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縣縣衙中院。
在吳文石的命令下,四十多個衙役將常昊一行人團團圍住,意圖明顯。
常昊這邊,除了玄奘、杜祁還有一戰之力外,剩下的小圓圓、劉千兩個孩子尚且年幼,劉屠戶更是重傷員。
至於常昊本人……
常昊兩世爲人,跟人打架的次數掰着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當然,抽抽別人耳光,撂上幾句狠話還是沒問題的,但是也僅此而已。
如今這種場合,顯然已經超出了常昊的能力範圍。
潛伏在房頂上的千牛衛們原本是打算出手的,但在出手前卻被左千牛衛大將軍裴經綸所阻攔。
房頂上,裴宣實在對自家叔父的眼光而無話可說,索性朝其他人招了招手,示意先行撤退。
至於爲什麼不需要出手,裴宣並沒有過問。
陛下親至,叔父也到了縣衙,常老闆若是能遇到危險,那纔是大白天活見鬼。
裴宣等人剛剛撤下房頂,院門處已然多出一道身影。
“都住手!”
聲音滄桑,透着不容小覷的威嚴。
即便聽到了阻攔聲,吳文石仍舊狠狠揮手。
有吳文石的命令,縣衙衙役們哪敢不聽從,只不過,沒等衙役們有所行動,院門處已經有大批人涌入。
常昊聽到那聲音後,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來了!
歐陽老先生,可算來了!
杜祁辦事兒不太靠譜,虧得李哥還算實在,知道這種情況下誰才能幫上忙。
而且不只是歐陽詢,到場的還有一干府兵。
府兵與衙役不同,縣衙可以自行招攬衙役,既不入品流,也可以被縣衙隨時辭退,但府兵爲兵,軍伍出身,正兒八經記檔在冊的軍卒。
兩人性質相同,但地位卻猶如天壤之別。
簡而言之,府兵可以隨意處置衙役,衙役們在府兵面前,甚至於都不敢亮刀子。
府兵們到場後,迅速接管了場上的局勢,本就略顯擁擠的中院,這會兒頗有幾分水泄不通的意思。
歐陽詢與領頭隊正吩咐過後,院子才被清空。
衙役也好,府兵也罷,盡數離開中院。
等到閒雜人等離開,歐陽詢才緩步上前:“常老闆?”
常昊點頭示意,臉上帶着笑意。
歐陽詢目光在劉屠戶一家人身上一掃而過,最後纔看向吳文石。
只從打招呼的順序上,足以看出歐陽詢與院中幾人的關係。
“下官拜見歐陽大人!”
看到歐陽詢,吳文石即便心中不爽,卻又不得不躬身作揖。
道理很簡單,身份懸殊。
歐陽詢輕哼了一聲,老邁面孔中透着些許怒意:“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吳文石身子一顫,勉強擠出半分笑容:“不知歐陽大人何出此言?”
“吳大人不知道常老闆與我的關係?”
吳文石故意裝傻,歐陽詢卻沒有跟他閒扯皮的心情。
陛下就在外面等候,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讓陛下久等。
吳文石臉色一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這個話茬。
而常昊聽到歐陽詢這話後,心裡忍不住給歐陽詢點了個贊。
什麼叫大人物?
這他孃的才叫大人物!
換做別的朝廷官員,即便收了旁人的銀子,也只是暗中照拂,能不讓別人知道,就儘量遮掩。
畢竟朝廷禁止官商勾結,事情鬧大了,很有可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遭遇懲處事小,丟掉官帽子事大。
結果到了歐陽老先生面前,上來就是這麼一句。
常昊笑容濃郁,果然沒白送那麼多銀子。
察覺到歐陽詢話裡的意思,吳文石臉色稍冷:“恕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常老闆是我的晚輩。”
歐陽詢緩步上前,言辭咄咄:“這句話,你聽明白了嗎?”
