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更啦)?
隨着一聲“裴長史到了”的通傳,屋內的笑聲驀然停了下來,裴行儉微笑着走了進去,就見麴智湛坐在案几之後,依然是慣常的滿臉笑容。案几前的麴崇裕看見裴行儉,眉梢微揚的笑了起來,“裴長史來晚了,該罰”?
原本背門而立的那個高大身影略頓了頓,緩緩回過身來,一張臉孔似笑非笑,“守約,沒想到這麼快又見了。”?
裴行儉走了兩步,抱了抱手,“原來是子玉兄,真是意外之喜子玉兄竟是隨着蘇將軍來了伊州?”?
蘇南瑾目光落在裴行儉的臉上,眼睛下意識的微微一眯,自己父子如今被髮配伊州,不都是拜他所賜?自己原本還頗有些茫然,直到父親詳細追問了那天發生的事情,才一個耳光扇醒了他——那位自稱蘇定方義女、武昭儀畫師的胡女,竟然就是裴守約的妻子此事長安無人不知,偏偏自己已經一年多未回長安,才被蒙在了鼓裡。裴守約當時不動聲色,原來是佈下了那樣一個陷阱讓自己跳進去可恨的是,此事還累及到了父親,讓他又一次被髮到了這種蠻荒之地,而自己也變成了一名九品的伊州參軍事?
蘇南瑾微微吸了口氣,才笑了出來,“正是,不曾想皇恩浩蕩,準了我到父親麾下效力。如今家父已被授了蔥山道前軍總管,此來西州,我是奉命查看備戰之事,倒是要煩擾守約幾日了。”?
裴行儉依然是笑微微的,“求之不得。“?
麴崇裕看了看裴行儉,又看了看蘇南瑾,眼神頗有些玩味,輕聲一笑,“蘇公子,西州錢糧賦稅之事,都是裴長史在管,公子有何事務,詢問長史便是,我卻是不大清楚的,不過公子若想知道西州哪種美酒最醇,何處歌舞最豔,崇裕倒是還能說上一二。”?
蘇南瑾見裴行儉並未出聲,顯然是默認了此事,心頭倒是微驚,適才麴崇裕說起不知錢糧幾何,自己還當不過是自謙之語,他自然也知道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對裴行儉的手段越發心生忌憚,卻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此架空了麴氏父子?
心思轉了幾轉,他還是笑道,“守約,咱們便先談公事再敘私誼,不知西州爲此次大軍準備了多少糧草?”?
裴行儉神色從容,“備了五萬石粟米,一萬車草料和谷料。月底便能齊備。大軍到時,隨時可運至軍倉。”?
蘇南瑾眉頭頓時高高的挑了起來,“守約莫不是開玩笑?西州有口近四萬,才備了五萬粟米,伊州人口尚不足一萬,也備了兩萬多石,大軍西征是國之重務,守約莫拿大軍的糧草當兒戲”?
麴崇裕眉頭一皺,他雖然明面上不曾過問此事,私下自然時時留心,近年來風調雨順,西州粟米不過一百多錢一斗,敦煌等地則更低。裴行儉此次籌集軍糧,出的價卻是運到軍倉後一石粟米價三百文,幾乎翻了一番,這才惹得西州的行商們爭相出手,他隱隱聽聞是按着十萬石準備的,怎麼到他嘴裡便成了五萬石?他正要開口,麴智湛已笑道,“玉郎,去吩咐一聲,拿些梅子漿進來,蘇公子一路辛苦,也要解解暑氣纔是。”?
麴崇裕一怔,看見麴智湛投來的淡淡目光,只得低頭應了一聲,走出門外吩咐隨從。?
裴行儉的臉上滿是爲難的神色,半晌才嘆了口氣,“不瞞子玉,西州不比伊州地廣人稀,當真是人多地少,我這兩個月來都在頭疼此事,高價收糧、動用行商,種種法子都試過了,原也是照着十萬石備的,如今卻只有五萬石有些把握,若是加上夏收的租子和西州存糧,大約也就是六萬光景。”?
