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中,跟往常一樣響起了“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聲音。
楊本滿看了看左右,“咳咳”兩聲,站了出來。
這段時間,他可是在朝堂上安靜了不少。
不過,並不意味着他已經轉性子了。
“陛下,微臣昨天下朝時分,在丹鳳門大街上,就看見有幾個人推銷了好幾份報紙。微臣粗粗的瞥了一眼,裡面的內容低俗不堪,傷風敗俗,實在是有損我大唐國都的形象。”
楊本滿一站出來,殿中的程咬金就警惕的看着他。
這個傢伙,最喜歡跟自己女婿過不去了。
好不容易安分了一段時間,莫非他又準備搞事?
這報紙,可不正是李寬第一個搞出來的嗎?
“這報紙的出現,固然也有像《大唐日報》這樣讓人拍案叫好的,但是更多的卻是像那什麼《月亮報》、《太陽報》之類的無良報紙,商家爲了博取眼球,爲了獲取利潤,無所不用其極。”
楊本滿接下來說的話,卻是讓程咬金感到稍顯意外。
怎麼感覺還捧起了《大唐日報》來了?
這傢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長安城中,如今至少有三四十份各種各樣的報紙,這些報紙良莠不齊,給百姓的生活帶來很大的混亂。甚至微臣聽說坊間已經出現了一些專門印刷低俗圖像的報紙,博取眼球,毫無底線,微臣建議陛下嚴查各家報紙,該封的封,該改的改。”
楊本滿這話說完,朝堂之中,難得的居然沒有什麼反對的聲音。
雖然朝中這些大佬,許多人家都跟長安城裡的一家或者幾家報紙有着密切的關係,但是楊本滿說的這些問題,不少人也是意識到了的,甚至也是表示贊同的。
畢竟,一堆亂七八糟的報紙的出現,憑空拉低了報紙的格局。
甚至會出現所謂的“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讓那些認認真真做報紙的人做不下去,投機取巧的卻是掙了大錢。
“陛下,微臣也建議嚴查長安城中各家報紙,絕對不能出現這種混亂的局面。”
賀勤勞也難得的跟楊本滿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之中,一起將槍口對準了報紙。
“玄齡,你怎麼看?”
楊本滿說的事情,李世民多少都有聽說過一些。
不過,這報紙畢竟是李寬最開始搞出來的,《大唐日報》上面連載的《紅樓夢》,在長安城中可是有一堆粉絲的。
哪怕是大明宮中,也幾乎沒有幾個人是不追《紅樓夢》的。
所以直接禁止報紙發行這事,他還真有點做不出來。
但是什麼也不管的話,似乎也不對。
畢竟楊本滿說的問題也是客觀存在的。
“陛下,堵不如疏。微臣認爲報紙的出現,有他開啓民智的有利之處,也有楊御史說的問題存在。長安城中短短時間就出現了這麼多的報紙,說明報紙這種東西是有需求的,簡單的禁止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不管也是不行的;微臣建議朝廷成立一個機構,專門負責管理各家報紙,制定一些行業規則,並且區分各種報紙的發行範圍。”
房玄齡的腦子很好用,短短時間內就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報紙越繁榮,就意味着大唐的文風越鼎盛,就意味着大唐有越來越多的人識字。
甚至,這些報紙還能成爲一些窮苦人家識字的教材。
畢竟,一文錢一份的報紙,相比動則幾百文錢的書籍來說,實在是太便宜了。
“房相這個建議不愧是老成持重之策,微臣也贊成。”
長孫無忌站出來發表了意見。
《長安晚報》如今可是大唐三大報紙之一,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因爲一個彈劾而被關停。
事實上,作爲功臣榜中排名第一的人物,長孫無忌的眼光還是很厲害的。
楊本滿說的問題固然是存在的,是需要改變的,但是不能一棍子把所有的報紙給打死啊。
“微臣也同意房相的觀點。”
“臣附議!”
“臣附議!”