“下官明白。”
歐陽詢上來就以勢壓人,絲毫不給吳文石週轉的機會,偏偏這種辦法最是簡單明瞭,沒有任何婉轉餘地。
即便吳文石想要周旋一二,有百般辦法,也用不出來。
吳文石擡頭看了看歐陽詢,隨即又收回目光望向笑容滿面的常昊,除了憋屈還是憋屈。
明明再有半刻鐘自己就能得手,結果歐陽詢竟然真的來了?
此時的吳文石,可謂滿心懊惱,卻又無計可施。
距離縣衙不遠的一處巷子中,李世民、魏徵正在等待縣衙事了,旁邊,千牛衛們警戒,裴經綸與裴宣叔侄倆正在李世民跟前。
在裴宣的講解下,李世民已經得知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換言之,也就是說萬年縣縣令私自用刑,將通仁坊中的一個屠戶羈押在水牢之中?”
裴宣躬身應是:“啓稟陛下,的確如此,”
“那屠戶……”
“劉屠戶。”
裴宣適時開口。
李世民微微頷首,繼而道:“那劉屠戶可有前科?”
“無有前科。”
“對方可曾無視朝廷法度?”
“不曾。”
李世民接連發問,裴宣則如實相告,一五一十的回答問題,期間不曾有任何隱瞞。
一連幾個問題問完,得到這些答案的李世民臉色倏然沉了下來。
“那劉屠戶既然是普通坊間百姓,吳文石哪裡來的膽子將人羈押?”
李世民臉色陰沉,語氣中怒意滿滿:“水牢?朕都有些年沒有聽說過這刑罰了,這吳縣令,還真是好一個……狗膽包天!”
魏徵雙手攏袖,仍舊是那副死板表情。
裴宣則下意識垂頭,以示尊崇。
“百姓乃是國之根本,朕即位之後,生民詔,鼓勵農興,恨不得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這吳文石,又是仗着誰給他的膽子,如此欺壓百姓?”
李世民並不是因爲劉屠戶和常昊有關係,所以聽聞劉屠戶遇難才生氣。
而是一直以來,他都深知百姓的重要性。
結果到了萬年縣縣衙這邊,卻肆意羈押百姓,濫用私刑。
萬年縣地處長安城,又在天子腳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有這種事情發生,各州府的情況可想而知。
李世民滿臉怒容,眼中似有怒火蒸騰。
若不是因爲常昊就在縣衙裡,露面就會暴露身份,他甚至想要親自去問問吳文石。
天子發怒,在場的人無不噤若寒蟬。
唯獨魏徵抖了抖衣袖,淡然開口道:“陛下,吳文石確實有罪,但罪不在人。”
李世民下意識望了過去。
魏徵神色如常,不苟言笑道:“我朝律法大都延續前朝,無論是量罪還是刑罰,都極其苛刻。”
“例如絞刑,杖斃,腰斬,五馬分屍,剮刑,可謂殘酷至極,雖有震懾之效,卻和陛下仁義相悖。”
“微臣以爲,陛下既榮登大寶,何不對這些刑罰更改一二?”
“如此天下百姓既能惦念陛下恩典,同時還能免去此類事件再度發生。”
面對魏徵的建議,李世民微微皺眉。
魏徵的諫言的確合乎他的想法,只不過,他父親稱帝后都不曾更改刑罰,而他即位後第一道大旨便是更迭法度。
如此一來,豈不是會讓天下百姓覺得,他早就看不慣父親的所作所爲?
李世民沉思許久,而後緩緩搖頭道:“此事押後再議,常昊那邊事情如何了?”
眼觀鼻鼻觀心的裴宣這才擡頭應聲:“若是不出意外,事情已經解決了。”
裴宣一時吃痛,下意識低頭,只見叔父正踩着他的腳面擰圈。
裴宣心中明瞭,趕忙改口道:“應該……應該已經解決了。” щшш ttκǎ 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