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藍色的天幕有些陰沉,大概是進入九月以後,涼州這裡就漸漸的有了寒意。風經過身旁的時候,怡兒剛剛鬆散下來的長髮被風捲起,黑色飄逸的長髮拂過劉山的臉。
怡兒的身形有些蕭索,想起剛纔怡兒說的話,劉山此時都覺得自己臉上還有一些熱。
在黎明時短暫的寧靜裡面,劉山都有一些想嘲笑自己的君子風度了。古時有柳下惠坐懷不亂,可是劉山來到武德三年的這兩個月,開始的時候是因爲身邊根本沒有女人,當然,當時的怡兒也在他身邊,可是那時的怡兒和他簡直是仇人,而且當時這位女子還帶着面甲,劉山根本沒有見過她摸樣。那時候沒有動女人,劉山也不覺得自己怎麼樣。可是,自從那晚救了怡兒以後,怡兒對他的態度就明顯的來了一百八十度的旋轉。
甚至,在雞鳴山上的庵堂裡,劉山有那麼一刻曾經將怡兒攬在懷裡,而且,怡兒也半推半就。劉山毫不懷疑,自己此時對怡兒做某些事情,怡兒是不會有強烈反抗的。
可是,美人就在身邊,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劉山竟然至始至終都沒有越過那道男女之間的警戒線。相敬如賓對於他和怡兒再合適不過了。他生活的那個時代,可是有不少人嘲笑柳下惠的。可是,自己的事情要是被自己那個時代的幾位哥們知道,他們會不會懷疑自己那方面的能力,然後在街頭髮送的雜誌上找一個某某男性專科,非要架着自己去看一看。
劉山想到這些,不禁莞爾。身旁的女子有意無意的將身體向他靠了靠,似乎清晨的冷風讓她覺的有些冷意。劉山輕輕的將她肩頭摟住,劉山此時就想給怡兒證明一下,自己確實有第三條腿,不過,不知爲何,每一次看到怡兒的眼睛時,劉山再怎麼浴血沸騰,也會冰冷下來。
怡兒是改變了,讓人覺得以前那個冷血將軍再不復存在,可是,劉山卻總是看到那深埋在怡兒眼中的那一星寒冷,讓人覺得可以在六月天將水凝成冰的寒冷。
那星寒冷怡兒一直在他的面前深深隱藏,可是有些東西又怎麼隱藏的住呢!那星寒冷就像天空中明亮的星辰,即使隔着億萬裡的距離,都是那麼的明亮刺眼。
劉山只是這麼輕輕攬着怡兒,甚至放在她腰上的手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怡兒將額頭靠過來,靠在劉山胸口。清晨寂靜,將軍府的院子連一個外人都沒有,鳥兒飛過枝頭,花兒在旁邊綻開亮麗的笑臉,古樸深重雄渾的將軍府將一切的黃沙荒涼擋在外面。此時,這裡沒有黎民的疾苦哭訴,沒有突厥騎兵的蠻橫衝撞,沒有閒雜的閒言碎語。
淚有點鹹有點甜
你的胸膛吻着我的側臉
不知爲何,劉山的腦中響起了這熟悉的歌。
“怡兒,回去休息吧,一路走來,你也沒有好好睡過。”劉山在怡兒耳邊輕聲說道。
“你不也一直沒有睡,劉山,我只想在你懷裡靜靜的躺一會。我很累,一直很累,我感覺我走過了三山五嶽,遊過了五湖四海,我很累。”女子的聲音傳到劉山的耳中,劉山用手撫摸着她的額頭,將被風吹亂的頭髮重新理好。
年少時,被人收養,交給她的都是暗殺血腥和一個本不該屬於年輕女孩的東西。年輕的女孩應該坐在閨房裡面,刺花繡鳥,身邊有一個美麗善良的母親,有一個慈祥溫厚的父親。愛吵愛打鬧的弟弟妹妹圍在身邊,或者有一個可以教給她勇敢的哥哥和一個能訴說心事的姐姐。這些怡兒年少時都沒有。
她一直生活在冰冷黑暗裡面,甚至八歲的女孩子就帶上了厚重的面甲,從此將自己和世界隔離。生活在刺殺暗殺的血雨腥風之中,作爲一個工具,攪到政治風雲碾壓沒有絲毫情感的朝堂之中。
那是一種什麼樣冰冷的經歷,像是游水的人,身體處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四周都是要將人擠壓的失去人性的冰冷海水。怡兒就是這麼長大的,長大以後,她被弄到軍隊,從此血色生涯,年少的經歷鑄就了她冰冷鋒銳的外表,戰爭的血色鑄就了她剛毅果敢的性格。但是,血色生涯奪走了所有本該屬於青春女子的幸福和安樂。她的手能握緊武器,卻沒有拿過繡花的針。她可以在戰場上毫不猶豫的砍下敵人的頭顱,可是卻沒有辦法在廚房裡做出一頓溫飽的飯菜...
