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縣西市距離與永興坊相隔極遠,幾乎橫跨半個長安城。
多虧是乘馬車出發,步行至少需要一個時辰。
比起在街頭租賃的馬車車伕,唐府的馬車不管裝潢佈置,亦或者舒適度,都遠遠超出許多。
偌大的車廂內,甚至還備有一張小茶几,幾碟糕點,奢華之風可見一斑。
唐觀對此自然毫無感覺,玄奘走南闖北見得多,同樣反應平平。
馬車車廂裡三人,只有常昊左顧右盼,一臉羨慕。
什麼叫有錢人?
這就叫有錢人!
一個車廂都能弄出這麼多講究,自己什麼時候纔能有這麼好的馬車?
常昊端詳了好半晌,最終還是沒能憋住:“這馬車,怕是得不少銀子吧?”
聽到常昊這話,早有預料的唐觀略顯無奈的嘆了口氣。
雖然猜到常昊會有這麼一問,但如此直白的問題,他該怎麼回答?
唐觀嘴角扯了扯,擠出半個笑容:“是……的確要不少的銀子。”
常昊嘖嘖讚歎,隨手捏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
旁邊的玄奘適時插嘴道:“而且想要這麼一輛馬車,只有銀子可不太夠。”
常昊旋即轉頭,目露疑惑。
見狀,玄奘指了指車簾位置。
隔着車簾,依稀可見一道約莫巴掌大小的黑影,正在隨着馬車的前行輕輕搖晃。
常昊剛纔上馬車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小玩意兒,是個長方形的木牌子,長條形,兩面都有字,用金粉灑就。
一面是“唐”,另一面是“陸行平安”四個字。
常昊還以爲是大戶人家的講究,類似與後世的“車行萬里路,人車保平安”這類的春聯。
這會兒聽玄奘的意思,應該是還有別的意思?
“這裡面還有什麼說頭?”
反正馬車上就他們三人,常昊也沒有避諱太多。
玄奘點點頭,淡然開口道:“那木牌,又被稱作入門牌,換句話說,懸掛着這個木牌的馬車,可以無視宮禁自由出入。”
“若貧僧沒有記錯的話,當今朝堂之上,這牌子的數量並不多,若貧僧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只有十二塊,是當今天子陛下特地頒佈,以示對功臣的嘉獎。”
宮廷裡頒發的東西,功臣纔有。
換言之,不僅僅是當官的人,而且是大官高官才配有這牌子。
聽出玄奘話裡的意思,常昊難免神色愕然。
無視宮禁,自由出入。
這玩意兒放到後世,不就是能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的萬能通行牌嗎?
往車上掛這麼個玩意兒,誰敢攔道?
被戳穿了牌子的真相,唐觀略顯尷尬,乾笑解釋道:“只是名義上的無視宮禁而已,實際上並沒有人當真。”
嘉獎歸嘉獎,但誰要真的敢當真,那純屬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而且,這塊木牌原本是掛在他父親的馬車上的。
父親聽聞他跟常昊要去西市,特地將木塊掛到了這邊,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就算不能當真,這玩意兒也夠厲害的了。”
常昊嘖嘖讚歎,眼神中滿是豔羨。
別看只是一塊小小的木牌,但這東西,不是當官的拿不到,而且聽意思,不是立下大功的人也拿不到。
羨慕啊!
看着常昊那副眼巴巴的表情,唐觀心裡別提多彆扭了。
唐家這塊“入門牌”的確有無視宮禁的作用,可你常老闆,可是能跟當今陛下稱兄道弟的人啊!
別說自己,就算是父親在陛下面前,都沒那個膽子吧?
“應該再有半柱香的時間就能到西市了。”
唐觀強忍着心裡的彆扭,主動轉移話題道:“常老闆想好怎麼入手羊皮了嗎?”
