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安現在面臨最大的問題,不是這次逃脫計劃失敗,而是來自薛嵩的懷疑!
薛玉鳳帶領親兵返回軍營後,先命人集結護軍營兵馬,然後向薛嵩覆命。將郭元帥親筆書信交與薛嵩後,便將回來路上發生一切簡明說出,接着就請薛嵩下令,讓她帶領護軍營出擊,尋找楊平安,圍殲叛軍。
從薛玉鳳口中描述場景推測,薛嵩認爲楊平安凶多吉少。不過楊平安智勇雙全,在五百叛軍精騎中,救下自己女兒及百名親兵,最後甘願斷後身死,這令薛嵩動容。
烈士的屍體是一定要找回來的,將他的事蹟稟明朝廷傳遍全軍,可以振奮軍心提升士氣,有百利而無一弊。
因此薛嵩一方面下令薛玉鳳領護軍營三千兵馬出營找尋楊平安,並派善追蹤之人相助;另一方面下令前鋒營、驃騎營、驍騎營三營兵馬在周圍巡視,剪除叛軍暗哨,若是下午那夥叛軍騎兵未走,便一舉殲滅。
安排好一切,薛嵩心中有些懊悔,因爲心中猜疑,白白錯失一可造之材。
按照薛玉鳳的說法,那高仙芝武藝,尚在薛玉龍之上,楊平安卻能將其生擒,此乃勇也;明知有危險而不顧,毅然決然向險而行,此乃忠也;以一人之力,巧妙設計,一人不損救出百人,此乃智也。
像這種大智大勇大忠之輩,又是出自前鋒營月字號,怎能不令薛嵩動心,則能不令薛嵩懊悔?
可當薛嵩得知,楊平安未死,反而逃進山林後,心中懊悔、欣賞一掃而光,取而代之則是重重疑心。
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只因爲某一因素,整個定爲會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你可曾殺了叛軍將領高仙芝?你如何從五百精騎重重包圍中逃出?”
中軍大帳,薛嵩高高在上,軍中將領分列兩側,將楊平安圍在了正中。
面對薛嵩質問,楊平安坦然道:“我沒殺高仙芝,所以才能逃出來。”
“大膽!”薛嵩大怒,“你可知那高仙芝乃是叛軍將領,極有可能就是山東叛軍頭領。薛玉鳳將軍離去前,曾叮囑你事後結果了他,你怎敢抗命不從!”
看着周圍那些五大三粗將領們吃人目光,楊平安略一遲疑,說道:“我不想死。”
費了好一番口舌,被薛嵩及各將領輪番斥責逼問,楊平安總算暫時化解了薛嵩心中疑問和殺意,在薛玉鳳的幫襯下快步離開。
按照郭元帥信中吩咐從新佈置一番,各將領領命而去,薛嵩忽然叫住了薛玉鳳:“鳳兒,你留一下!”
待到大帳中只剩下他們父女,薛嵩道:“玉鳳,今日你所見到的叛軍將領高仙芝,穿的是一身青衫?”
薛玉鳳點頭道:“正是。爹,這事我不是已經向你稟告過了麼,你怎的又問此事?”
薛嵩神色變得凝重。若非急於從薛玉鳳口中弄清此事,他纔不會輕易放過竟敢直言怕死的楊平安。“你可注意到,他胸前有甚標誌?例如絲線一類?”
薛玉鳳認真想了想,搖頭道:“女兒沒注意。”
“唉——”薛嵩長嘆一聲,彷彿老了十幾歲般,揮了揮手,“你且下去吧。”
薛玉鳳一頭霧水看眼自己父親,轉身朝外走去,才走了兩步,忽然說道:“對了爹,女兒想起來,那賊胚曾讓女兒給您帶句話。”
薛嵩頓時來了精神:“是何話?”
“他說,嗯,好像是什麼‘青山不改,恩義永存’,莫名其妙的。”
“青衫不改,恩義永存?”薛嵩神色大變,表情好似凝固一般,嘴角抽抽幾下,“他真的這麼說?”
薛玉鳳點頭道:“正是。爹,他這話是何意思,什麼青山不改的?”
“你爲何不早向爲父稟報此事!”薛嵩忽然變得激動起來,聲音嚴厲,大有斥責之意。
薛玉鳳心中冤屈,從小到大,薛嵩還從未用如此嚴厲語氣對她說話。扁了扁嘴,委屈道:“女兒忘了。”
“你……”想到自己這個女兒丟三落四的急性,薛嵩無力責罵,再次揮了揮手,“你且下去,爲父累了。”
等薛玉鳳離去後,大帳內只剩下薛嵩一人,他頹然而坐,嘴裡喃喃道:“青衫不改,恩義永存。青衫不改,恩義永存。”
簡單的八個字竟重複了十數遍,神色也越來越難看。
“真的是他們,真的是他們,看來我之前猜測沒錯,難怪山東叛軍竟如此厲害,原來是他們所爲!