很快的,含元殿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臣了一致意見,開始進入了下一個話題。
……
味之素中,房玄齡主動邀請李寬來赴約。
這可是稀罕事!
李寬自然不會那麼不給面子了。
“不知房相找我所爲何事?”
簡單的寒暄之後,房玄齡和李寬在雅間裡頭坐下。
“楚王殿下,老夫長話短說,估計你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朝廷準備設置一個專門的機構,用來管理各家報紙。但是這機構怎麼設置,職能怎麼安排,報紙到底要怎麼管理,我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房玄齡跟李寬也是來熟人了,某種程度上說,兩家還是同一條戰壕的朋友。
“這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首先第一條,從今往後,所有的報紙,都需要在這個機構之中先登記備案,提交這個報紙掌櫃、東家的相關信息,並交納一定金額的保證金;一旦哪家報紙出現違法違規的行爲,我們可以從警告、扣罰保證金、限期停業整頓、取消發行資格等各個方面進行懲罰。”
長安城報紙行業的亂象,李寬自然有聽說過。
駱賓王可是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抱怨,那些《月亮報》之類的報紙,搶了《大唐日報》不少的客戶。
甚至有些頭鐵的小報,編造各種緋聞居然編到楚王府頭上了。
所以,整改幾乎是必然的。
“楚王殿下不愧是報紙的祖師爺,這第一條就非同凡響,解決了老夫的燃眉之急。”
聽了李寬說的話,房玄齡臉上露出了笑容。
看來今天專門請李寬吃飯,是一個完全正確的選擇啊。
“房相過獎了。這第二條,就是對報紙的內容要做一定的約束。像是胡編亂造、構陷中傷、誹謗朝廷之類的內容,肯定是不允許發行的。當然,這也得有一個度,可別搞得到時候報紙上面都是一樣的官面文章,那就失去了報紙傳播信息的意義了。”
“再者,這報紙的發行對象也要有一個限制。像是有些內容,明顯是不適合一些蒙學、小學裡頭的學員閱讀的,就要多加引導……”
李寬林林總總的給房玄齡說了小半個時辰,算是把怎麼管理各家報紙給說了個通透。
“楚王殿下,老夫突然覺得,這報紙的影響力如此巨大,我們朝廷是不是也要辦理一份官方的報紙呢?”
房玄齡稍微有點尷尬的看了看李寬。
這個主意,顯然是會對《大唐日報》帶來一定衝擊的。
“可以啊,房相你不說我也正想提出來呢,我連報紙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貞觀盛世》。”
李寬的回答,出乎房玄齡的意料。
他有點搞不清楚李寬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了。
“這名字……是不是稍微有點……”
房玄齡也是要臉的。
這麼諂媚的報紙名稱,一不小心,他就會被人彈劾爲佞臣呢。
不過,李寬都這麼說來,他要直接反對,似乎也不大合適。
總不能他反對貞觀是盛世這個說法吧?