麴崇裕回來時正聽得此話,心頭不由也狐疑起來,他忍不住看了父親一眼,麴智湛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他心裡一動,站在了一邊。?
蘇南瑾心裡冷笑了一聲,眼角一瞟,只見麴智湛仍是一副笑面佛的模樣,似乎全然不覺得這糧草之事跟自己絲毫關係,麴崇裕則看着案几上的硯臺發呆,也是滿臉漠不關心的神色,心頭更是一鬆,看着裴行儉也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此事我也知曉爲難,只是此次大軍有十萬之衆,程大將軍給家父下了嚴令,在大軍抵達之前,西、庭、伊三州務必以每口三石之數備齊軍糧,違者以軍令論處,家父這才令我來知會都護與長史,必得在七月之前,備齊此數。”?
十二萬石?裴行儉目光中露出了幾分真正的愕然,一時沒有做聲,蘇南瑾卻笑了起來,“守約不必擔憂,家父也知我與守約有舊,因此才特命我過來助你一臂之力。”?
裴行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子玉兄……”?
蘇南瑾微微揚起了頭,“我此來奉命領三百精兵隨行,守約先盡力籌集糧草,待到七月前入倉,所缺之數,我便派兵入鄉徵糧”?
“派兵入鄉徵糧”這六個字一出,連麴崇裕都驚訝的轉過頭來,這個詞背後的殘酷含義,西州人絕不會陌生。裴行儉臉色不由也微微一變,“萬萬不可,守約定竭盡所能交上粟米,只是十二萬石……”這個數目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
蘇南瑾嘆了口氣,“守約果然菩薩心腸,子玉佩服,只是軍令如山,哪有半分商量的餘地。守約你且放心,你先盡力而爲,七月之前,若能如數交上自然最好,到時若有短缺,我便是拼上背個罵名,也不能坐視你被程總管軍法處置”?
看着裴行儉皺眉不語的摸樣,蘇南瑾的心中不由一陣愜意:他在西州呼風喚雨,卻沒有料到還有這一招在等着他吧?這是聽聞裴行儉的那把火後,父親苦思冥想才定下的計策,一口三石的數量也是父親向程將軍提出的,伊州人少,地卻不少,兩次強徵之下總算收到了兩萬四千餘石,但以西州的土地,要拿出這些糧食,卻比登天還難。這樣一來,先以軍法之酷威懾,再以收糧之舉市恩,同時也讓裴守約好容易在西州建立的人望就此掃地,一石三鳥,便算是向裴守約先收一些利錢。?
裴行儉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子玉好意,我心領了,此事可否再容我幾日?”?
蘇南瑾搖了搖頭,“中元之前,大軍必到,縱然我想幫守約拖上幾日,但軍法不容情,守約莫存僥倖之想”?
屋裡的氣氛頓時沉悶了下來,連麴智湛臉上的笑容都收了兩分,外面倒是適時響起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世子,梅子漿可是即刻送上?”?
麴崇裕笑着看向蘇南瑾,“如今蘇公子正事已談完,還是先嚐嘗這柳中縣的梅子漿罷”?
被井水涼過的梅子漿酸甜可口,入喉便如一根冰線便讓人暑意頓消,麴崇裕又隨口說了些採梅女之類的風花雪月之事,屋子的氣氛慢慢放鬆了下來。?
裴行儉卻有些立不住,沉吟片刻還是道,“麴都護,下官還是先去吩咐屬下四處催催糧草。”又對蘇南瑾抱歉的一笑,“子玉,我失陪了,待得有暇時,定然請你好好喝上一頓。”?
蘇南瑾笑意輕鬆,“守約當真是勤於王事,讓人佩服。”?
麴崇裕卻輕佻的挑起眉頭,“守約好生讓人掃興我還要給蘇公子設宴接風,再說,蘇公子是頭次來西州看,也該有人有人帶他遊玩遊玩纔是,你難不成都要躲了去?”?
