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參加慶典儀式的小李同學並未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情緒,雖然對這種所謂的儀式感有種發自內心的膩味,卻依舊笑呵呵的與身邊四、五個鄉紳聊的熱火朝天。
紅拂並未參與到慶典儀式當中,換上普通百姓衣服的國公夫人此時正遠遠的站在一邊看熱鬧,看着李昊時不時摸摸鼻子的動作,她知道這小子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不過,紅拂卻不打算參與進去,未來這樣的情況還有很多,讓兒子提前適應一下總是好的。是的,就是這樣,紅拂絕不承認這是在坑兒子。
過了大概一刻左右,袁天罡出現在人羣正前方,嶄新的道袍襯托下,老道士手持拂塵一副道骨仙風的模樣。
先是念了一段經文,接着燃香禱告,雖然近兩年他一直奮鬥在科學研究第一線,但主業卻沒有放下,依舊十分熟練,看得惡少李昊在邊上頻頻叫好。
老東西,既然想要噁心老子,老就別怪老子無情:“跳的好,來人,看賞。”
看……看賞是什麼鬼?
袁天罡愣了愣,下一秒,數不清的銀元寶劈頭蓋臉向着老道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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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彈雨過後,滿地狼藉,袁天罡頂着滿頭大包黑着臉回到現場,儀式感什麼的也不要了,直接吐出兩個字:“抽水。”
抽水!
一聲令下,小鐵匠馮鐵當仁不讓,第一個衝到抽水機旁邊,先是往抽水機裡面注水兩大桶清水,待清水將抽水機及連接抽水機的鐵管全部灌滿,便奮力搖動起兩尺餘長的搖把。
一下,兩下,三下……,很快,抽水機的出水口冒出汩汩細流。
觀圍的鄉紳脖子伸的老長,見有水出來,立刻喊道:“出,出水了!出水了!”
李昊遠遠瞥了一眼出水口,十分淡定的搖搖頭:“大家不要急,再等等。”
還等,等什麼,都這B樣了,一羣人面面相覷。
抽水機的神奇早在數日之前他們就聽李昊說過,像什麼十二個時辰不間斷供水啦,不用每天趴在水井邊提水啦,最要緊的是有多餘的水可以用來灌溉。
可是,就眼下的情況來說,出水量似乎有些小,連供應全縣飲水似乎都有些不夠,怎麼可能用來灌溉。
不過,既然貴人說等那就等唄,反正這麼長時間都等了,也不差一時半刻。
鑑於李昊之前的野蠻行爲,鄉紳們理智的管住了自己的嘴,假模假式的圍在一起等着後續的發展。
另一頭,小夥子馮鐵搖的更賣力了。
‘嘎吱嘎吱’,抽水機搖把被搖的跟風車一樣。
漸漸的,出水口水流越來越大,由涓涓細流變成潺潺流水,再由潺潺流水變的滾滾洪流。
好吧,滾滾洪流的確誇張了些,但水的確比開始的時候出的多了,看上去好似一汪清泉般不斷向外翻出一汨汨的清水。
在通訊基本靠吼的大唐,除了一些政策性的東西,奇技淫巧的傳播速度很慢很慢,所以別看抽水機這東西在長安已經家喻戶曉,但在距離長安數百里遠的岐州,卻根本無人知曉。
岐山縣大大小小二十來個鄉紳脖子都快抻斷了,眼睛瞪的老大,口中不斷髮出類似囈語的驚歎聲。
“好,好厲害。”
“世子就是世子,真是太厲害了,竟然能打造出如此厲害的神物。”
“幾位,你們說,世子這抽水機會不會賣給咱們?”
