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蓋蘇文跑到宏文館,出示自己的借閱證。
“借完整版本三國演義!”淵蓋蘇文急急的說完,可當對方一擡頭,當真是讓他嚇一跳。
因爲坐在櫃檯後的,是一個女子,穿着有些改變的文士裝的女子,年齡約有四十歲上下,身上穿着一個馬甲,馬甲上繡着宏文館的字樣。
女子,爲何會有女子在書館?
女子本賤,在高句麗女子摸過的書都不許放回書房的,這裡竟然讓女子管事。
淵蓋蘇文不理解,再看周圍排隊借書的人,沒有人流露出異常的神色。
圖書館女員工,這在長安還是頭一次,但在秦王府已經不算是新鮮事了,這也是幾位長公主與禮部爭來的,女官心細,處理這些圖書卻是極好的。
“你的級別不夠!”那管理員將淵蓋蘇文的借閱證放回到了櫃檯上,然後用力扯了一下掛在她頭頂的那個鈴鐺:“下一位!”
“等一下!”淵蓋蘇文怎麼會放棄,那管理員卻說道:“那邊有問詢處!”
淵蓋蘇文還是不想就這樣離開,他後面一人卻是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反事自有規矩,爲人處事自當知禮,不知禮者是在褻瀆聖賢之書。已告知有疑問可去問詢處,這裡是借閱書籍之地,請退離!”
幾句話把淵蓋蘇文說的臉上發紅,趕緊退到一旁。
“借閱房相註釋過,帶標點的《論衡》。某想抄錄一份,申請七日長借,不出館。”
“《論衡》第三版。”
那管理員一邊應着,一邊寫了一個小紙條放在身旁的小竹籃內,這竹籃卻是吊着的,繩子扯動會有隨着上面的長繩進入館內,在館內自然會有人將書找到,並且將紙條放在原本放書的位置上,然後再順着繩子轉到取書處。
那人看到已經收下了自己的借閱證,並且開出了憑條,微微躬身一禮後到一旁長椅上坐着等候。
淵蓋蘇文也不急着走了,也坐在一旁等候的長椅上。
這下,可是把監視淵蓋蘇文的兩個人等急了,心說這高句麗小子爲何趕緊去問詢處。在這裡浪費什麼時間呢,
他們不知道,淵蓋蘇文是好奇。
一是好奇女子可以接觸書籍,二是好奇那文士竟然向女子施禮,三是好奇《論衡》這書竟然不是禁書,要知道這是漢代王充用來針對神化儒術和神秘主義的讖緯說進行批判的。
《說衡》一書“詆訾孔子”,“厚辱其先”,反叛於漢代的儒家正統思想,故遭到當時以及後來的歷代封建統治階級的冷遇、攻擊和禁錮,將它視爲“異書”。
別說是前隋,大唐,就是在高句麗這書也是禁書。
可卻在大唐的宏文館之中,竟然可以借閱到。
李元興有句話,大唐儒家聽進去了,就是姚思廉也認可。李元興說過,有本事就在學術上證明自己的價值,不要用朝堂之上的威壓禁止對學術上的懷疑。朝堂之上的禁令,僅僅是針對惡意詆譭,宣傳邪說之用。
《說衡》是李元興鐵了心要大力推動的書,不僅僅因爲這是挑戰儒家神秘色彩,也是第一部反應自然科學的原始書籍。
淵蓋蘇文安靜的等着。
“甲字七七三號《說衡》第三版,七日長借,不出館!”開口的竟然還是一個女聲,聲音卻是年輕了許多。
那文士走到櫃檯前,先是欠身半禮,然後才雙手送上自己的憑條,待驗證過後纔拿過書放在自己的書盒之內,又去旁邊另一處遞交申請,要求一個可以安靜抄錄的房間,以及購買一些質量極好的紙張,還有墨水。
“毛筆?硬筆?”那管理的人也是一個女子,年齡只有十七八歲。
“硬筆。請售賣於我河北白葉紙。”那文士在挑選着自己想要的東西。
年輕的女子一翻面前的賬冊:“白葉紙沒貨了,耀州雪紙太貴。試試新品華州新品龍鬚草小雪紙,專門爲硬筆而試製的紙品,只有河北白葉紙的一半價格。現在多買一些存着,估計年底會漲三成價!”
年輕的女子說話的時候,在櫃檯上擺了四五種紙的樣品。
“不如河北白葉紙精美,自然也不能和耀州雪紙相比,但卻比其他紙好些。白淨程度與白葉紙不相上下,價格卻是極合理。來十刀,九刀半送貨於我家中,半刀送於我租用的靜室,有勞!”
大唐!