裴行儉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只怕這些天下官都不會有太多閒暇,還要勞煩世子費心。”說着向三人抱了抱手,轉身便走,快到門口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笑道,“下官差點忘了,說來蘇公子也不是外人,蘇將軍便是畢國公當年的麾下愛將,兩次隨大將軍出征西域,只怕西州也是來過的,蘇公子家學淵源,想來對西州自不會太過生疏。”?
深青色的門簾悠然落了下來,蘇南瑾一顆心卻忽的悠了上去:自己來之前,父親曾反覆交代過,他曾在鎮國大將軍阿史那社爾麾下征討高昌之事,絕不能對麴氏父子提起。畢竟阿史那社爾這個名字,對於麴家而言,可謂沒齒難忘。當年阿史那社爾兵敗薛延陀,率殘部投奔高昌國,被國主麴文泰收留,後來又轉投大唐,當上了大唐的駙馬,誰料沒幾年便與侯君集一道率兵滅了高昌,麴文泰便是因此憂懼而死,此等國仇家恨,豈是十幾年的歲月能磨滅的??
父親的確曾隨大軍西征,只是當時他職位不高,立功亦是不顯,原想着不會有人留意到此事,沒想到裴行儉居然記得這些陳年舊事,又被他公然的挑了出來?
蘇南瑾忍不住擡眼去看麴氏父子,只見兩人都有些愕然,倒是麴智湛先嘆了口氣,“原來蘇公子與西州還有此等淵源,當年我隨唐軍回長安,倒是不曾聽聞令尊的名諱,想來那時令尊還聲名不顯。說起來當年高昌城破,侯君集縱兵搶掠,若不是畢國公還心存些舊情,約束麾下軍兵秋毫無犯,我等不知還會落到何等地步,此事慘烈,不提也罷”說着長長的嘆了一聲。?
麴崇裕也是默然半晌,嘆息不語。?
蘇南瑾心裡微鬆,看來這麴氏父子倒是明理之人,並不忌諱談論此事,卻也沒有一味記恨。笑了笑道,“正是,當年家父不過負責軍需,連高昌城都不曾進得,後來在沙州做了幾年刺史,又隨軍征討了一回龜茲,那回倒是轉做了先鋒,如今竟是回了伊州,也算是與西疆有些緣分。”?
麴崇裕展顏笑道,“那蘇將軍在西疆的年頭,豈不是比我還要長些?”?
一時這都護府的正廳之中,談笑之聲再起,比先前更是響亮了幾分。只是麴崇裕盛情邀請蘇南瑾到自己府中住下時,蘇南瑾略一猶豫還是擺了擺手,“多謝世子盛情,只是蘇某有兵丁隨身,不好自己逍遙,今日還是出城回營中安頓一番纔是。”所謂人心難測,他原本的確打算多與麴氏父子交往,這纔好對付裴守約。只是如今卻是不能不多留個心眼了。?
麴崇裕滿臉憾色,又約定了明日宴請的時間,笑吟吟的把他送了出去,回頭臉色便沉了下來,冷冷的哼了一聲,對麴智湛道,“裴守約這離間之計也使得太過拙劣,阿史那社爾固然死有餘辜,可他便以爲我們麴家會對每一個曾發兵高昌之人都恨之入骨、老死不相往來?若是如此,我們在長安還能活到如今?父親放心,兒子不會糊塗”?
麴智湛臉上的微笑早已收了起來,看着那飄動的門簾出神,“離間計拙劣不拙劣,要看對誰使,對付這蘇公子,只怕這般便是足夠。如今我們便是半點都不介意,他能信麼?”?
麴崇裕知道此言不虛,想了片刻才道,“這蘇公子與裴行儉似乎結怨頗深,這十二萬石糧食,似乎也是衝着他來的。兒子這便着人去打探一下,他們結怨究竟所爲何事。再者,這十二萬石裴守約到底能籌到幾成,也需着人探聽明白,所差之數,我會立即從公田補上,暫停西州官員米祿,再派人去南邊諸國收購。”想到離七月不過二十幾天光景,若是差個幾萬便是從周邊運來也絕非易事,一時不由眉頭緊皺,語氣深寒,“他們這些唐人自己明爭暗鬥也便罷了,居然拿着西州人來作伐”?
