭取。”弘吉剌仙童又叮囑道:“阿弟,不過你也要小心安全,千萬別親自動手去截殺賈蠻子。賈蠻子是在楚州轉入運河,蠻子在楚州駐紮得有重兵,阿弟最好再派一支騎兵到長江以北埋伏,接應去截殺賈蠻子的草原勇士,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話雖如此,弘吉剌仙童卻很清楚旭日干的脾氣----爲了能得到親手砍下賈老賊腦袋或者生擒賈老賊的功勞,旭日干至少有八成可能親自去截殺賈老賊,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在按嗔面前揚眉吐氣。而正如弘吉剌仙童猜想的那樣,旭日干對弘吉剌仙童的建議深以爲然,暗暗決定連夜動用重兵到楚州北面埋伏,一來可以增加拿到賈老賊地可能性,二來在出現萬一遇到危險時----弘吉剌旭日干大將軍才能安全撤回臨淮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