“我覺得挺好的,陛下想必也是喜歡的。戶部下面現在有大唐運輸集團,禮部下面多一個《貞觀盛世》的報紙,正好可以用來刊登各種不涉密的朝政大事,解讀朝廷的各種大政方針呢。”
李寬是準備把《大唐日報》辦理成綜合性的報刊,跟《貞觀盛世》相比,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衝突。
再說了,有這麼一份朝廷的報紙來引導輿論,他也是贊同的。
“那老夫回頭整理一下再跟陛下彙報吧。”
房玄齡突然覺得有點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
……
長安城的商人,經常抱怨朝廷的辦事效率很低。
其實,這得看是什麼事情。
只要朝廷重視,那效率高到超出你的想象。
房玄齡只不過跟李寬吃完飯的第三天,就有官員帶着一幫胥吏來到了文曲書院,找到了文啓明。
“大唐報業管理規則”擺在了文啓明面前,與此同時,還有一張限期整改的通知書。
《月亮報》作爲銷量巨大,爭議最大的報紙,成爲新政之後的首家倒黴蛋。
當然,房玄齡親自操刀制定的策略,倒也沒有把它的路完全給封死。
你要是隻在平康坊中的青樓酒肆之中販賣,那麼許多對《月亮報》的限制就會變鬆。
反正,整改期間,文啓明得拿出自己的誠意來,直到它的整改方案得到批准爲止。
……
大唐日報的總部,李寬再一次的來到了這裡。
“賓王,從明天開始,我們的報紙由三天出一版變更爲兩天出一版,然後裡面的文字要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話語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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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行業混亂之際,往往也是大魚吃小魚,強者變強的時候。
李寬對《大唐日報》是抱有比較大的期待的。
如今在涼州、登州、洛陽、襄州,甚至是揚州和杭州等地,都有《大唐日報》的銷售。
雖然時效性差了一些,但是沒有更好的信息傳播工具出現之前,並沒有人覺得看過期了的報紙有什麼不妥當。
事實上,哪怕是李世民,每天看到的各個州縣的消息,基本上也都是過期的。
就像是嶺南,哪怕是從廣州乘坐最快的飛剪船去長安,沒有一個月也是到不了的。
這就註定了大明宮中得到的消息,有一定的滯後性。
這個問題,哪個朝代都是存在的。
“王爺,這些文章,屬下已經參照《三國演義》的寫法,儘量的口語化了,如果還要進一步進化,那就真的只能變成大家日常說話一樣了。”
駱賓王作爲一名傳統文人,對於使用白話文寫文章,其實內心一直是有點抗拒的。
不過,形勢比人強,他又不想失去這麼好的一個平臺,只能捏着鼻子說服自己接受了。
“用大家日常說話一樣的詞語寫文章,有什麼不好嗎?”
李寬這話一出,駱賓王居然無言以對。
“王爺,屬下擔心這麼一來,會引起風波。畢竟,長安城的士子和大儒,都是學者文言文而來的,如今猛地變化這麼大,很多人都會接受不了的。”
駱賓王將心比心,覺得自己都很難接受,那麼其他文人肯定更加難以接受。
讀書人爲什麼顯得清高?
因爲這個社會讀書人少啊。
那些聖賢之語說出來,沒有讀過書的人,壓根就聽不懂。
這種優勢感,一般人是體會不到的。
這要是以後真的什麼報紙和文章都用通俗易懂的白話文,嗯,就連這白話文也是楚王殿下創造的詞,那這些讀書人怎麼體現自己的與衆不同呢?
畢竟,長安城裡,如今識字的匠人、幫工,可是不少呢。
“有什麼接受不了的?先秦時候,書寫工具笨拙,書寫十分費勁,下筆省略,注重簡潔,是必然的。畢竟,在竹簡上面刻錄三五個字,跟三五十個字,時間差的太多了。所以,那個時候,文言文就是最適合的東西,言簡意賅的將信息記錄下來。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如今紙張的成本已經大幅下降,鵝毛筆也得到了普及,多寫幾個字,並不會增加多大的困難。相反的,寫的太過簡潔了,搞得好多人看不懂,這纔是問題。”
李寬要是連駱賓王都搞不定,怎麼可能成功推進白話文?
自然而然的,就要多費一些口舌了。
“王爺這話,屬下自然是認同的。但是,我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國子監的一些生員,據說對我們現在報紙中的文字,就已經有意見了,要是再搞得更加白話話,屬下擔心給王爺帶來麻煩。”
“觀光,你放心。本王最不怕的就是麻煩。這麼多年來,哪年不得有一堆麻煩事找上門來的?要是怕麻煩,本王早就在長安城活不下去了。”
反對白話文的,李寬估計都是那些儒家子弟。
如今觀獅山書院經學之外的學院都在蓬勃發展,跟儒學的矛盾可不是一星半點,李寬根本就沒指望能夠一點衝突都不起。
不服就幹!
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