麴智湛看着他嘆了口氣,“此事關乎西州子民,大佛寺那邊,你依然要盯着,只要裴行儉所行無果,便立即讓他來見我,出錢之事,由我來說收糧之事,更要立即着手做起來。”?
麴崇裕帶點了點頭,“兒子這便讓人去辦。“想了想又冷笑一聲,“大張旗鼓的辦”?
……?……?……?
“十二萬石?”安三郎“騰”的一聲站了起來,“豈有此理此次我們這些人在西州收到六萬石糧米,已是各出神通了,若要再蒐羅兩萬出來,也不是搜不出來,只怕……若是從外地運,此刻派人過去,收是能收一些,但時辰太短,一則錢帛花費太巨,二則也有些冒險。”?
裴行儉點頭不語,他自然也知道,在西州本地收糧最是便宜,商賈們自然會竭盡所能,如今除了些富戶外,只怕西州人家都剩不得太多糧食,再收便只能強收,“我算過了,西州各處糧倉還有幾千石餘糧,若加上公田職田所出,能湊上一萬石,還有一萬麼……”他正想說可以另闢蹊徑,就見安三郎臉上突然露出了猶疑的神色,不由轉了話,“三郎可有法子?”?
安三郎不好意思的捋了捋鬍鬚,“其實,咱們這些人實收的糧米有十一萬石。”?
裴行儉怔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你們收糧時做了手腳是不是……”?
安三郎忙道,“你也知曉軍倉的規矩大,遇到不好說話的,剋扣兩成也是有的,我們也是無法,收時便留了些餘量,這也算是規矩,好在這次收糧的價錢本來便比往年高了兩成,因此農戶們也不計較……若是九郎有把握入倉時公平計量,只怕十一萬石尚能有餘。”?
裴行儉出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你放心,我來安排。”他的手指有意無意的轉動着案几上那把銀壺的蓋鈕,“讓人不敢弄鬼,原不是什麼難事”?
安三郎眼睛一亮,“這是更好”這樣一來,他們這些行商也能多一成的收入,豈不是皆大歡喜?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卻沒看見裴行儉目光往北邊的高窗掃了一眼,眉頭輕輕一皺,隨即才舒展開來,揚聲道,“請倉曹參軍和戶曹參軍過來議事”?
這一日,裴行儉回到家中時,已是快到午後的申初時分,一日中最熱的時分剛剛過去,屋子裡卻比午間更悶熱了一些。裴行儉進門便鬆開了衣袍上的蹀躞帶。屋裡靜悄悄的,他挑簾走進內室,卻見琉璃正靠在牀頭打盹,手裡拿的一卷書大半已滑到了裙子上,衣裙微鬆,頭髮也散了幾縷下來,襯着雪白的臉頰和長長的睫毛,竟是平日不曾見過的風情。?
裴行儉出神的看了片刻,琉璃的頭卻突然往下一點,又了倚回去,眉頭還不舒服的皺了起來,那捲書也在一點一點的滑出手掌。他不由失笑,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拈起她散亂下來的一縷頭髮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掃了掃,琉璃下意識的伸手一揮,手頭的書頓時滑落在地,發出“啪”的一聲響,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看見裴行儉近在咫尺的笑臉,不由一怔,平日清澈靈動的眸子裡一片茫然。?
裴行儉胸口一熱,低頭吻上了這雙眼睛,手上微一用力,將她攬入懷裡,那根本來便有些鬆散的衣帶在他的手指間迅速滑落下去。她的肌膚細潤而清涼,卻讓他覺得自己體內的那團火燒得得愈發難以自抑,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覺大了起來。?