一說賣,鄉紳們全都來了興趣。
這次關中大旱,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這一類人,家裡百十傾土地顆粒無收就也算了,還要養活一些窮親戚以及投效過來的長工和佃戶。
這要是放在往後幾百年正在往資本主義過渡的大宋朝或者再往後的大明朝,或許算不上什麼,畢竟那個時候大傢伙已經很少靠地裡長出來的那點東西過活。
可是放在農業爲主體的大唐就不行了,鄉紳也好,世家也罷,大家每年就靠地裡長的那點東西過活呢,這要是旱上一年……,借用某明星的話說,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所以,當他們發現抽水機完全可以實現不間斷供水的時候,這些鄉紳們立刻來的興趣,統統涌向李昊,七嘴八舌的問道:“世子,抽水機能賣麼,小人願以十兩銀子一臺的價格購上十臺。”
“十兩銀子?”李昊這會兒正叼着茶煙跟袁老道一塊兒吞雲吐霧呢,聞言扭頭伸出一個巴掌:“看在這次大旱的份上,給你們成本價,五十兩一臺,每家限購五臺。”
有人苦着臉道:“五臺?世子,這也太少了,不夠用啊。”
“產能有限,不能再多了。”李昊指了指遠處那些百姓:“畢竟他們也要活着,總不能爲了你們,讓他們全都餓死吧。再說,整個關中都缺水,我不可能把所有產能全都放在你們身上。”
話說到這個份上,拒絕的意味已經很濃了,就算沒有關中缺水的大帽子,五十兩銀子一臺的價格也足以便鄉紳們望而卻步。
當然,這其中也有李昊背景太強的關係,鄉紳們就算再不滿意,也不敢表現出一星半點,畢竟這位小爺連鄭家的人都說殺就殺,他們這些鄉下土豹子就算有點實力,難道還能比過五姓七望的鄭家?
望着鄉紳們泱泱離去的背影,袁天罡狠狠抽了一口從李昊手中騙來的茶煙,吐出一團煙霧:“一羣見利忘義不知好歹的東西,大唐有他們這羣蛀蟲,百姓的苦日子就沒有結束的一天。”
李昊原本也對那些鄉紳的表現有些不滿,聽到袁天罡的吐槽,不由樂了:“哎呦,老袁,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覺悟呢?”
“哼,我又不是莫得感情的石頭。”袁天罡這會兒哪裡還有剛剛道骨仙風的樣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道:“這麼多年混跡市井之間,早就把這些人看透了。”
說完這些,老袁想了想道:“要依着我,世子你剛剛就應該把抽水機敞開了賣,價格也提到一百兩銀子,這幫傢伙,錢多的事,何必幫他們省錢。”
“我也想啊!”李昊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袁天罡的肩膀:“不過我怕把他們嚇跑了,那樣我可就沒錢來給老百姓發工錢嘍。”
“發工錢?世子,你又有什麼壞主意了?”
李昊:“……”
“呃……”袁天罡被李昊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貧道不是那個意思,貧道是說,您又有什麼好想法了,能跟貧道說說不?”
李昊搖搖頭:“老袁啊老袁,這也就是你,但凡換個人來,老子一拳過去……。”
“是是是,貧道知錯,知錯。”看着鐵柱沙包大的拳頭,袁天罡十分配合的連連拱手。
“呵呵……”李昊也覺得玩笑開的差不多了,再說下去怕是這老道會翻臉,於是笑呵呵上前攙住袁天罡,神秘說道:“其實不瞞你說,我還真有點想法。”
“哦?”
“昨天下午,我跟閻飛白那老貨說了,打算在整個岐州府進行河道清淤,以工代賑。所以,抽水機這東西該賣還是要賣的,也不能賣的太貴,否則把那些鄉紳都嚇跑了,我們拿什麼給出力的百姓發錢,發糧食。”
“那什麼不多賣一些?”袁天罡不明白。
“因爲需要清淤的不僅僅只有一個岐州,關中其它幾個州難道就不需要清淤了?你總不能讓我拿着岐州的錢去補貼別的州府吧,閻飛白那老貨要是知道了還不跟我拼命?!”