“先過去看看情況。”
常昊搖搖頭:“隔行如隔山,畢竟是第一次跟突厥商人打交道,第一次成功的機率很小。”
好事多磨,做生意更是如此。
雖說身邊跟着唐觀這麼一位世家公子,可常昊也沒覺得找到人就能把生意做成。
決定和唐觀合作,一方面是因爲唐觀出身好,在城中有足夠的人脈關係,不管是採辦皮子,還是洽談生意,唐觀的身份都是個頂好的底牌。
另一方方面則是因爲唐觀是年輕人,好打交道,而且剛好對蹴鞠感興趣。
唐觀若有所思點頭,看向常昊的眼神中多出些許瞭然。
常昊的說法讓他很滿意。
沒有覺得自己在場就萬事無憂,這纔是正兒八經的做生意的商人。
三人一路閒聊,很快負責駕車的唐府馬伕就提醒馬上就要到西市,前面道路擁堵,馬車進不去,接下來一段路只能步行。
唐觀隨之應聲,正準備轉頭跟常昊說話,馬車突然猛地晃了一下。
車內三人臉色同時變了一變。
緊接着,“噗”的一聲悶響之後,車簾瞬間被染成鮮紅色,剛剛還畢恭畢敬開口提醒的馬伕,身子歪斜着倒進車廂。
“不好!”
玄奘臉色驟變,立即高聲提醒。
然而玄奘這邊話音未落,馬車四周便響起急促腳步聲,沒等車內常昊唐觀兩人反應過來,一把把利刃便穿透車廂刺了進來。
玄奘眼疾手快,身子一矮,躲過左側刺入的刀尖,之後一把將常昊拉到車廂中間,免去常昊被刺個透心涼的下場,腳尖輕挑,又讓唐觀手臂上舉。
唐觀看着手底下的那把長刀,臉色煞白。
若不是玄奘那一腳,他以後就只能學着用左手吃飯,左手寫字了。
“謝、謝謝玄奘大師……”
唐觀嚥了口唾沫,心有餘悸。
玄奘臉色凝重,一手壓着常昊,不讓常昊起身:“彆着急道謝,還沒完!”
話音未落,那些利刃齊齊收回,眨眼間又換了個位置再度刺入。
看那架勢,分明是想要將車內三人亂刀捅死。
從車子停下,再到車內三人幾乎遇險,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短短五息時間。
而對方動手的時機也極其巧妙,剛好在馬車抵達西市,三人準備下車的檔口。
這個時候,車上幾人心神正是放鬆的時刻,如果不是玄奘反應夠快,在對方第一波攻擊時,常昊和唐觀兩人都得受傷。
重傷!
馬車地板上,常昊心跳如雷,額頭已經是細汗密佈。
整個人都木愣了,唯一的感覺只有背後那隻手傳來的力道。
“什、什麼情……”
“砰!”
沒等常昊問完,一把利刃直接刺破車廂,刀尖距離常昊雙眼只有不到三指的距離。
巨大的驚恐如潮水般涌上常昊心頭。
自從重生之後,常昊遇到過不少麻煩,只要肯動腦子,那些麻煩通常來講都不會帶來很大的威脅。
唯一一次危險,也就是在湯峪鎮的那間醫館。
深夜時分,窗外腳步聲簌簌,不過當時常昊連人影都沒見到,自然也談不上危險。
但這一次,與當時的情況截然不同。
玄奘一手按着常昊,一手握着刀身,鮮血沿着指尖流淌,像是感覺不到疼。
“不要動!”
玄奘冷聲開口,旋即手腕一抖直接震斷刀身,而後變握爲夾,將刀尖甩出車窗。
隔着車廂,勉強能聽到“噗”的一聲悶響。
而這還沒有完。
玄奘緊隨刀尖,直接撞破車窗衝了出去。
車廂外,打鬥聲瞬間響起。
車廂裡,常昊與唐觀兩人趴在車廂地盤上,絲毫不敢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