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在鬧事?”
衙役們很快到了跟前,領先開聲的自然是那個少年衙役。
不過這貨似乎天生有種欠揍的脾性,跟人說話非得擺出一副二五八萬的架勢,看他說話之時鼻孔向天,而且還故意吊着個斜楞眼,就這架勢已經不是天下人都欠他兩吊錢的事了,這明顯是時時刻刻在告訴所有人小爺我就是不着調。
拽成這個鳥樣,如果沒有個好爹在後面罩着,估計出門就得捱打,一天得挨三頓揍。
“問你們話呢?是不是你們在鬧事?”
少年衙役看見沒人回話,似乎感覺很沒面子,這貨猛然把蛐蛐罐子狠狠一摔,然後鏗鏘一聲抽出腰刀,惡狠狠瞪眼道:“奶奶的,是不是都想死?說,誰帶的頭,誰聚的衆?”
這架勢,一看就是想扣大帽子然後撈功績啊。
在場流民一臉畏懼不斷後退,那個捱打的漢子更是縮了縮脖子。
李雲伸手將漢子拉開,然後自己越衆而出,滿臉微笑道:“這位官爺猜差了,這裡沒有人鬧事,確切的說,我們是在打架,大家閒着無聊沒事幹,所以就輪着磚頭打了一架……”
“打架?爺們啊!”
魁梧少年眼睛一亮,脫口而出喝了一聲彩,似乎天生對打架這種字眼很興奮,忍不住就把兩隻大手搓了搓。
然後他一把攥住李雲的手,急吼吼問道:“因爲什麼打架?單挑還是羣毆?腿斷了沒有?胳膊折了沒有?怎不見人呻吟哼哼?莫非個個都是能忍痛強撐的好漢?”
李雲愣了一愣,呆呆看着這貨急吼吼的表情。
“你說話啊,啞巴啦?”魁梧少年見李雲不答,似乎心裡很是不滿。
倒是旁邊一羣衙役滿臉苦笑,有人小心翼翼碰碰少年的鎧甲,低聲道:“小公爺,咱們是來處事的。”
“啊?對,處事,處理流民瑣事!”
少年一拍腦袋,雙手放開李雲,然後臉上又擺出剛纔那副拽的欠揍模樣,橫鼻子豎眼,環豹眼狠狠一瞪,咋咋呼呼道:“打架就是鬧事,鬧事就是找死,說說吧,都有誰參與了,是好漢的就給小爺站出來,別讓我自己找,小爺這雙眼睛毒着呢……”
李雲忽然笑了,他望着眼前這個明顯腦袋抽抽的紈絝子弟,故意回答道:“其實也不是打架,頂多算是打人。”
“打人?”
魁梧少年愣了一愣,感覺有些迷糊。
“對,打人,不是打架!”
李雲呵呵輕笑,伸手一指自己鼻尖,道:“我動的手……”
然後反手一指那個漢子,又道:“他挨的打。”
說着抓起漢子的胳膊給他看,再道:“你看,胳膊都給打折了,手掌指骨也給拍碎了,我先是用磚頭偷襲他,照着後腦門給了一下,撂倒之後直接騎他身上,然後掄起板磚猛砸,砸的那叫一個血肉模糊。”
“行家啊!”
魁梧少年眼睛又亮了。
這貨顯然又忘了自己是個衙役身份,此時滿臉都是遇見同道中人的興奮,湊頭湊腦捱到李雲臉前,咧開大嘴問道:“你有沒有踢他褲襠?我跟你說,打架先踢蛋,萬事贏一半,我老爹說的,絕對是絕學……”
旁邊一衆衙役齜牙咧嘴,個個臉上都顯得不好意思,一人吭哧吭哧半天,好不容易纔憋出一句話,小心翼翼提醒道:“小公爺,處事啊,咱們是來處事的啊。這小子打人,該把他抓進牢裡。”
“啊對,咱是來處事的!”
