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天際還是一片深沉的黑暗。華陰縣元寶大街上空蕩蕩的一片冷清,只有月色淡淡地灑在屋檐上,寂靜地似乎都可以聽到百姓酣睡的鼾聲。就在一片陰雲緩緩地飄過天際,遮住了月色,將人間最後的一片光明遮蔽之後。沿街的屋頂上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多了一個貓腰疾行的身影。這身影極好的藉着這時機融入到了黑暗的混沌當中,矯健的步子散開,便像是是貓科動物一般,輕悄悄地溜過了別人家的房檐。
他一口氣奔出了一條大街,又極爲靈敏地越過了衚衕,輕巧地落在了另一片屋檐上,像是一個大蜘蛛一般匍匐着身子,四肢並用地向前而去。等到了下一個路口的時候,那黑影突然頓了下來,四下裡仔細地張望了下,只見不遠處的東門上的那盞燈籠已經滅了,這才一躍身落在了地上。
那個黑影朝着一直沿着陰暗牆角行路的男子輕聲耳語道:“大哥,東城門到了,谷燕兵已經做好了接應,城頭上的燈滅了,我們趕緊出城吧!”
史進點了點頭,他曉得,這是早些時候提前和谷燕兵約定好的,谷燕兵在四更的時候將城門打開一點,便以城門口上的燈籠爲號,如果燈滅便可過去。
史進一招呼時遷,兩人四下裡看了看,見沒有人出現,更沒有人跟蹤,於是便一前一後奔到了城門之下。
此刻靠在城門下的是一個頭戴氈帽,手持長槍立地的兵丁。史進看着頓了下腳步,微微地皺起眉頭,還是走了上去。但是心裡還是不由地有些埋怨,這次微服出行,保密是首要的大事,原來安排谷燕兵來接應便是因爲谷燕兵做事穩妥,但誰想到,這一路順利,竟然在城門口遇上了一個小兵。這可叫人真是哭笑不得,史進心裡暗暗責怪谷燕兵大意的時候,他和時遷兩人也走到了城門洞下。
那兵丁見有人來,警惕地將長槍嚯地一橫,等三人雙目相望之時,那兵丁這纔將長槍收了起來,輕聲道:“大哥,你可來了。”
史進看不清那兵丁的臉,但是從那大帽檐下傳來的聲音卻讓史進聽的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谷燕兵。史進不敢懈怠,快步走到谷燕兵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聲對他說道:“好傢伙,你這一身打扮,呵呵,我們走了。”
“一路保重!”
“保重!”史進和時遷兩人抱拳對谷燕兵簡單作別便邁開腳步,出了城來,一路直往東邊走,約莫半個時辰,便來到了一片小楊樹林旁,這正是史進那日遇到那夥官兵的地方,而這楊樹林之後也是史進如今屯兵城外的所在。史進此刻走在在這臨近官道的樹林邊上,將中食二指含着脣邊,一聲杜鵑啼血的聲音便頓時響起,就在史進這一聲剛落之時,在這樹林之中也傳來了一聲相同的杜鵑鳥啼。魁二此刻牽着兩匹快馬,從小樹林裡鑽了出來,把繮繩交到了史進兩人的手裡,道:“大當家的,一路小心。”
史進笑了笑,道:“魁二,時遷我帶走了,這暗殺營就交給你了。”
“大當家的放心!”魁二看着史進和時遷爽快地應了。
時遷含着笑看了眼魁二,便跟着史進翻身上馬,兩人一前一後迅疾地打馬而去,在快速移動中消失在了官道的夜色中。
在華州,史進是人人知曉的人物,爲了防止暴露身份,史進和時遷一夜快馬加鞭,繞過了關西鎮,便到了風陵渡。在那裡,李固早已差人背後了一支上好的無錫快。這船不但可以撤帆,而且船頭船尾皆有撐槁掌舵的船家,船身不大,卻用烏蓬罩了,也可分作上下兩層。史進和時遷下了快馬,便在李固的接應下登上而來這條自家的無錫快。
史進在船上看了一遭,心裡很是滿意,拍着李固的肩頭道:“賢弟辦事,果然讓人既放心又舒心,多謝了!”