命運依然不公,生死徘徊之中,她靜靜的走過了那些本該蹦蹦跳跳,說說鬧鬧,甚至可以毫不顧忌在地上打滾的童年。走過了本該依偎在母親懷裡,安靜繡花,然後母親交給她一些技巧和訴說一些心話的少年。走過了本該被男孩子追,甚至採下路邊花朵,送在她面前的青蔥歲月。
劉山不知不覺將怡兒摟的更緊,劉山的身旁,一隻無名的花朵被風吹着,擦過劉山的視線,花枝上的花朵帶着清晨的露水,片片花瓣飽滿美麗。劉山將它採下,插在懷中人的鬢角。
美人如畫,美人如花。
漸漸天光已經大亮,將軍府的丫鬟傭人也開始打掃府裡。怡兒從劉山懷裡起來,蓮步慢移,拿着自己的頭盔,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也該是幹活的時候了,我這是怎麼了?”劉山在問着自己,看着怡兒的背影,劉山在心裡許給一個人一生的幸福。
劉山來到了將軍府大堂裡面,用腳踢了踢幾個醉死在地上的兵士。
走到林蒙身旁,劉山正要動腳,地上的人一骨碌爬起來。
“現在什麼時辰了?”林蒙一起來就大聲問。
劉山指了指外面,外面天光大亮,顯然時候已經不早。林蒙拍了拍自己還暈沉的腦袋。
不像劉山,林蒙這小子可是對自己人也有股狠勁,大腳一擡,將地上醉的死去活來的兵士一個個踢得哇哇大叫的起來。
當大家紛紛捂着自己的屁股大叫着爬起來的時候,林蒙已經叫了人出去在城裡巡查開來。
大戰在即,城裡的防禦一定不能鬆懈,林蒙是久帶兵的人,劉山覺得此時不用爲城裡的防禦兵士調動操心,這些林蒙都會做的很好。
但是劉山也知道,面對突厥兵的大舉南侵,此時邊城的這些人馬防守起來根本不夠,周圍的城鎮還可以調集一些兵馬,但是想來上個月邊城吃緊,周圍能調動的兵士都已經調來了。
依靠南面或者中原大唐的兵力明顯的不現實,即使此時大唐從前線調集兵馬,來到涼州也已經遲了。
劉山看着林蒙出去,將陳虎和張彪兩個人拉起來,剛纔林蒙對自己的人可是特殊對待,沒有一腳踢起來。這個林蒙,做事也知道輕重,極有分寸。
一個降將,能依然留在自己的位子,鎮守涼州,劉山也知道這樣的人不會簡單。涼州靠近突厥,一方鎮守的位置是極爲重要的,林蒙,劉山對這個人也另眼相看了一些。
“兄弟兩個,和我出去帶人幹活了。”林蒙走了,劉山也不能閒着,城裡的軍隊調動是林蒙的事,劉山此時還有自己的事。涼州不能有失,一定要給突厥人一個迎頭痛擊,只有將突厥人打疼了,他們才能安分一段時間。中原戰事緊張,此時北疆這裡不能陷入戰亂。那麼,大唐兩線作戰,會非常的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