你們隱匿多年,爲何此刻重現江湖?莫非還妄圖染指天下,與寧王勾結,挑起北方各處叛亂麼?
高仙芝,青衫,金衛,定是金衛,否則一幫烏合之衆,怎能將山東攪得不得安寧,便是義父,也頗爲頭疼!
唉,他們果然還是找上我薛家了。哼哼,好一個‘恩義永存’,薛家世代爲朝廷效命,薛某深受皇恩,又豈會爲區區兩句話,率兵倒戈?天策衛,你們也太小瞧薛某了!”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驟然變得明亮,神情堅毅,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在帳中來回踱步一番,一拍腦門懊惱道:“我這腦子,怎就想不出該如何利用此點,來設計對付這些叛軍呢?不行,還得給義父去封書信,讓他拿個主意。”
提起筆來,才寫了臺頭,薛嵩忽然有愣住了,任由墨汁從筆尖滴落,浸透紙張,眼中露出思索之色:“楊平安,他到底是何身份?莫非他是天策派來,接近我之人?今日玉鳳被圍看似兇險,實則卻是爲他贏取信任?”
楊平安若是知道薛嵩此時想法,定會破口大罵的。要是這麼懷疑老子,那幹嘛不把老子趕出軍營,雙方彼此滿意,這才叫雙贏!
不過他現在沒心思向着許多,因爲他正陷入鶯鶯燕燕的溫柔之中。
薛玉鳳的百名親兵,可不像薛嵩及其麾下諸將那般,對楊平安逃出生天心存疑問,甚至懷疑他私通叛軍,或者他就是叛軍奸細。
對於她們來說,楊平安是她們的救命恩人,不計較她們之前得罪之處,在她們危險時,不顧自身安危,獨自來救,更是智計無雙武藝高強,不但矇騙了高仙芝,還將其生擒。
尤其是最後大仁大義將生死置之度外,爲了她們能逃過叛軍追殺,安全返回大營,不惜以身犯險,獨自留下面對五百叛軍精騎。
時窮節乃現,危難見真章。
心中感動的她們,跟隨薛玉鳳返回大營後,便換了馬匹,在薛玉鳳帶領下前去尋找楊平安。一路上她們無不心中祈禱,祈禱上天能爲楊平安留下一線生機。
得知楊平安無恙,衆女心中激動,哪會計較楊平安最後是否殺了高仙芝?
楊平安被招至大帳後,一直有人在門口打量,遠遠見到楊平安朝護軍營營地走來後,立刻轉告諸女,以至於楊平安還沒來到護軍營營地,便被百名親兵圍在當中,嘰嘰喳喳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這一路,楊平安幾乎是被人簇擁着走入護軍營的。前後左右全是女人,舉手擡足總能碰到四周嬌軀,幸好現已入冬,穿着厚實,但有兩個大膽的女兵一左一右摟了他手臂,胸前倆高聳鐵塊擠着他手臂,讓他盡享齊人之福。
還有那更大膽的女兵,跟在後面,不時在他身上拍打撫摸,甚至還有人在他臀部抓了一把,讓楊平安見識到軍營女兵之豪爽。
今晚,護軍營差點炸營。見到楊平安如衆星拱月般,在一羣女兵簇擁下進入營地,幾乎所有人都表現的無比羨慕嫉妒恨。
軍營生活苦悶無聊,又有生命危險,護軍營百名女兵成爲整個右路軍三萬兵馬中一道靚麗風景。
楊平安成爲第一百零一名親兵,已令衆人豔羨不已,如今竟似高高在上,受衆多女兵追捧看,更讓人看着來氣。
當然,也有人心中佩服的,就像安祿山,見此情景,不住嘆息道:“我就知道,秀才不是個普通人,我就知道……”
“你們在做什麼!”
百美捧月這種不合時宜的舉動,終是遭來呵斥:“你們在做什麼!此乃軍營,你等成何體統!”
整個護軍營能夠如此訓斥女兵的,只有兩人,一是薛玉鳳,二是薛潔。前者眼下尚在中軍大帳聽命,後者是前者身邊最親近的丫鬟,深得前者信任,統轄所有百名親兵。
被薛潔呵斥,衆女兵擠眉弄眼吐舌竊笑,百餘雙目光在楊平安與薛潔身上逡巡片刻,轟然散去,卻傳來陣陣銀鈴笑聲。
“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待到衆親兵走遠,薛潔輕罵一聲來到楊平安面前,“陪人家走走好麼?”
言罷,也不管楊平安同意與否,柔荑輕握楊平安手掌,便朝前走去。
由於長期操練的緣故,薛潔的手並不光滑,仔細摸去能感覺到掌心及虎口處的繭子,還有手背上因天冷而凍出來的道道裂口。
觸及裂口,楊平安情不自禁回想到自己第一次牽冬兒手那次,冬兒手背上也是道道裂口,下意識輕輕替其揉了起來。
“你幹什麼!”薛潔低聲羞道,“看你以前老實巴交的,想不到也這般好色。那兒沒什麼人,你帶我去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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