魁梧少年猛然醒悟,一拍腦袋很是鬱悶,似乎是尷尬於自己剛纔的表現,所以這一刻變臉顯得尤爲兇狠,盯着李雲咋咋呼呼道:“小子,你很狂啊,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大唐長安!知不知道這是長安的哪裡?我家門口!知不知道在長安打架不算什麼,但是在我家門口打架不允許。”
一通繞口的大道理說完,這貨自我感覺很是非凡,哼哼唧唧搖頭晃腦又道:“知不知道打架已經算是觸犯大唐律例,你竟然還口口聲聲更進一步說是打人,好得很,好得很,小爺我活了十七歲,我就沒在長安見過這麼牛逼的人……”
說着伸手一指自己鼻子,擺出一個極其囂張的架勢,恨恨道:“看看小爺我,老爹是國公,自己是駙馬,人家都說我是長安城裡第一紈絝,號稱惹是生非小霸王,我平日裡都沒你這麼囂張,打了人也得偷偷躲進後宅找老孃。”
李雲微微一笑,忽然插嘴問道:“爲什麼躲後宅?”
“不躲我老爹能抽死我!”少年脫口而出,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漏了嘴。
這貨自覺尷尬,頓時臉色一變,瞪眼咋呼道:“是我在訓你,還是你在問我?”
似乎感覺顏面上還是過不去,這貨鏗鏘一下抽出腰刀,然後衝着李雲比劃幾下,惡狠狠道:“再敢犟嘴,一刀砍了你,不過我爲人大氣,從來不欺負手無寸鐵之人。你乖乖束手就擒,跟着小爺回衙門。”
“回衙門?”
李雲搖了搖頭,依舊微笑道:“請問爲什麼要回衙門?”
魁梧少年牛眼一瞪,道:“你打人犯法,自然要進衙門。”
“可是,沒人告啊!”
李雲還是臉帶微笑,淡淡道:“自古民不舉官不究,我雖然打了人,但是捱打的壓根不怪我,此事缺少苦主,案子自不成立,請問小公爺一句,你憑什麼抓人?”
“案子不成立?民不舉官不究?”
魁梧少年愣了一愣,轉頭望向那羣衙役,這貨語氣明顯有些不確定,小聲問道:“有這個說法嗎?”
那羣衙役抓抓腦門,其中一人想了一想,弱弱道:“小公爺,咱記得縣裡大老爺升堂問案,似乎真是有人告狀纔可以,若是沒有苦主告狀,似乎,似乎……”
“似乎啥?”魁偉少年牛眼一瞪。
那衙役看了一眼李雲,很是無奈道:“似乎真不算犯法。”
“竟然是這樣?”
魁梧少年很是鬱悶,鏗鏘一聲又把腰刀收了回去,愣愣半天之後,忽然道:“陛下腦子不好,律法定的不夠嚴。趕明兒等小爺有資格上朝之時,我必要進諫說道說道他……”
這話說的夠楞的,當街品評大唐扛把子,一衆衙役連忙捂住耳朵,個個裝作沒聽見他犯渾。
少年自討沒趣,哼哼唧唧略不自在,忽然看見那個捱打的漢子站在一邊長吁短嘆,這貨頓時眼睛閃閃一亮,哈哈大笑道:“來來來,我給你做主,你是不是怕他事後報復,所以纔不敢做苦主告他?”
李雲在旁呵呵一笑,悠然道:“小公爺,別費心思了,他不但不會告我,而且還會感謝我?”
“不可能?”
少年牛眼一瞪,大叫道:“你打斷了他胳膊,還想讓他感謝你?”
偏偏也就在這個時候,那漢子哼哧哼哧突然出聲,語帶誠懇對李雲道:“俺正要感謝,謝您給俺一頓打。”
少年頓時呆了!
“你打了他,他竟然還感謝你?”
這貨滿臉迷糊,傻傻愣住半天,忽然也不知想起什麼,猛地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得很啊,這一招我要學……”
說完一把抓住李雲,急吼吼把一張毛臉湊上來,滿臉都是興奮,雙眼都在放光,期待道:“快跟我說說,這裡面有什麼道道?如果你能教我打人之後不犯事,老子……不對,小爺我拜你爲師……”
“拜我爲師?”
李雲目光不經意掠過不遠處的盧國公府,忽然道:“既然要學藝,總得先自報個家門吧?這位小公爺,剛纔你一口一個這是你家門口,莫非,您是盧國公府上的人?”
“沒錯!”
魁偉少年腦袋一昂,鼻孔向天道:“我爹就是程咬金,小爺就是程處默,人送外號,大唐長安小霸王……”
李雲笑了,笑裡有着激動。
他在程咬金家門口蹲守足足一個月,終於等到了一個程家的人。
雖然程咬金沒能等到,但是,等到程處默豈不更好麼?
這大唐長安城,看來他可以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