拍拍袁天罡的肩膀,李昊感觸頗深的道:“如今的大唐不比往年了,三季稻在江南便地開花,種的滿世界都是,雖然不能年產三季,但是兩季還是沒問題的。所以大唐現在不缺糧了,就算有旱災,只要給朝庭時間問題就不會太大。
而之所以陛下一下沒有調集糧食過來,估計是想要利用這次旱災達到什麼目的,我無法回京的原因,很可能就是陛下想要利用我來搞事情,吸引某些人的注意。
所以,我很怕啊,我現在的狀態就像瞎子過河,全靠摸,指不定哪一步走錯了,下一步就是反劫不復。”
李昊做了個怕怕的表情,又比了個砍頭的手勢。
袁天罡無語。
你真知道怕?鄭家那死鬼到現在還在城門樓子上掛着呢,都快成風乾肉了,你要是真怕倒是把人給放下來啊。
翻了個白眼,袁天罡根本沒把李昊的話放在心上,這小子說話就沒靠譜的時候。
“世子,既然局面如此,貧道便不跟着摻和了,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會一直留在岐州,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派人來通知一聲便好。”
李昊擺擺手:“成,忙你的去吧,這段時間愛乾點啥乾點啥,想吃點啥吃點啥。”
袁天罡:“……”
……
數十臺抽水機投入使用之後,極大的緩解了岐山縣百姓的飲水問題。
縣城中‘叮叮噹噹’響了數個日夜的打鐵聲也停了下來。
匠人們不眠不休的工作的數個日夜早已經累的不行,一熬到抽水機投入使用便全都跑去睏覺了,弄的岐山縣驛館呼嚕聲不絕於耳,隔着兩堵牆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鄭延便是在這樣的一個夜裡進入了岐山縣城,隨意找了一家客棧出巨資包下,整支隊伍便算是在縣城裡落了腳。
管事鄭錢說來也是鄭家之人,不過與嫡長房的關係有些遠,因在家中行四,所以被鄭延稱爲四叔。
在客棧安頓好之後,這位鄭四叔來到鄭延的房間外,輕輕敲了敲門:“公子,睡了沒有。”
“還沒呢,四叔進來吧。”鄭延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房門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書僮打開。
鄭錢慈愛的在小書僮頭上按了按,進入房間先進檢查了一下門窗,發現沒有任何問題之後纔對鄭延說道:“公子,剛剛小人去打聽了一下,衛公世子眼下正在城中,不知公子明日是否要去見見。”
鄭延想了想:“算了吧,這幾天連日趕路,骨頭都快要散架了,還是先休息幾天養足了精神再說吧。”
鄭錢點點頭,他的身份說來只是下人,沒有置喙嫡長房的權利。
“那公子早點休息吧,明日一早,小人再來。”
“哎,等等。”見鄭錢要走,鄭延又連忙將他叫住:“四叔,雖然我現在不好去見李德謇,但該有的禮數卻不能缺,你有時間的話最好能派人去把我的名帖送過去,就說三日後在城中最好的酒樓,本公子請他赴宴。”
“諾!”鄭錢應了一聲,見鄭延再也沒有其它吩咐,這才轉身退走。
……
“這是什麼?”李昊一早起來,便發現桌上多了一份燙金名帖,拿在手中,可以聞到名貼上散發着淡淡的桂花味道:“鄭延是誰?”
“鄭家嫡長孫。”門外傳來紅拂的聲音,接着房間的門被推開,李昊的便宜老孃帶着滿臉的恨鐵不成鋼數落到:“名動天下的五姓七望嫡系傳人都不認識,虧你還算得上長安城的紈絝。”
“娘,哪有你這麼說兒子的,我好歹也是堂堂開國候,怎麼能是紈絝呢。”李昊打了個哈欠,老大不樂意的說道。
“虧你還有臉說自己是開國候。”紅拂一指頭戳到兒子額頭上:“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開國候麼,你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從來都是三更燭火五更雞,否則哪有你今天。”
“三更燭火五更雞,說的就好像您老人家親眼看到了一樣。”李昊低頭咕噥了一句,將注意力放到了手中的名貼上面。
“你說什麼?”
“沒,沒啥。”爲了不被戳指頭,李昊連忙否認道:“我就說以後我也要像爹爹那樣,三更燭火五更雞。”
“哼。”雖然明知道李昊說的不是這句,奈何剛剛卻沒有聽清楚,紅拂哼了一聲岔開話題:“別看了,就是一份名帖而已,鄭家那小子已經到了岐山縣了,說是三天後請你去赴宴。”
說到赴宴,李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鴻門宴,條件反射脫口而出:“鴻門宴啊?”
紅拂白了兒子一眼:“去去去,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喜歡打打殺殺的,鄭家那小子可是鄭氏嫡傳,書香門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