淵蓋蘇文心中感慨了一句,大唐與他在書中讀到的大唐卻是完全的不同。
這一切,都源自一個人,大唐秦王。
一個國家的強盛,一個天縱之才,就可以改變這個國家的未來。
而我淵蓋蘇文也是天縱之才,我大高句麗立國近七百年,遠比你大唐更悠久。淵蓋蘇文緊緊的握着拳頭,轉頭向着問詢處走了過去。
“抱歉,不可能再提升你的借閱等級了。”
“請一定幫助我,我非常的想看到這本書!”淵蓋蘇文顧不得面子問題,一躬到底。他感覺到慶幸,因爲這個諮詢處的人是一箇中年文士,而不是一個女子。
那問詢處的人思考片刻之後:
“借閱證的提升有兩種方式,一個擁有皇家學院優等生的資格。不過,擁有這樣資格的人不會在這裡辦借閱證,皇家學院會有比這裡更大的書庫。另一種就是禮部特批,長安城中擁有這個級別的人,不超過五百人。”
“請幫助我?”淵蓋蘇文再次施禮。
“你要完全版本的,可以去問長安世家借閱。比如清河崔氏就肯定有,因爲完整版本的三國演義是清河崔氏印工坊印出的,第一批印製一千五百套,宏文館當中也僅僅只有兩套,就算你的借閱證等級夠了,也僅僅是可以有排隊的資格!”
淵蓋蘇文聽懂了。
眼下他想看到完整的《三國演義》倒是有三個辦法,一就是在長安住一年,等着看那影畫。不過套票他已經買不到了,只能從黑市買到非實名制的高價票了。
另一個辦法就是,找說書人聽。
估計兩個月也能聽全了。
最後一個辦法就是借,而能借到這書的,就是清河崔氏了。
淵蓋蘇文至少看到一個希望,急急的就往外走去。
問詢處內,一個送水過來的年輕人小聲問那個回答淵蓋蘇文問題的人:
“完全版自然是極珍貴的,只是他爲何不問簡印版本呢,雖然一次只能借一本,但分十次也能夠借閱完整了,這高句麗人顯然是腦袋不好使!”
“不要多管,作好自己的事情,衆人都非常忙碌。茶水、點心一定要送到每人的桌前。要是真的閒下了,多讀一些書。日後作一個管事也是好的。”
“是,小的去給書庫送水了。”
不會有多餘的話,秦王府的暗中吩咐,自然是不能隨便就對人說的。
淵蓋蘇文剛剛跑出宏文館,卻被來自樂民園當中那震天的歡呼聲驚動,想去看,可心中記掛着《三國演義》的全版,趕緊往迎賓苑去了。
想進清河崔氏的門,他還沒有資格,更不用說是借書了。
躲在暗處的陸毛鋒聽着手下人的報告,整個人靠在一株大樹上,手裡拿着一個袋子。另一隻手正從袋子裡拿出一個毛栗子扔在嘴裡。
“去給報業行會打個招呼,曹操是什麼人物,讓筆客們爭上一爭,論上一論吧!”
“這就去!”
“拿去吃。”陸毛鋒將手中那袋炒栗子給了手下,然後又向下一家小吃鋪子走去。嘴裡還唸叨着:“這山裡的東西,原本一文錢裝幾筐的。這裡竟然一文錢纔給這一小袋,真不知道這錢讓誰掙去了。”
掙錢的人是誰,陸毛鋒敢抱怨,就肯定是秦王府中的某位。
“白四郎!白四郎!”震天的歡呼聲,陸毛鋒聽到這歡呼聲趕緊就往樂民園中那個巨大的園形建築跑去。
這個建築,唐式競技場。
完全露天的一個,類似於羅馬鬥獸場的建築,爲了趕工期建造的不算精細。用的建城牆的法子,夯土、石塊、巨青磚、小青磚,加上水泥。等於是在圓形場地外加了一圈看臺,高達三十七層的看臺。
第一層就有一尺多高,人就直接坐在石板上,最高往離地面有五丈多高,相當於後世四五層樓的高度,一圈的長度約有五百多米,中間就是李元興的棒球場。
陸毛鋒爲何關切,因爲這白四娃是李元興近衛白二娃親叔叔的兒子。
現在右領軍衛當中作一個隊正,年齡才十六歲,卻身高七尺,按現代人的標準,就是一米九還多些,極是強壯。
棒球場中,白四郎出場,身上披着一個大紅色的斗篷,上面繡着兩個斗大字的。幼虎!
這個外號還是一刀給起的,意思說他還年輕,但卻是一隻猛虎。
白四郎出場,雙手高舉,左手上是自己戴的頭盔,右手上是一根精鋼鐵棒。大唐的棒球李元興沒有加那麼多的規矩,別說是精鋼鐵棒,你有本事能用更粗更長的鐵棒,那是你的能耐,揮不動,閃了腰的就是慫貨。
白四郎作足了勢,在原地轉了足足四五圈,這才解開披風站在擊球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