“大哥說笑了,這一路上風險重重,即便是鞍前馬後也不能叫人不爲大哥提心吊膽……深入敵後,可要處處小心,路途之中容不得半點差池。這條無錫快裡我給您備了好菜,但是酒卻敢留下一罈,恕罪恕罪……這船家是陝州那邊的人,對那邊的水域很是明瞭,我沒敢暴露您的身份,只是說有一位故交,患了風寒,要一位朋友護送前去三門峽去尋神醫就診。所以……”李固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下去。
史進卻曉得他的意思,接過話頭來道:“我會待在船艙裡的,有什麼事,我便讓時遷去與他們說。”
“委屈大哥了。”李固說着從身上摸出一定金元寶來,道:“大當家的,這個帶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那邊那個口箱裡還有一個包裹,是我提早準備好的一些個衣物,有百姓的破舊衣裳,也有富貴人家的絲緞,裡頭還有兩件官府差役的行頭,官府的水火棍還有大哥的盤龍棍都也放在牀榻之下,總之,大哥您可要一路保重啊!“李固說着便又有些動情。
史進見李固籌備的如此周全,其情可感,心裡甚是感動,一拱手道:”讓賢弟費心了,你也要多多保重!”
李固與史進兩人惜惜而別,便出了艙來,吩咐了那兩個船家一番便下了船去牽馬矗立在了岸邊。
“船家,開船吧。”
無錫快上扯起了風帆,船家在船尾拿長槁一點岸邊,船便無聲無息之間盪漾開來,緩緩地開出了蘆葦蕩來。時遷遠遠地看着李固在岸邊的身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被蘆葦蕩遮擋住了,這纔回身下了船艙裡來。
此刻的史進正盤腿坐在牀榻之上,對着昏暗的菜花燈兀自發呆,史進見時遷撩開門簾進了內艙裡來,將兩扇木門一關,將閂一上,便來到史進的身邊,一脫靴子便也坐到了史進的身邊,開玩笑地道:“大哥,想媳婦呢?”
史進看着時遷嘻嘻笑笑的樣子,全然沒有一副正經,便反笑他道:“是你想媳婦兒了吧,等這一遭回來,我就熱熱鬧鬧地給你辦一席,給你把她娶過門來,好歹有個管你的人,你的心啊,也就踏實了。”史進說着拿指頭輕輕地戳了戳時遷的胸膛。
“呵呵。”時遷傻笑了笑,沒有說話,往後一倒,枕着雙臂躺在了牀榻上,看着船篷頂上,對史進道:“大哥,你說,紅姨和陳達哥哥,是不是曾經有過……”
“有過什麼?”史進回頭笑着看着問時遷。
“有過感情啊。”時遷調皮地眨着眼睛,看着史進道:“我總感覺他兩個都不太自然,你說,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
史進笑着輕叱時遷道:“小屁孩,就屬你眼尖。”
“那是!”時遷非但沒有收斂,反倒將話頭扯到史進的身上來,道:“大哥,你什麼時候也弄個壓寨夫人來啊,要不借這次出來的機會,我好好給你物色一個,怎麼樣?”
史進看時遷這越說越來勁的樣子,無奈地笑笑,一口氣輕輕吹滅了菜花燈,也躺下身來道:“有說這些話的功夫,還不如好好睡一覺,等到了三門峽,只怕想睡個好覺都難咯。”說着史進翻了一個身,將後背留給時遷,自顧自地沉沉睡去了。
時遷見史進沒有搭腔,大大的睜着眼眸,在一片黑暗里美滋滋地回想着孫小美,過不得許久也漸漸地睡去了……
船就這般在一片波lang不興的河道中行進着,途徑永樂鎮,沿着黃河一路而下,而華州的州官此時已經將此事八百里加急上報朝廷,而大宋各處的官府也紛紛貼出來緝捕史進等衆的圖文告示來。鬧得與華州僻壤的州縣都陷入了一片驚恐之中,不但加大了沿途的盤查設防,更是調動了守城軍隊嚴防把守,一心想想一個口袋一樣將史進等衆鐵桶一般隔絕在華州境內,以待朝廷兵馬來收網處理。可是他們卻偏偏沒有想到,此刻的史進並不在華陰縣裡,而是恰恰坐在這艘不起眼的船艙中,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覺地溜了出來。
又過了一天的時間,這無錫快便經過了湖城,越過了靈寶,一路沿着黃河而下,最後便進入了距離三門峽極近的陝縣境內。這陝縣是陝州的一州之府,不但是座繁榮的大城,更是一個水路的要害之地。
這日入夜之後,沒得多久,史進和時遷正在船艙裡吃菜,卻突然聽得外面的響動越來越明晰,屏氣凝神細聽,竟然是官兵的聲音,喝五吆六地叫船家靠岸搜查,那姿態好不兇狠的緊。史進心想這一路順當,沒想到都快到了三門峽,竟然遇到這般爲難,但是,這也並沒出乎史進的預料。
時遷害怕官兵進了艙來發現,趕緊從櫃上抽了一口朴刀拽在手裡,立在門口便要和那些官兵殺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