琉璃剛剛清醒過來的腦子頓時又有些迷糊,好容易纔想到還有事情,忙往後仰了仰頭,“守約,守約你等等,”他的雙脣已封了上來,帶着驚人的熱度和不容拒絕的堅決。琉璃的理智無聲的消失在他的纏綿的脣齒和火熱的手指之間,伸手環住了他的背脊……?……?
良久之後,裴行儉從牀上起身時,琉璃只覺得自己連眼皮都懶得睜開,只是已經回到腦子裡的理智實在不允許她像往常一般直接睡過去,咬牙還是坐了起來,裴行儉從壺中倒了水,打溼了布巾,回頭看見她,倒是怔了怔,“你歇着就好。”?
琉璃笑道,“我有東西要送你。”?
裴行儉看着她倦色未退的臉,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你歇好了再送不成?”?
琉璃堅決的搖頭,“過一會兒便送不了”說着站了起來,略停了停才走到門外,揚聲道,“小檀,快把井裡冰着的青梅酒送過來。”?
裴行儉驚訝的挑了挑眉,實在不大明白,她爲何如何着急讓自己喝酒。跟着她走出去時,才注意到外面的食案上一排放着好幾個壺,有精緻的鎏金銀壺、有彩繪的玻璃壺,還有一個樸實無華的銅壺?
過得片刻,小檀便抱了一個水淋淋的瓦罐進來,琉璃讓她把褐色的青梅酒逐一倒滿了案几上那幾個壺,又蓋上了壺蓋,小檀笑道,“娘子又要擺弄這些壺了”?
琉璃擺手不語,小檀好奇的看了幾眼,才走了出去。裴行儉看了看這幾個壺,又看了看滿臉認真盯着壺看的琉璃,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也在案几邊坐了下來。?
沒過多久,只見最外側的玻璃壺上似乎隱隱有水光流轉,裴行儉吃了一驚,忙伸手摸了上去,只覺指尖微潤,果然是有水,再看銅壺和銀壺,看上去倒也不覺得有太大異樣,只是用手指細細撫上去,分明也有輕微的水意。?
裴行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從懷裡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細細的把銅壺擦了一遍,確認手帕有溼痕,才怔怔的擡頭看向琉璃,“琉璃,這是怎麼回事?”?
琉璃心裡嘆氣,很簡單,這是因爲空氣中的水蒸氣遇冷重新凝結成水,只是要是照直這麼說出來,自己肯定會被他當做生病燒糊塗了。她笑着搖頭,“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今日午間我用玻璃碗盛羅闍喝時,突然覺得碗上似乎有水。這纔想起,在宮裡若是夏日用冰時,杯盞便會發潤,有時還會有水珠滴落。橫豎西州井深水涼,我便索性拿井水來多試了幾次,果然不管是玻璃壺、銅壺還是銀壺,只要在裡面倒滿井水,過得一會兒,外面便會微潤,午間在外面時,水意比這還要明顯,想來若是放了冰塊進去,或許會潤得更厲害。”?
裴行儉的目光依然凝視着手裡的那把銅壺,說話的工夫,剛剛被帕子擦乾的銅壺顏色又變得有些潤澤。中空的銅佛、西州唯一的冰窖……他閉上雙眼,搖頭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我怎麼便沒想起來?”?
他睜眼看着琉璃微笑,突然把銅壺往案面上用力一頓,站起來一把她抱起,在屋裡轉了好幾個圈,笑聲朗朗的傳了出去。?
琉璃頓時有些頭暈,忙摟緊了他的脖子,“莫轉,快莫轉了”?
裴行儉放下她,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下,“琉璃,你又幫了我大忙”?
琉璃不敢撒手,閉着眼睛笑道,“你還不知恩圖報,結草銜環,也免得我白忙這一日?”?
裴行儉哈哈大笑,“娘子所言,敢不從命只是小的先還要從娘子這裡借一個壺。”?
琉璃想了想笑道,“銅壺不借。”?
裴行儉笑着嘆氣,“就借半日。”?
琉璃搖頭,“半刻也不借,除非……”她笑嘻嘻的看着裴行儉,閉口收住了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